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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陈舜臣
译者:杨晶
一
警官西胁八点多钟才回到家里。
“王先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当妻子秋子站在大门口告诉他时,他才想起自己跟王仁铭已经约好两家夫妇打麻将的事。
西胁住在神户北野町一幢条件比较好的两层楼的楼下。楼上住着一位叫王仁铭的中国人。他是从新加坡来的华侨,现在华侨贸易进出口办事处工作。
王仁铭是个大个子,眉眼之间显得很开阔,下额也很长。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办事并不稳重,甚至有时还会流露出孩子气来。他的妻子是个日本人,名叫真沙子。虽说年纪也不小了,但仍然让人觉得象个孩子似的。都说性格相近的人易结夫妻,一点儿也不假。
“真沙子确实讨人喜欢。”秋子曾这样评论道。在年仅二十三岁的秋子眼里,年长的真沙子也被看成幼稚的孩子了。
王仁铭夫妇都有工作。他们虽然结婚快十年了,可到现在还没生下一男半女。这正好促使楼上、楼下两对没有孩子的夫妇,常常在闲时围坐麻将桌旁,展开方城之战。
吃晚饭的时候,秋子突然停住手里的筷子说:“不知怎地,我和王太太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王先生可是个好人。”西胁说。
“他的太太看上去也象个老实人,但是。。。。。。”秋子想起,有一天晚上,在山本路看到真沙子依着一个男人在散步。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王仁铭。
起初,秋子把这件事告诉西胁时,他怎么都不肯相信。他想;真沙子象个孩子似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但是,就在半个月以前,西胁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场面。而且那天晚上,真沙子跟一个男人走进了北野町的一间住宅。这家门前,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松江”二字。
这家住宅是战前盖的一幢古香古色的洋房。墙上的油漆已经脱落。灰色的围墙里,有一个相当宽阔的庭院。这幢房子的主人,跟附近的邻居没有什么来往。
邻居们对他也不熟悉,只知道他前年死了妻子,儿子还在东京上大学。
西胁曾在白天碰到过两三次房主人,觉得他是一个比较古怪的男人。他是个高个子,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
这眼神使你见了,不能不引起提防之心。凡是见过他的人,几乎都有这种感受。
“王先生真叫人可怜。”秋子说。
“他不会认识那个男人吧?”
“当然不会认识。如果认识的话,王先生就是再老实,也不会憋住这口气。” “王先生实在是倒霉。”西胁打心跟儿里同情王仁铭。他和王仁铭交情深,倒不单纯是出于邻居关系。西胁在搜查二科工作,人们都把他视为奇才,因为他在大学时代是研究考古学的。刚好王仁铭也和考古学有些关系。
王仁铭出生在中国江苏省C县。十岁那年来到日本。他早年失去双亲,被收养在叔父家中。C县有很多古墓,而他的叔父正是古墓盗窃集团的头子。因此,每当看到粘满泥土的考古文物,都会使他想起自已的少年时代。怪不得一看到西胁的考古学图片时,就不禁引起一阵思乡之念。
“这种铜器,在周家庄这个地方出土很多。象这种黑陶做的人俑,我叔叔家里多得是。”有一次,王仁铭拿出了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给西胁看。王仁铭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得什么样。十岁那年,象父母一样抚养他的叔父也不幸去世了。这张照片上有十几个人,最靠左边的那个用红铅笔标着记号的人就是他叔父。
“这就是我叔叔。”他用夸耀的口气说道。他的叔父也象他那样,身体非常强壮,但看上去却不象他那样悠闲自得、亲切和蔼。到底是盗墓集团的首领,使人望而生畏。
“这是叔叔临终前的照片。”他补充说。
西胁再仔细一看,照片上的人几乎都站着,只有中间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而且,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头上,用红铅笔打了两个“x”。
“这是什么意思?”西胁问。
“他俩是大熊和小熊,我的叔叔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这样称呼他们。”说到这儿,王仁铭那双平时显得悠静、温和的眼睛,刹那间发出一束异样的光芒。西胁头一次看到王仁铭这种严肃的表情。
“这两个家伙是从日本来挖掘古墓的。”王仁铭解释道。据他讲,从日本来的发掘队,并不是什么搞学术调查的学者,而是专门靠盗墓卖文物牟取暴利的集团。大熊这个人满脸络腮胡子,难怪王仁铭叫他熊。小熊虽然看上去年纪很轻,却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感觉。虽然长相和熊毫不相干,但由于他是大熊的同伙,所以被叫作小熊。
这是一张外景照片,背景好象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开阔地,也许就是盗墓现场。照片下面写着“一九四〇年”几个字。此时适值日本昭和十五年。当时正处于中日战争的激烈阶段,也是日本在中国大陆为所欲为的时代。不难想象,从日本来的强盗似的盗墓集团是怎样地狐假虎威,到处乱挖古墓的。
据王仁铭讲,当时大熊小熊一伙来到C县后,得知他叔父熟悉古墓地点,便和他挂上了钩,开始合伙挖古墓。
这伙人虽然利用他叔父,可是一旦发现比较有价值的古墓的地点,就用不着他叔父了。何况到分赃的时候还得给他一份。这样,他叔父就会被他们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一天照像后,他的叔父失踪了。参加照像的人们因为最后看到他叔父是和大熊小熊在一起的,就冲大熊小熊问了起来。
“我们也正在找他。那天,我们在庙前分手时还说第二天再见,结果再也没见到。”大熊和小熊这样回答道。
当大熊小熊干完事,用卡车满载出土文物回到日本一个月以后,人们才发现了王仁铭叔父的尸体。
古时侯,为了防止后人盗墓,墓穴都用一种特殊的粘着剂封闭起来。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采用把天然石灰磨成粉末,加水制成“泥糊”的办法将墓穴封闭起来。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在石灰里又加上陶器的细粉末和碎石,有时还要掺上糯米。盗墓的人要想行窃,就必须首先打穿这坚实的墙壁。
有一天,一个以盗墓为生的男人,偶然走进了一个已被盗过的古墓。他进去一看,发现过去明明被凿开的墓穴又重新被人用砖和水泥封上了。附近的盗贼是不会这么文明的,是决不会盗了墓以后再把墓穴封上的。他感到很奇怪,于是叫来同伙儿,又重新把墓穴的砖拆开。结果一看,被洗劫一空的墓室里,靠着封闭的墙壁下倒着一具男尸,但不是古人的尸体,因为他还穿着现代的服装。从他那件染着血迹的衣服可以想象,他可能一直到咽最后一口气,都在绝望地敲打着这被封死的墙壁,求得死里逃生。
这个人就是王仁铭的叔父。
当时,王仁铭只有十岁,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儿,人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得到他曾被当时村里的人们称为神童。叔父死了以后,王仁铭这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变得更加无依无靠了。当时,驻扎在这一带的一个日本军司令,不知道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呢,还是个好事者,忽然想到要把这个中国的神童少年带到日本受教育。王仁铭在东京上了小学,在鹿儿岛又渡过了中学时代,神童也渐渐地变成了凡人。他靠半工半读挣了点钱,好容易才读完大学商业系。现在是个平庸的、靠工资糊口的职员。只有当他打起麻将的时候,才能稍微显露出一点儿昔日神童的灵机。
但是,这天晚上打麻将,王仁铭却是一败涂地。他的妻子真沙子倒很幸运,连连满贯,节节获胜。西胁夫妇刚好相反,西胁的战绩相当不错,而秋子却是狼狈不堪。
“以夫妇为单位分胜负的话,今天是平局。”王仁铭惨败之余,却还风趣地说道。因为从九点半以后才开始打麻将,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快两点的时候才结束。 “打个通宵也可以。”打得顺手的真沙子正在兴头儿上,她一个劲儿地提议再战一局。西胁考虑到第二天还要上班,就制止说:“咱们今天就打到平局吧。”然后,西胁夫妇走下楼,喝了杯热茶,就上床睡觉了。此时正是清晨两点钟。
二
第二天早上,西胁上班后不久,科长就把他叫去了。
“你能到一科来帮帮忙吗?因为事儿出在你家附近。” “我家附近出了事儿?” “噢,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现一具尸体,被害者是跟你住同一条街的松江雄太郎。。。。。。” “什么?松江?”毫无疑问,就是把王仁铭的妻子真沙子领到家里的那个男人。
“验尸结果还没出来。但鉴别科说,作案时间可能在昨晚十一点到夜里零点之间。” “噢。”西胁松了一口气。案件发生的时刻,王仁铭还在打麻将。昨夜如果没打麻将,西胁出于自己的工作性质,不得不怀疑到王仁铭身上。因为被害者是他妻子的情夫。再者,说不定王仁铭已经发觉了妻子的奸情。
科长由于考虑到事情发生在西胁家附近,西胁比较便于了解惰况,而且西胁直到最近人事调动之前一直在一科,因此就委托他帮助调查松江雄大郎的案件。
可是,西胁却有些忧虑,他想:难道王仁铭的妻子同被害者似乎有关系的事非说出来不可吗?西胁本人比谁都最能证明犯人不是王仁铭。考虑到王仁铭,他就想尽可能地不把这件丑闻公开出去。
昨晚,西胁他们从九点半到将近早晨两点之间,一直围着桌子打麻将,没有一个人走开。但如果要准确无误地说的话,过了十二点半的时候,真沙子曾离开过一次。那是听到电话铃响以后,真沙子一边唠叨着“都这么晚了,谁还来电话”,一边走了出去。电话机就在隔壁,可以一清二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什么?你问停电?这里没停过电。”这就是她所讲的全部内容。因为正是打麻将打得来劲儿的时候,加上又是深更半夜,所以她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就把电话“卡嚓”一下挂上了。她回到座位上说:“是个醉鬼,突如其来地问什么时候停过电。” “是认识的人来的吗?”王仁铭一面放牌一面问。
“说不准。喝醉的人声音和平时不一样,但大体上我能猜到是谁。”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着牌。
如果说在昨晚打麻将的时间里有什么异常的话,顶多就是这么一个电话了。
西胁来到一科时,调查巳经有了相当的进展。调查主任对西胁说:“关于调查的注意事项,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他开始单刀直入地讲起了案情经过。
一幢墙皮脱落的古香古色的宽敞的洋房里,只住着房主人松江雄太郎一个人。他的妻子已经去世,独生子现在东京。早晨八点钟,女佣人来到这幢洋房上班时,才发现松江倒在卧室的地毯上。被害者是因头盖骨被无刃凶器猛击致死的。死者穿着睡衣,床上有睡过觉的痕迹。女佣人吉川房子也证明说:“男主人常常很早睡觉,一般都在十点半左右。”从死者躺在地毯上的情况判断,不是被犯人从床上拖下来的,就是在犯人进屋时醒来,自己从床上下来的。床上没有发现血迹,从尸体和房间里的情况都看不出撕打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