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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大喊大叫,为你欢呼呐喊。忠良,想想素芬吧!想想你老母亲和抗儿!他们望眼欲穿天天盼着你、等着你回去,你该回家了!”张忠良:“我知道,我有妻子,有儿子,我不会忘记他们的。”吴家祺:“那就赶快回到妻子、儿子身边去!”张忠良:“你无权命令我,你已经不是我的三少爷了。”吴家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少爷,我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你告诉我,现在你心里究竟爱的谁?是素芬?是王丽珍?还是何文艳?”
张忠良:“不瞒你说,我不知道。好像都爱,又好像都不爱,但我知道,我必须这样活着。”
吴家祺一记重拳打在张忠良面孔上,血从对方的嘴角流出。张忠良惊诧而愤怒地看着他。吴家祺双目喷火,挥起胳臂正要再打,这时一辆电车开了过来,张忠良转身跳上车去了,吴家祺后脚也跟了上去。
夜行的电车有些冷清,里面只有刚刚跳上车来这两个男人。吴家祺一把抓住张忠良劈头就说:“你别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忠良:“理屈词穷才动手,我以为你已经无话可说。”吴家祺:“忠良,我要警告你,不准你和王丽珍结婚!”张忠良脸上浮现出油滑和不屑,他说:“你有这个权力吗?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是上海,不是枫桥!”吴家祺:“难道你就不怕我把素芬领到温公馆来?”张忠良冷笑道:“这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你不会把她领来的,你甚至不敢告诉她真相,因为你不忍心伤她的心,因为你心里一直爱着她,这你不会不承认吧?”吴家祺勇敢地承认道:“是的,我是爱她,我想大多数男人都会爱素芬这样的女人,但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我一直在努力帮助她,好让她支撑着等到你回来。可你呢?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张忠良:“既然有那么多男人爱素芬,我把位置让出来,有什么不好?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吴家祺挥起一拳,被张忠良抓住手腕,两人用力对峙。车轮在钢轨上跳动,擦出星星之火!尽管车厢摇摇晃晃着,但吴家祺和张忠良对站着,巍然不动。
张忠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回头的。”吴家祺:“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现在还来得及。”张忠良:“这是背水之战,岂能回头?”吴家祺:“那就别怪我了。”张忠良:“你别逼我。”于是,两人开始大打出手起来……
驾驶员往后面看了一眼,继续开他的车。两个人都被对方击倒过,可又立刻爬了起来接着再打。吴家祺死死掐着张忠良的脖子,把他推到车门外,张忠良半个身子悬在了外面,摇摇欲坠。这时迎面开来一辆汽车,眼看要切断张忠良的身子,但就在两车交错的一刹那,吴家祺一把将他拽进了车内。张忠良摸着脖子直喘粗气。吴家祺给了他一拳,正打在眼睛上。张忠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深夜的上海已经沉睡,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电车的丁当声持续不断地响着,扰人清梦……
眼前还是一片黑,耳边还听得电车的丁当声,张忠良狼狈地回到公馆。啪的一声,电灯亮了。他青着眼睛、皮开肉绽,看上去像一头不太可爱的熊猫。王丽珍从床上坐起,吃惊不小:“啊!你怎么弄成这样?”
张忠良一屁股坐在床头,龇牙咧嘴地抱怨:“……他让我回去复婚,这怎么可能呢?”王丽珍:“你真的完全拒绝了吗?”张忠良:“我当然拒绝。”王丽珍:“忠良,你这是为了我吗?”张忠良:“不为你为谁?我要和你结婚,我们白头偕老。”“真的?”王丽珍激动得热泪盈眶,“忠良,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死!”她抱住他的头,没完没了地吻……对她来说,熊猫的眼睛是最可爱的部位,所以,被吻到的几率相对要更多一些。
温公馆阁楼里的幽会又一次上演。何文艳心痛地看着张忠良:“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张忠良:“不要紧,丽珍已经帮我到街上买药去了。”何文艳:“家祺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还会动手打人?简直太野蛮了。”张忠良苦恼地说:“他比以前有力气了,浑身是劲。”何文艳关切地问:“他不让你结婚,你怎么办呢?”张忠良:“他不让我结婚,可丽珍一定要逼我结婚,现在我只有听天由命了。”何文艳:“你就不能缓一缓吗?”张忠良叹了口气:“唉,我能缓,可丽珍不愿意啊!她说了,等我脸上的伤好了,我们就摆酒结婚。”何文艳不满地说:“你把什么事情都推在丽珍上。”张忠良:“文艳,我向你保证,我心里真正爱的是你。”何文艳:“骗死人没有罪。”张忠良:“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何文艳:“反正我不喜欢你和别人结婚。”张忠良:“这我知道,文艳。来,让我抱抱你。”何文艳不情不愿地和他拥在了一起。
监狱探视室里,气氛有点紧张,显然来探监的客人并不受欢迎。温经理虎着脸问:“你来干什么?”何文艳:“我来看看你都不行吗?天凉了,给你送些衣服来,你以为我真的恨你啊?”她把桌子上的包裹推了过去。温经理嘲讽道:“你不恨我,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何文艳:“我做什么了?”温经理:“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还要我戳穿吗?”何文艳:“我说你呀,就是不明白。你那些财产放在自己名下,能保得住吗?我是为你好,才利用忠良把工厂和存款改在自己名下的。”温经理根本不相信:“你要这么说,就以为我是吃屎长大的,我告诉你,姓温的还没有笨到这一步。你别看我住在牢里,我对外面的事情可以说无所不知。”何文艳:“信不信由你,我是天天在想办法救你。忠良现在是接收大员,让他接收我们的财产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我想让他前面的老婆把他叫回去,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住处,请你告诉我。”温经理:“我温某被人称为汉奸而成阶下囚,自有不可饶恕之处,但我自认为不是卑劣的小人,我不会把她的地址告诉你,让你利用她去阻止张忠良的婚姻,你死了这条心吧!”何文艳愤而起身恼怒地骂道:“姓温的,那你就等着吃花生米吧!”扔下了这句恶狠狠的威胁,她转身而去。
上海申报馆的大门口,黄包车载着王丽珍停了下来。王丽珍付完了车资向大门走来,不料迎面碰上吴家祺,两人不期而遇,不禁骇然愣住,脸上的神情不由得颇为尴尬。
吴家祺先开口:“八年不见,你好吗?”王丽珍语带怨恨道:“你给我的见面礼可不大好。”吴家祺:“忠良都告诉你了?”王丽珍:“摆在脸上的事情,能瞒得住吗?”吴家祺:“这么说,你是找我算账来了?”王丽珍:“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吗?”吴家祺:“你是聪
明人,但你做的事情并不聪明。忠良是有家室的人,这你不是不知道。”王丽珍:“一开始,我以为他太太死了。”吴家祺:“那是一开始。”王丽珍:“等到知道她活着,已经晚了。”吴家祺:“我看一点都不晚。”王丽珍:“那是你的说法。我和他同居六年,已经订婚,亲朋好友全都知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吴家祺:“你真的喜欢忠良?”王丽珍:“为什么不是真的?我没有不喜欢他的理由呀。我爱他,没有任何虚情假意。”吴家祺:“我相信你的爱是纯洁的,但你爱错了对象。”王丽珍:“错在哪里?难道忠良不值得我爱吗?不错,他是有太太,但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误会,事情只能将就错,让他们办理离婚。我和忠良都没做错什么,如果有,也是战争强加给我们的。一个人处在这样大的事件里,能有多少力量可以把握自己?家祺,你可以苛求自己,但你没有权利苛求别人。”吴家祺:“你刚才说什么?离婚?”王丽珍:“是的,忠良和他太太已经离婚。”吴家祺:“这不可能。”王丽珍:“不相信拉倒。看来你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吴家祺:“好吧,我不了解,我不和你争。我问你,你对忠良了解多少?难道你不觉得,忠良已经不是以前的忠良了吗?”王丽珍:“他当然不是以前的忠良了,他也不应该还是以前的忠良,这就是我更爱他的原因。”吴家祺替她感到惋惜:“看来,你对他真的不了解。”王丽珍:“难道你比我了解得多吗?”吴家祺:“想和他结婚的是你,应该对他了解的也是你。”王丽珍:“坦率说吧,家祺,你可能比我更了解忠良,也许他做过错事,以你的为人,我想你不会告诉我,但我王丽珍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感觉不到。要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我这个圈子里,忠良就是佼佼者,你不这么认为吗?”吴家祺:“你要是这么想,我就无话可说了,只怕你的将来不如你想像的那么美满、幸福。”王丽珍:“我有能力使他成为我希望的那种人,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吴家祺:“你太自信了。”王丽珍:“不见得,路是需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现在要走的关键一步就是结婚,为此我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吴家祺:“那你应该去教堂,为什么来报馆?”王丽珍:“我要登一则结婚启事。”吴家祺闻言一震,不觉有些意外。
“再见!”王丽珍向大门走去。吴家祺追了上来,抓住她叫道:“慢着!”王丽珍:“怎么,你想阻止我登报?”吴家祺:“难道你不怕让忠良的太太看到报纸,来和你闹事吗?”王丽珍:“你是为我着想,还是为忠良的太太着想?再说了,她有什么权利来和我闹?”吴家祺:“你要是刺激她,她来闹也就闹了,这对你办喜事没好处。”王丽珍:“明人不做暗事,你的情我领了。”说完,她款款走进大门。吴家祺无奈地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报馆的楼道里。
温公馆客厅里,阳光从落地长窗间泼洒进来。虽然明亮,但室内却积郁着化不开的沉闷。何文艳满腹心事地踱来踱去。王丽珍挥舞手中的报纸走来欢欣鼓舞道:“表姐,你看,报纸出来了。”何文艳眨眼间换成一副笑脸:“是吗?这么快就登出来啦?这一下你真的要做新娘了。丽珍,我真为你感到高兴!”王丽珍:“谢谢表姐!”何文艳:“结婚礼服订好了吗?”王丽珍:“订好了,是在鸿祥公司订做的。”何文艳:“还缺点什么,只管向我开口。”王丽珍:“你把这么好的房间让给我们,已经帮了大忙。”何文艳:“什么让不让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和忠良的家,你们愿住多久就住多久。”王丽珍:“表姐,你真好!”何文艳:“姐姐对妹妹好是应该的。”王丽珍:“表姐,我上楼去,过一会儿下来和你说话。”她像快活的小鸟,飞上楼去。何文艳鼻翼微动,差点哭出来。
大兴公司楼上过道里,吴家祺大步流星地向尽头的办公室走去。秘书小姐跟在他后面:“先生,先生,请问你和张经理有没有预约?嗳,先生……”这时,吴家祺已经来到标有“总经理室”字样的门前,砰的一声推了进去,把仰靠在椅子里打电话的张忠良吓了一大跳。
秘书小姐诚惶诚恐:“张经理,我拦不住他……”张忠良:“没你的事,出去吧。”秘书小姐关上门离开了。
吴家祺不等招呼,就顾自坐进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张忠良吃不透对方的来意,有点胆怯:“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