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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向东流-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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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家祺在灯下看书,听到敲门愣了一下:“谁?”
  他起身开门。素芬笑微微地站在外面。“素芬?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素芬打量着屋子:“怎么不见你的大提琴?”吴家祺:“放在纯子那里,没有拿回来。”素芬坐下来:“那件和服呢?”吴家祺:“原来的和服有弹孔,纯子又给了我一件。”素芬:“其实你心里,还喜欢着纯子,对吗?”“不知道,只是……不大抹得去她。”“她也喜欢着你,否则不会出面救我。”吴家祺:“我痛恨战争,痛恨战争把纯子变成侵略者的帮凶,我为纯子变成这样一个纯子而感到懊丧、苦闷和痛心!为此,我曾一个人喝醉过好几次,数不清的好几次。”
  素芬:“把你的和服拿出来好吗?”吴家祺不解地:“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看我穿和服的样子吗?”吴家祺高兴地点点头。
  碧空晴天,风和日丽。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吴家祺一改车夫的模样,西装革履。素芬穿着和服走在他旁边,由于穿着木屐,她甚至走起了碎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过往的日本人有时还用羡慕的眼神打量他们,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地道的中国人。
  吴家祺:“告诉我,为什么穿和服陪我逛街?”素芬浅浅一笑:“我想让你觉得,是与从前的纯子在一起。”吴家祺心血一涌,全身热乎乎的,眼睛顷刻润湿了。
  一辆电车丁丁当当开来。车内,扑在窗口的张忠民碰碰婉华:“嗨,婉华,你看这两个日本人。”婉华朝路边看去,看到吴家祺和素芬:“好像蛮面熟的。”张忠民:“你看那男的,像不像三少爷?那女的,像不像嫂子素芬?”婉华:“哎呀,真像!”张忠民:“会不会真是他们?”婉华:“不会的,嫂子怎么会那样打扮呢?”婉华:“不过,妈和嫂子肯定在上海,我们去找找他们。”“这是家事,先放在一边。”张忠民凑到她耳边,“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采购军需物资。”婉华警惕地:“嘘———”
  外滩银行门口,一位戴礼帽、持手杖的绅士走下台阶。突然开来一辆小汽车,车窗里伸出两支冲锋枪,对着绅士一阵狂扫,迅速离去。绅士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即被子弹击中,捂着胸口倒在台阶上,又往下滚了几级台阶,像一把沾血的拖把,将台阶拖出一条宽阔的红印!
  小汽车停在温公馆洋楼门口。面色煞白的温经理拎着皮包下车,匆匆进门后,把包扔到沙发上,飞快地脱去西装,又解开衬衣领口,拉松领带。何文艳看着他发愣:“你怎么啦?”温经理端起一杯冷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吓死我了!”何文艳:“出什么事了?”温经理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打死了,两个人都被打死了!”何文艳抓住他的手臂:“谁和谁被打死了?”温经理停下来:“商绅协会的梁会长和七十六号的大人物吴群仁,两个人都被乱枪打死。”何文艳:“让谁打死的?”温经理:“打死梁会长的是军统的外围组织,吴群仁是让日本人干掉的。”何文艳:“日本人为什么要杀友好人士?”温经理:“真正的元凶其实不是日本人。据传,欧洲大战形势大转变,上海有人鉴于汪政权前景不妙,暗中与重庆勾结,为立功赎罪,借日本人之刀杀特务给重庆方面看。”何文艳:“这还得了?这样的话,你们这种人不是变成两边都要杀的人了吗?”温经理眉毛一拎:“什么叫‘你们这种人’?干脆说‘汉奸’不就得了!”何温艳:“梁会长被打死,你这个副会长会不会顶上去?”温经理:“副会长有三个,会长一职凭什么非要我顶上去?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妈呀!这可怎么办啊?”何文艳扑到沙发上哭起来。温经理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烦死了,烦死了,你能不能安静点!”说完,顺手抓过一张报纸扇起风来。
  华灯下,重庆庞公馆餐厅桌面上,各色菜肴应有尽有。张忠良、王丽珍、庞浩公、白少魂、欧阳菲菲、老龚、崔经理、林老板、柯局长、庞太太等坐成一桌,交杯畅饮,欢声笑语。
  庞太太:“大家快点吃,吃好了我们开两桌。”王丽珍夹菜给她:“干妈,慢慢吃,打牌的事不着急嘛。”
  庞浩公放下酒杯:“嗳,诸位、诸位,下面还有几样新鲜菜,请大家慢慢品尝,慢慢品尝。”说着,侍者捧来一盘龙虾,放到桌子中央。大家睁大眼睛看龙虾,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哦……”
  柯局长拎起一只龙虾,惊奇而兴奋地用四川话说:“啊呀!这是啥子哟?”白少魂也故意说四川话:“这叫龙虾,你们四川没得的。”柯局长大为赞叹:“啷格大的龙虾,好要得很哪。”欧阳菲菲也用四川话打趣:“今天就让你开开洋荤啰。”于是哄然大笑。
  林老板:“快告诉我,这是从哪里运来的?”老龚:“不瞒大家说,这是我们董事长特地从印度的加尔各答运来的。”崔经理:“啊,董事长就是有办法。”
  侍者又上了一方盘阳澄湖大螃蟹。柯局长:“螃蟹?啊哈哈!要得,要得,硬是要得!”
  白少魂用上海话说:“哎哟,结棍嘛,上海的大闸蟹也飞到重庆来了?”张忠良也说上海话:“看起来,抗战还可以多抗几年。”众人又哄笑。庞浩公指挥大家:“来,来,来,动筷,动筷。”大家伙手筷齐下,五爪金龙,气氛好到了极点。庞浩公凑向旁边的张忠良:“吃好饭到我书房来一下。”张忠良点点头:“好的。”
  庞浩公挺着便便大腹,坐在沙发上,将雪茄烟含到嘴里。张忠良斜着身子坐在他旁边,态度恭敬而又敏捷地摸出打火机,捺着火凑上去,为他点烟。
  庞浩公吹出一口烟:“我想让你到上海去一趟。”张忠良一怔:“去上海?”庞浩公:“是的,有一桩要紧生意,必须派一位信得过又能干的人去办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张忠良:“多谢董事长信得过我,不知是什么要紧生意?”庞浩公:“从去年到今年,伪上海
  市政府用低价强制收购棉纱、棉布,我已通过关系,用这里的木材和土特产,和他们进行物物交换,你到上海的任务,就是办好这件事情。”“这里的木材和土特产怎么运过去?”庞浩公:“运输问题用不着你操心,由南路交通线负责。”张忠良:“上海的棉纱、棉布到手之后,怎么运回来?”庞浩公:“这也不用你操心,你把棉布、棉纱交给温经理就可以了。”张忠良:“这样的话,我不是很轻松吗?”庞浩公:“不见得,因为盯上这批棉纱、棉布的大有人在,有些还来头不小,所以,你这次到上海,不是去做生意,而是去抢生意,明白吗?”“明白。”张忠良思忖了一下,“不过……”
  庞浩公笑了,摇着手中的雪茄:“忠良老弟,你去,只管动动嘴就可以了。有什么难处,你只要咳嗽一声就可以了,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来相帮你。我们除了可以调动中统、军统,还可以让汪伪、日特为我们出力。”
  张忠良不大相信:“这不成了呼风唤雨吗?”
  庞浩公:“对。知道凭什么吗?凭的就是欧洲战场上的形势开始有利于我方。在这种时候,谁都想拉拢重庆,投靠重庆,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你这次去上海,虽然不能大摇大摆,但危险是不大会有的,不大会有的。”
  张忠良:“请董事长放心,忠良我一定完成任务。”
  晚上,张忠良和王丽珍已关灯上床。
  王丽珍问:“一到上海,你就是重庆分子,会不会有危险啊?”张忠良:“干爸说了,日本人为了诱降蒋总裁,对重庆分子早已网开一面,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王丽珍:“既然是抢生意,各路人马都有来头,搞得不好也是危险的。”张忠良:“生意毕竟是生意,总不至于动刀动枪吧?”王丽珍抱住他:“不管有没有危险,你到了上海,可要处处注意啊。”张忠良:“你放心,我会时时注意安全的。除了办事情,平时我就躲在旅馆里足不出户。”王丽珍:“看到我表姐和表姐夫,别忘了代我向他们问好,别忘了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他们。”“忘不了。”张忠良与她开玩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王丽珍嗲兮兮地歪着头问:“你说呢?”张忠良扭扭她的脸:“每时每刻都想你。”王丽珍:“还有呢?”张忠良:“你说。”王丽珍:“不许你打听糟糠之妻和儿子的下落。”张忠良:“我哪里还有什么糟糠之妻和儿子嘛!他们早就不在人世间了。”王丽珍:“还有,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张忠良:“如果我采了呢?”王丽珍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手枪,对着他的太阳穴:“如果你有别的女人,我就叭的一枪打死你。”张忠良:“你这么恨我?”王丽珍:“不是恨,是爱。”说完,爬到他身上,吻他。
  嘉陵江上传来轮船汽笛声。
  汽笛声中,张忠良随上岸的旅客走出上海十六铺码头。
  行人、车辆拥塞街面。电车丁丁当当一路驶来。车内,张忠良戴着礼帽墨镜,行迹颇具神秘色彩。窗外排列的店铺和连毗的市屋仍是他烂熟于心的印象,比之先前却要萧条许多。
  温公馆大门口。张忠良揿响门铃。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何文艳和温经理飞下楼来:“忠良!”
  张忠良:“如果我叫你们表姐、表姐夫,欢不欢迎?”温经理和何文艳闻言一愣。何文艳:“怎么,你和丽珍结婚了?”张忠良:“我们已经在重庆公开同居。”温经理:“好啊!这一下我们成自己人了。”何文艳:“哎呀,忠良,有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张忠良:“我和丽珍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温经理:“太好了,太好了!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忠良,你现在既是庞浩老的私人秘书,又是我们的表妹夫,这样一来,彼此间的合作就好办多了。”张忠良:“庞董事长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派我来。”何文艳忽然问:“嗳,你的行李呢?”张忠良:“哦,我已经在华懋饭店住下来了。”何文艳:“既然是亲戚,就该住到公馆里来,怎么可以住在外面呢?我派人去把你的房间退了,搬到这里来住。”张忠良:“不,不用了,住在外边行事方便一些,再说,最多住三五天我就要走的。表姐夫,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谈谈生意上的事情?”何文艳:“哎呀,着什么急嘛,还没坐下就谈生意。来,来,来,别站着,快到沙发上坐,生意明天再说,先给我说说重庆那边的奇闻趣事。”
  三个人往沙发那边走。
  温经理:“事情办得怎么样?”张忠良:“费了一番周折,再要晚一步,那批货就要落到其他人手里了。”温经理:“哦,对方是谁?”张忠良:“大概是帮会,他们已经把价钱都谈妥了,还付了定金。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去见周佛海,冒用重庆大人物传话给他,让他曲线救国,将功赎罪,好好表现,把这批货从对方手里夺过来,而且要按收购价给我们。”温经理:“他怎么说?”张忠良:“周佛海知道大兴公司的背景,不敢得罪,自然是一口允诺,已经交代‘商业统制总会’,明天把货交给我。”温经理:“好,办得漂亮!忠良,你真有一套,做生意还会用政治手段压服人,到底是从重庆来的。”张忠良不无得意:“表姐夫过奖了,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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