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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场轻松的赌斗而已,在下对于胜负并无所谓,倒是新帝……对于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呢?”桐青悒沉默盯着桐柏,心头起伏万千。良久,他抬眸看向穆枭缓缓说道:“既是平手,罗刹将军是否该依言放了镇国公一家?”“呵呵……”穆枭笑得意味深长,转眸看向怔愣的桑珏说道:“这样看来,新帝是宁为美人舍弃江山了!”
桑珏脸色微变,忽然明白,这一切其实是穆枭设下的局,他要让桐青悒和桑氏背负天下苍民的指责和骂名。“不!”她忽然出声,迎向穆枭挑衅得意的眼神:“这是我跟罗刹将军之间的赌斗,输赢的结果理应由我来承担!”
话落,她转眸看向高台上的父母和洛卡莫。三道灼灼的目光齐齐地望向她,那里面有着和她眼底同样的认同和坚决。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似有什么欲冲出眼眶,她眨了眨眼,深深地看了自己三位亲人一眼,扬声对穆枭说道:“我桑氏一族欠亭葛氏的,今日还给你。但请你遵守承诺,完好无损地奉还下穹江山!”
“珏儿!”桐柏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苍老的身躯摇摇欲坠。桑珏猛然一震,看向满面震惊的桐柏。她的义父,那个教她相信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老人。那一声“珏儿”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整整十年,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唤出来,依然是那般的温暖。
桐柏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无声地诉说着他心底那难言的关爱。他的用心,她都明白。他想用他那苍老的身躯承担下所有的罪责,为了守护她和桐青悒!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因自己而令桐青悒背负倾城的罪名。
她看着那张苍老慈祥的脸,忽然笑了起来,一如孩童时那般灿烂的笑。那灿若莲花的一笑,令天地都为之动容。白狮伽蓝忽然低吼一声窜到了桑珏面前,眼神哀戚地望着她。
“将军!”贝竺突然出声,朝着她屈膝跪了下来。“狻猊将军!”桑珏回头,看到上穹数万将士一片接一片地跪下。桐柏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浑浊的双眸中隐隐闪动着泪光。那样一个坚忍桀骜的女子,拥有惊艳绝世的容颜、英勇无畏的精神、大义凛然的气度,如何教人的目光不去追随?
“啪——啪——啪”突兀的拍掌声忽然响起,穆枭站在空地中间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实在是感人,如此的忠臣良将,肯为帝王夺天下而生,亦肯为其守天下而死,真是难得难得啊!”
桐青悒握在“旭日”柄端的手指发白,冷冽双眸射出凌厉锋芒。面对穆枭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的冷静已经开始瓦解。穆枭把玩手中的赤焰戟,淡若清风地笑道:“只可惜,今天我只想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暂时不得不让各位失望了!”
突来的转变令所有人都极是错愕。“穆枭!”桑珏双眉微蹙,冷然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为何又出尔反尔?”“呵,我说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了你桑氏一家,一并奉还下穹江山!”穆枭挑了挑眉,斜睇着她道:“你赢了我么?”“不过平手而已,你没胜,我也没输!”
他笑睇着她微怒的脸,阴鸷眼底跳动着一抹邪戾的光芒:“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桑珏脸色一僵,清冷眼底倏地腾起一抹怒色,手中银芒掠起。
“锵!”一道金芒倏地将她手中的“霜月”挡了下来。她一惊,瞥见桐青悒冷然若霜的俊颜挡在她面前。“罗刹将军说得没错,既然未赢,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愿赌就要服输!”桑珏双眸大睁,冷冷说道:“难道下穹的江山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他?”
“不是白送!”桐青悒凝眸看了她一眼,扬声对众将士说道:“镇国公一生为象雄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开疆扩土何止千万!与此相比,下穹的江山又算得了什么?若非镇国公一生劳马沙场,为我象雄抛洒热血,象雄的江山岂能稳固至今?若非狻猊将军英勇善战,不畏生死,中穹叛乱何以迅速平定?”
苏毗城内城外的上穹将士同时一震,目光齐聚于年轻的新帝身上。“因为中穹的叛乱,无数的百姓家破人亡,无数的将士丧命战场,烽烟蔽日、血流成河,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下穹蹈其复辙么?”
“新帝说得没错,下穹百姓是无辜的!”桐柏缓缓走到空地中间,眼神深深地看向穆枭:“亭葛一族乃象雄开国帝尊后裔,理应得到厚待。罗刹将军既是亭葛氏后人,对下穹更有着血脉之情,下穹若能得其守护,必定繁荣昌盛。”
桑珏紧握“霜月”,神色矛盾复杂,冷眼瞪着那一抹森然的黑色背影。桐柏与桐青悒眼神交汇,然后缓缓自怀中掏出穹王印,双手捧起,恭敬地走向穆枭:“望亭葛氏能为下穹带来和平繁盛!”“新帝仁厚英明!”苏毗城楼上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城外上穹大军怔愣一瞬,随后振旗高呼:“新帝仁厚英明!新帝仁厚英明!新帝仁厚英明!”穆枭唇角含笑,默然不语,阴鸷深沉的眼神在桑珏和桐青悒之间无声移转。半晌,他伸出手,稳稳将那枚穹王印握在了手中!
九十二、金丝玉镯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象雄帝国变成了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这是数百年来,象雄帝国全境内头一次在同一天降雪。天下百姓举手称奇,史官文人争先将这一奇景记载入册。
纷纷扬扬的大雪持续不断地下了半个月,将战火硝烟留下的痕迹彻底掩埋。天地间白茫茫,一如世界伊始的纯净。
一袭艳丽红色身影仰着头,默然立在漫天风雪中,裙袂飘飘,衣带飞扬,黑色的长发与漫天雪花共舞。北风在灰色的天空盘旋,将漫天雪花扰成白色的旋涡,倒映在那双清冷的美目中。“时候差不多了,姨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低柔的声音自院门处传来。
桑珏抬手拂去脸颊上一片冰凉的雪花,缓缓转身看向院门处那抹清朗俊雅的人影。洛卡莫蓦地愣住,怔怔看着那抹红色的人影。灰与白之间,那一抹艳丽的红耀眼夺目,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那张神情漠然的苍白面容素然未施粉黛,却足以摄人心神。
瞥了眼洛卡莫愣怔的神情,桑珏垂眸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尽管已恢复女儿装扮有一些时日,她依然还是不习惯旁人惊艳的目光。少了那张玄铁面具,她原本的模样反而是那般的陌生,每次从镜中看到那张脸就像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走过前院,远远地便看到母亲与桑珠相携候在门外。管家福伯正好转头向内眺望,一眼看到她也是微微愣了愣,然后笑咪咪说道:“二小姐出来了!”
洛云与桑珠同时回头,看着已经踏出门来的桑珏双双露出惊艳之色。“娘!”桑珏有些不自然地微微福身,那轻垂螓首的一抹温柔令门外的侍卫亦失了色。桑珠拉过她的手,围着她转了一圈,温柔笑道:“珏儿穿红色就是好看!”
看到两个女儿娇俏的模样,洛云心头暖哄哄的:“这十年的苦难,珏儿总算是熬到了尽头,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女儿身,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了。”“娘……”桑珏神情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下去。
“上天真是厚待咱们桑家啊!”洛云感慨着,经历过战火烽烟,生离死别的苦难,如今桑氏一门终于拨云见日,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团聚在一起了!“你们娘几个再唠叨下去,这天都要黑了。”桑吉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眼含笑意地瞅着站在门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
洛云看了眼桑吉,失笑道:“你爹就是急性子!好了,好了!你赶快上车!”桑珏点头与母亲、姐姐道别,然后拖着繁复的裙摆朝马车走去。如今她着一身束缚的女装,再不能像往昔那般豪迈洒脱。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惊讶抬眸,望见洛卡莫温文的笑脸。迟疑了一瞬,她缓缓将手伸到他的掌心,借着他手臂的力量蹬上马车。车帘落下,将她微红的脸颊掩藏。
中穹叛乱平息,世子以新帝之名在皇宫摆宴犒劳三军,嘉封有功之士。皇宫外车马如云,华服盛装、威武军袍络绎不绝。宫门守卫看了眼桑吉出示的身份名符,露出一脸敬畏之色,立即辟开人群,直接将三辆马车放行入宫。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皇宫的玉道之上,引来沿途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三辆马车在行至一岔路口时,转向了不同的方向。两辆直接驶往了金穹殿,另一辆则驶向了夏旭宫。待马车停稳,桑珏掀帘而出,看着面前的宫殿有片刻的震惊。
“狻猊……将军?”守候在宫门外的贝叶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直到她清冷的目光望向他方才察觉失态,忙垂首行礼。桑珏一脸漠然地走入夏旭宫,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可是沿途宫女、侍女们惊艳的目光依然令她感觉十分的不自在。贝叶一直垂首走在前面引路,似乎对于如今身着女装的她也觉得尴尬,一路无话。
终于,在一处花园的门外他停下了脚步,转身,依然垂首说道:“将军请,属下先行告退!”夏旭宫内的这处小小的花园她并不陌生。漫天雪花飞舞,花园里却依然春意盎然。
鹅卵石铺砌的水池袅袅冒着热气,雪花落在池子里一眨眼便会消失,唯有池中那一株洁白的睡莲开得楚楚动人。园中石桌上的紫砂茶具泛着古朴沉厚的色泽,银粉勾绘的清荷莲花清新素雅。一壶清茶,一池莲华,分不清空气中暗浮的幽香究竟是茶香还是花香。
青石屋的木门轻轻打开。丰神俊秀的挺拔身姿白衣胜雪,长发翩然,踏着白雪缓缓走来。雪花如羽毛轻盈飘落,沾在桐青悒黑色如瀑的长发上,竟是那般的温柔。桑珏怔怔地站在花园入口处不知所措,这一刻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来面对。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很久……”他走到她面前,轻轻牵起了她藏在衣袖内的手。她身体微震,清澈美目闪过一丝惊讶和羞色,双脚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双温暖的手向前移动。他带着她走进青石屋,屋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隐隐透着一股尊贵沉潋的气息。黑紫色的木质家俱质朴厚重,隐约可见雕刻得精美却并不张扬的暗纹。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仿佛与许多年前苏毗王府的那座院落重叠。
她轻轻抚摸着桌面上雕刻的鲲鹏纹饰,心头微微颤抖,儿时的她不知道这种奇特的暗纹是皇族的象征。“珏儿!”他站在内室的门口看向她:“还记得那年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桑珏一愣,恍惚间,她仿佛又变作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微仰着头看着那抹挺拔冷俊的身影。“我叫桐青悒!”他开口,一如她五岁那年那般。
她怔怔站在桌旁,看着他捧着一只紫檀木盒走到她面前。此情此景,一如五岁那年,他将她抱回青石屋,捧着装满药瓶的紫檀木盒,替她受伤的手腕上药……只是这一次,他打开木盒拿出的却是一只金丝白玉手镯。
极品白玉镯通体晶莹剔透,光润的色泽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整只玉镯以发丝粗细的金丝镶嵌出鲲鹏呈祥纹,与玉镯上雕琢出的一朵温婉莲花相互巧妙托衬,华贵别致。其工艺精湛,令人惊叹!他静静地望着她,清冷的眸子里溢满令人沉醉的温柔。轻轻拉过她的左手,他将那只玉镯缓缓套上她的手腕。
玉镯冰凉的触感令桑珏猛然惊回了神智,蓦地收回了手。“不可以!”她慌忙退后数步,紧握着自己的左手腕,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只有你可以!”那轻柔的声音好似屋外的雪轻轻落在她的心上,温柔却又格外冰凉,令人无从忽略,甚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