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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事情嘛!”
女服务生拿着塞满烟屁股的烟灰缸离去之后,跪坐在矮桌那头的男人这才将上半身
稍微向前倾。
“你就是金田一先生吗?等等力警官说……”
“正是在下。哈哈!想必你一定以为警官介绍你的人,应该是个非常拘谨的人,没
想到会像我这个样子吧!还请你多多包涵。”
金田一耕助低头跟对方打招呼的时候,阿清正好把茶、湿毛巾和干净的烟灰缸送进
来。
“阿清,我应该是金田一耕助没错吧!这位客人好象有点怀疑……”
“是啊、是啊!您就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哈哈!每个人第一次看到您的时候,总是
会十分纳闷。我说先生您也该好好打扮一下。”
“你说这是什么话呀!”
金田一耕助话才出口,阿清立刻低头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接着,她分别收起两人面前的茶盘,说了声:
“请慢用。”
可是她一走到拉门外面,立刻发出一阵爆笑声。
这下子金田一耕助可真是威严尽失啊!
“咳!”
金田一耕助轻咳一声,想借此消除现场尴尬的气氛。
“对了,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你请随便坐吧!我可是习惯盘腿而坐。”
“是,那么……”
于是本条直吉也盘腿而坐,顺便从衬衫口袋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他一边点火,一
边:
“金田一先生,不知道警官怎么跟你说我的事……”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有位叫本条直吉的先生要来找我,希望我能尽力帮忙。”
“这样啊!”
“警官认为你所说的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警方处理的地步,所以才叫你来我这儿,
并且要我仔细听你说整件事。”
“这是因为我从事的行业吗?”
“不,警官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希望我能听听你的说法。”
“那么酬劳方面……”
“这得看事情的状况而定。再说,我也还没决定是否要接下这个案子呢!”
“金田一先生……”
本条直吉面带狡猾的笑容说:
“我认为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不合算呢!因为我遇到一件怪事,只是不清楚是不是
真的该报警。”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一件刑事案件?”
“没错,或许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但假如这件事发展成刑事案件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面潜伏着犯罪的可能性?”
“对,就是这么加速。我可不喜欢被这种事牵扯进去,再说我也不希望到时候被人
指责:‘既然知道有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跟警察通报?’”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露齿一笑。
“因此,你今天去高轮警局报案,但是警方却不受理,并且叫你来找我。现在你虽
然来了,却觉得如果我乱收酬劳的话,对你来说可就不划算了,对不对?”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一直在研究本条直吉究竟是从事什么行业。从他刻意梳整过的
发型、脖上的领结,以及鼻下蓄着小胡子看来,实在不像一般的上班族。
(难道他是在酒吧或是小酒馆里工作的酒保?)
金田一耕助心里这么想。
老实说,金田一耕助的生活十分忙碌,像今天晚上六点,他还得去一个地方会见某
人。原本他是没空理会这种小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很在意刚才等等力警官在电话中
说的话——
“总而言之,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酬劳的事先别放在心上,因为事情发展到最
后,说不定还得请警方帮忙呢!哈哈!”
接着,本条直吉说道:
“对了,你和那位警官是什么关系呢?”
“哦,是这样的,从事我们这种行业的人,总是会有各种不同的人委托我们调查事
情,通常这些委托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秘密,而这些秘密也只有我知道。
但是有时候,这些秘密或许会发展成一些犯罪事件,若是我能提供手上的资料、情
报,就会让警方的调查工作进行得顺利些。
当然,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先征求委托人的同意,在不影响委托人的隐私或利
益范围内提供警方消息。
既然我给警方好处,那么必要时,我也可以借着警政署的强大搜索网来协助我从事
侦查工作,不用说,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报酬方式喽!”
“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担心那件事一旦发展成刑事案件,我会遭到众人
指责罢了。
“这么说来,你认为自己是在尽市民的义务喽?”
“你说的没错。”
本条直吉到现在还不时以怀疑的眼光观察着金田一耕助,他可能在心里揣测着——
(这个男人能帮得上忙吗?)
即使如此,他仍然下定决心开口道:
“我目前从事这种工作。”
他从口袋里取出名片盒,从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接过来一看,只见名片上印着:
本条照相馆
本条直吉
旁边还写着本条照相馆位于高轮的地址。
“哦,原来如此。刚才我还在猜你究竟从事哪一种行业呢!那么,你要说的事情
是……”
“嗯,其实是这个东西。”
本条直吉拿出一个布包,接着他打开布包,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递给金田一耕助。
照片用红白色的绳子捆绑住,上面还印着本条照相馆的烫金店名。
金田一耕助拆开一看,只见那是一张25。5×30。5公分的结婚照,背景是一扇可以对
摺的金色屏风,新娘和新郎就在屏风前面。
新娘坐在椅子上,她头上那块装饰用的白布和衣摆上的图案是成套的。
当时彩色照片还不普及,所以这只是一张黑白照片。也正因为是黑白照片,根本不
能清楚看出衣服的花色,只能大约知道藏青色的衣摆上有用金线和银线绣出牡丹和狮子
的图案。
(这么豪华的衣服想必是借来的。)
金田一耕助不禁这么想着。
照片中的新娘长得不错,虽然头上顶着厚重的假发,还是无损她的美丽。不过,由
于她脸上化着浓妆,金田一耕助几乎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
比较特别的是她的眼神,她似乎没有看着镜头,只是越过镜头,看向远方。那是一
种有些恍惚、迷茫的眼神。
这个新娘年纪大约二十一、二岁,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除了眼神之外,并
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此外,她交叉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主钻周围镶着
碎钻的心型钻戒。
新郎面向新娘,站在新娘的左侧,身高约五尺八寸,体格非常壮硕,不过看不出他
确实的年纪。
他身穿黑色图案的锦缎长衣、长裤,右手拿着一把扇子。
由于他的肩膀宽厚,使得衣服的肩宽受得相当紧绷,两只结实的臂膀像是快要冲破
袖口,浓密的胸毛也隐约可见,而露在袖口外手背上的汗毛更是出奇的茂盛。
除了这些外,新郎的脸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新郎那张原本应该显得纯真、乖巧的娃娃脸,此刻却让人觉得有些恶形恶状,这大
概是因为他把卷曲的长发往后梳,而且留长的鬓发前端与下巴的胡子交杂在一起,整张
脸像是长满胡子,看起来毛茸茸的。
即使在昭和五十年的今天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男人,更何况是在保守的昭和二十八
年,这种装扮肯定会被视为是异类。
新郎之所以蓄着长胡子,或许不是因为他懒得整理,而是他自以为这样比较潇洒吧!
只是这么一来,就和锦缎制的和服不太搭调。
金田一耕助又把视线移到新娘身上,不知为何,新娘茫然的眼神总给他一种奇异的
感觉。而另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东西,是吊在新郎与新娘之间的奇妙物体。
“这个是什么东西?”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问。
“是夏天挂在屋前的风铃……”
经本条直吉这么一说,金田一耕助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风铃啊!)
这串风铃是以屋子形状为主体造型,下面挂着一些横切状的东西。
一般厂商制造风铃的时候,通常会在这些横切物的前端再挂一个狭窄长方形的薄片,
当风吹动这个薄片时,风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是,金田一耕助并没有看见风铃下有那个薄片。
“他们想把风铃放在结婚照片里?”
“是的,听说这是新郎家的传统?”
“这是你在照相馆里拍摄的照片,还是出外拍摄的?”
“金田一先生,我要说给你听的正是这件事。”
奇特的顾客
近来照相的使用十分普遍,不论张三、还是李四,几乎是人手一架照相机,就算自
己没有照相机,只要朋友有照相机,也会凑和拍几张照片留念。
因此会特别去照相馆拍照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照相馆的数量也不比从前了。
高轮泉岳寺旁边的本条照相馆,就是现存极少数的照相馆之一。
或许由于高轮附近还有泉岳寺的缘故,所以这里除了本条照相馆之外,另外还有两
间照相馆。
但是不管怎么说,本条照相馆的确是一家老字号照相馆。它在明治二十五年开业,
所以昭和二十八年时,本条照相馆还很以挂了六十几年的暖帘为做。顺利的话,直吉就
是本条照相馆的第四代的继承人。
当然,这一带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的大空袭时,也曾被战火夷为平地,本条照相
馆因此化为乌有。
还好第三代继承人——德兵卫早已把重要的器材、药品撤离,所以本条照相馆才能
迅速在战后重新开业。
由于本条照相馆附近的土地大致都已整理好,附近仍有一些林立的店铺,使得照相
馆的未来也变得明亮许多。
德兵卫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敢把继承传给下一代,主要是跟他独生子——直吉的个性
有关。
昭和二十四年春天,直吉从西伯利亚战场回来,当时他二十六岁。
今年他正好三十岁,虽然是一名技术很好的摄影师,却不把技术用在自己的工作上,
总是和一些从战场上回来的奇怪朋友混在一起块儿,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
正因如此,德兵卫只好一个人扛下本条照相馆的大小事务。
幸好德兵卫收了一名不错的徒弟,多少可以分担一些工作。只是这个徒弟年纪太轻,
德兵卫仍无法把重担交给他。
这个徒弟名叫兵头房太郎,原本是芝浦渔夫的儿子,芝浦一带沦为战区后没多久,
他就成了失去双亲的战争孤儿。
昭和二十一年冬,德兵卫在一次躲避空袭的时候,正巧遇到房太郎出外盗食,因此
把房太郎带回家。
刚开始的时候,房太郎不改放浪的习性,经常跷家,直到半年之后他才稳定下来,
帮忙德兵卫照料本条照相馆。
房太郎是一位聪明伶俐的少年,对摄影师的工作也学得非常快,再加上战争爆发以
来,德兵卫一直没有收到直吉的消息,所以他有一度想收房太郎为义子,当年房太郎二
十三岁。
至于直吉所说的事情,是发生在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的时候,当时
有一位年轻女子推开上头印着“本条照相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