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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留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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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带着以防万一,好使!”邹靖国强调一句。养父一一交代路途上过关的常识,应付国民党检查的方法,提醒说越接近边区,查得越紧。哪个地方查得特别紧,该怎么对付,到哪个地方应当住什么旅店都想得周到。 
  邹大伦如同空气似的夺路而出,他头皮发紧,脚步飘动呼呼生风,心里翻江倒海。走在街上,头也没回地背离他的养父。风在他的身后盘旋,追赶他心里残存的那一丝丝斩不断的温情,父子最后一别的场面让他脑袋晕,晕得迷迷瞪瞪。他从一个小巷转到了另外一个小巷,自己也记不清转了多少个弯。好像迷路一样反复瞎转悠。一方面让自己头脑在深秋的秋风中冷却,同时确认没有人跟踪。潜意识里,还有个未了心愿,黏滞着他的脚步。他突然萌发了回家看娘的念头,哪怕是赴汤蹈火也不在乎。 
  是啊,妨碍他做一个重大决定的是家,是亲情,刚才的那个时刻震撼了他,使得他无法立即清醒。往前,路口拐弯,便是一家药铺,药铺门上贴的封条提醒了他,这药铺是柏香茗父亲家的老铺子,现在,人去楼空,只有潮湿的路面上风雨卷起灰腾腾的一圈圈秋叶。他趁着天没黑,挨近了自己的家。远远的,他看见了大门,家里的烟筒冒出缕缕青烟,养母做晚饭的时辰,可以想像她的身影。养母的善良、贤惠,精心持家,从心里疼他,待他如同亲生儿子,静夜里他无数次地默默祈祷,感谢上苍的恩赐,想到这儿他热泪盈眶。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知什么人快速走来,中间犹犹豫豫地停住。他放慢了步子,果然,他听出这个人改变了主意,转身走了。他坚决地回头看,那个人好像突然冒出,又眨眼消失了。再仔细审视家的附近,几个可疑的人晃来晃去,是许多不相干的陌生面孔。 
  邹大伦打消了回家的冲动,他放弃了,转身走向黑夜。他手里潮乎乎地握着养父给的路费,攥得手心疼。白日里的阳光下,一次向往已久的亲人会面,让他心揪揪的疼,不能想像给邹大伦带来怎样的、非同小可的心灵巨变。 
第二部分 
第四章(4) 
  卖毛笔的女人 
  我母亲再见到邹大伦,他的样子很吓人。头发凌乱,胡子喇碴,眼窝都塌陷下去,一副憔悴失神的模样。他在这几天里跑了很多路,通宵达旦地跑路,提着精神思考,大脑一分钟不能休息,疲惫之极。他上气不接下气,对白莲说经历的各种事情,尽量希望讲述得简短扼要,结果,反而因心绪混乱而讲得更加杂芜。当然,我母亲不知道他讲的时候有意剪裁了一些部分。他剪裁的哪些东西,是个人内心有所保留的,存疑的,暂时未被证实不能轻易下结论的部分事实。 
  与当爹的县委书记见过面,从县城出来之后,他又去找了我爷爷,亲自和心如先生谈了话。那个深秋,爷爷在老家服药养伤,自从出狱回去后,彻底一副居士装束,院门根本不上锁,四敞大开,好人贼人都进出自如。遇到来人他轻易不开口,开口说话又不免有些癫狂,玄妙,漠然地说:“我是阎王爷划勾儿的小鬼,横竖做不成人了,哈哈哈,我随时等着来人,不是国民党来抓我,就是共产党派人来杀我!” 
  见到了邹大伦,爷爷态度不卑不亢,没有任何惊喜的表示。更没打听儿子和儿媳的消息,好像那些人世间的生活与他完全不相干。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重复了几次道:“邹大伦,算你有种,敢来见我。我活着回来,他们没一个来见我。不管我死活,你算个证人,如果你见到他们”——他强调性地说出“他们”俩字,泛指许多人的意思,“告诉他们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谁做过,天知、地知、自知!” 
  邹大伦省略了把大洋和枪药给我爷爷的细节,最主要的是省略了关于真红霞遭遇的事情,看到白莲当时的眼泪,他忍住了,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女子要承担那么多的沉重与不幸。 
  最后,他结论性地说道:“不能犹豫了,咱们明天准备上路!”母亲扭头看着他,不解道:“咱们?上路?”“对,我陪你一起去延安。路上这么远,俩人总是个照应。” 
  听他这么一说,母亲的心立刻踏实下来。去延安这决策的神圣性和危险性使得他俩陡然振作,此时此刻,他们成为真正相濡以沫的一对。 
  所以,在我家收藏品中,只有一支毛笔是属于母亲的特殊收藏。 
  母亲在日记里说:1942年初冬。离开家乡去延安前,当时,我看出邹大伦心事重重,可我没多想,我自己心里也是愁云浓密,浓得喘不过气。长期隔绝之后,去延安根据地,我的盘缠仅仅是一把毛笔,我最大动力就是爱情,我发誓要千里寻夫找爱人。当然,我早就向往革命圣地,那里的每一点消息都给人力量。 
  于是,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忧虑,第二天他们开始上路。 
  三年的各种变故,结婚、夫妻离散,除奸,荣誉与死亡,废墟瓦砾的村庄、恐怖的无人区——所有这一切都化为巨大空虚,恍如梦幻。想当初她动了逃跑离家的念头,谈不上是拯救全中国,女孩只想拯救自己。她自己也没想到,生死相依的爱的激情,花前月下私订终身的她,竟成就了后来那个豪气万丈的白莲。现在我是谁?我是白莲?白莲怎么好似落荒而逃的窝囊废,我成了卖毛笔的女人…… 
第三部分 
第五章(1) 
  亲朋好友 
  原指望找人开导开导老头儿参加母亲追悼会。结果,在长长的名单上扒拉来扒拉去,找不着一个。名单真不少,以父母这把年纪、尚且体面的地位,三位数字以上不为过。难就难在,想挑出个能和父亲说得上话,过得着情分的人。由此我发现,偌大煌煌一个世界,父亲没有一个真朋友。一个终生没福气得到一位对手的男人,是最孤独最悲哀的。 
  战争和死亡无情地夺去了我家族许多亲人的生命,所以,在上海我父母变成了一个人口众多却没有亲戚的人。没有亲眷,又从来不去“同志”家串门。串门是父亲深恶痛绝的。我们过着与上海人截然不同的单调日子。这让我从小特别喜欢窥视别人家的生活。羡慕同学们常去走亲戚,去吃饭,送礼,过年得很多压岁钱。恰恰是偷偷摸摸的一次串门,我听到了一段话,一段封闭在家的父亲永远都无法听到的对话。 
  那天我到申生家玩儿,而申生的爸恰巧又是我爸的同事。她爸爸与两个客人在隔壁吃饭,门开着,讲话和碗碟碰撞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无意中客人议论的人名飘进了我的耳朵,我本能地支棱起了神经。飘过来的是我爸的名字,他们拉杂闲谈而已,谈论一个似乎他们不喜欢的家伙。 
  “那个苑志豪,军人出身,好像文化人,没来头的,清高得很!”——他们说没来头的,指的是上海这个城市的高级干部主要来自三派:即新四军,地下党,还有一派是中央派下来的;三足鼎立的三派力量。自解放以来党政重要部门相互掣肘,盘根错节。照此看来,我父亲哪一派都不沾边儿。既不是打着腰鼓挺进上海的新四军;也不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地下党;更没中央的什么大背景。他从军队转业,冷不丁打北方扎进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单打独斗,两眼一抹黑,任谁都不瓜葛。好像一棵偶然移植到异地的小草,老是水土不服,更别指望着枝繁叶茂和庇荫大树了。他们还议论道:“这个人傲得很,不睬人的。和啥人都不搭界。”不交际的确是我父亲的风格。另一浙江人嬉戏刻划了苑志豪:“他家好像没人进去过,大概很寒酸吧?北方人都很土气的。我告诉你,每天早晨5点钟,机关大门一开,第一个进门的是他,一个高大,腰板挺直的人端着肩膀跨进门槛。雄纠纠的,电梯工都奇怪怎么上班这么早?” 
  我父亲就是如此,他像是刚刚跑操回来的士兵。他老穿着洗得很干净的蓝色中山装踏进食堂,胡子洁净。他快捷地走进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少见的傲气。远离言谈社交,对一切都敏感,他用高雅礼貌地点头向同事问好,然后,在固定的位置上用早餐。他买的早餐极其简单,一根油条,一点咸菜,一碗稀饭。一个鸡蛋都不舍得买。粗糙而不丰富的早餐,还不如人家上海小市民。而午间吃饭,极其守时,选择青菜、豆腐是他永远的挚爱,偶而,他与邻座进行轻声的、礼貌而不深入的交谈,然后,匆匆离身上楼。据秘书说,他的办公桌摆放一成不变,除了文件,纸张,只有毛笔和墨盒。如果秘书的书法文字不漂亮,必定引起他的批评和不满。就像歧视相貌丑陋的男人评判一个女人,令人无地自容。因他强调“字”乃一个人的脸面。除了开会,他不说话不发表各种时局和人事的议论。工作以外的私人电话,几乎没有一个。中间休息,无论天气好不好,他都会到楼下的外滩独自散步。常常在黄浦江边伫立,长久凝望。总是独自一人,总是回避与熟人相遇。他从来不到别人的办公室,不主动与手下人谈论家事。也从来不到专用的乒乓球室运动。下班后,他从来不按时回家,嘱咐司机不用等他。放着专车不享受,他乘电车回去。他从不挤在人流里共同乘坐电梯下楼。即使下楼也是独自步行,一层层地走,独自穿过灯光不太明亮显得黑暗冷僻的楼道。晚间,他办公室的灯光持续的时间很长,电梯工都说不清他什么时间回家的。据说喜欢吃老酒的,吃烈性酒。讲不清这个人的,怪怪的北方人。——这便是他人眼中的我父亲苑志豪的肖像。 
  那天我像个傻子似跑出了同学家,我当时想哭,特别感到自卑,为了我有这么个可笑古怪的父亲。 
  丁香花园,是上海人人皆知的神秘地方。曾经一个时代,它与享乐和特权的联想缠绵地萦绕。干部们的各种联谊娱乐活动都看不见父亲的影子。当然,更不允许子女家属参与。机关发给他所有观摩进口电影或者跳舞、购物的票子,一概送人或者撕毁。他来来去去总是一个人,像是一个有着坚固外壳的古堡。而外面,时代的表层,无论多么热闹时尚的事,他都无动于衷。他多年一个人在小巷里弄的阴影中穿行,在破旧的旧货摊子前流连,在堆满貌似古董的房间里嘀嘀咕咕、在文房四宝的香味里练书法,在旧书堆里冥思苦想。醒来,睡去。没有人来拜访,更没有人进入他的内心。我家的朋友交往空间,本来就是贫瘠,似乎属于母亲的范围。如果不是我母亲的存在,没人打搅他,人们忘却了他。远方的战友渐渐变得冷淡,不再真心关注他。 
  我爷爷不讲究俗礼客套,得了个“五邪”的外号,这方面父亲彻底继承了爷爷的衣钵,可谓有过之无不及。对我们兄妹的婚事,父亲每人都得横加“干涉”,家庭、人品、文凭、长相诸方面必得对他的心思,不能随意讲自由。里里外外都对了他的心思、恩准结婚的,同样让你心里疙疙瘩瘩痛上一辈子。单说亲家,亲家没一家与我父亲见过面、在一张桌子上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我们时常议论,或许注重亲情礼数的13亿中国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有这样寡情薄义的家长。一个顶顶注重仪式的家长,对国人重视的人情世故,反而漠视。他不喜欢未预定的突然拜访,更讨厌陌生人,他认为不速之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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