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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有个房间透出一道光线,是那个小起居室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不从前门进去,我换了个方向,悄悄爬到窗户边,
躲在一棵大树下。
灯光是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很容易看到里
面。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安详家庭画面:辛明顿坐在一张大摇椅上,爱尔西·贺
兰低头忙着补一件孩子的衬衣。
窗户上面开着,所以我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爱尔西·贺兰说:
“可是我真的认为两个孩子都大得可以上寄宿学校了,辛明顿先生。不
是因为我喜欢离开他们,不,我实在太喜欢他们两个了。”
辛明顿说:“也许你对布利安的看法没错,贺兰小姐,我决定下学期就
送他到我以前的大学预备学校温海斯去。不过柯林还是小了点,我宁可让他
在家里多待一年。
“喔,当然,我了解你的意思,而且柯林的心理还比实际年龄更小——”
完全是家常对话——安详的家庭景象——那一头金发又埋首于针线中。
门突然开了,梅根笔直地站在门口。
我立刻发觉她带着紧张的情绪,她紧绷着脸,两眼闪闪发光、坚定有神。
今晚,她一点都不显得害羞和孩子气。
她是对辛明顿说话,但却没有称呼他。(我忽然想起,从来没听到她叫
过他,她到底叫他“爸爸”?“狄克”?还是其他什么呢?
“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辛明顿似乎很意外,而且,我想也不大高兴。他皱皱眉,但是梅根却带
着一种少有的坚定态度。
她转身对爱尔西·贺兰说:“你不介意离开一下吧?爱尔西。”
“喔,当然不。”爱尔西·贺兰跳起来,看起来非常吃惊,还有些恐慌。
她走到门口,梅根向前走一步,爱尔西从她身边走过。
有一会,爱尔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前面。
她紧闭着嘴,挺直地站着,一只手向前伸出,另外一只手仍旧抓着她的
针线活儿。
我屏住呼吸,突然被她的美震慑住。
现在我一想到她,就想到她当时的模样——纹风不动地站着,带着那种
只有古希腊才有的无与伦比的完美造型。
然后她走出去,把门关上。
辛明顿略带烦躁地说:“好了,梅根,有什么事?你想要什么?”
梅根走到桌边,站着俯视辛明顿。我又一次被她脸上那种坚定和我没有
见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
接着她开口说了一句话,更把我吓坏了。
“我要钱。”她说。
辛明顿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要求而平息,他严厉地说:“你难道不能
等到明天吗?怎么搞的?你以为你的零用钱还不够吗?”
即使在当时,我仍然认为他是个讲理而公平的人,只是不太理会别人情
绪上的要求。
梅根说:“我要一大笔钱。”
辛明顿坐直身子,冷冷地说:
“再过几个月,你就成年了,公共信托会就会把你祖母给你的钱转交给
你。”
梅根说:
“你还不了解我的意思,我是要你给我钱。”她继续更快地说:“没有
谁跟我多谈过我父亲,他们都不希望我了解他,可是我知道他坐过牢,也知
道是什么原因——勒索!”
她顿了顿,又说:
“我是他的女儿,也许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我向你要钱是因为——
如果你不给我的话——”她停下来,很缓慢平静地说:“如果你不给我——
我就要说出那天你在母亲房间在药包上动的手脚。”
沉默了一会儿,辛明顿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不是个善意的微笑。
辛明顿站起来,走向写字桌,从口袋里拿出支票簿,开了张支票,小心
地把墨迹弄干,然后走回来交给梅根。
“你长大了,”他说:“我知道你想买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你
指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不过这是给你的支票。”
梅根看看支票,然后说:“谢谢你,这就可以再打发一些日子。”
她转身走出房间,辛明顿看着她走出去,门关上之后,他转身过来,我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禁迅速向上移一步。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身边的另一棵树动了一下,纳许督察用手臂抓住我,
他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起:
“安静,柏顿,看在老天的份上,安静点。”
接着,他拉住我非常小心地往后退。
走到屋子转角处,他才站直身子,抹抹额上的汗。
“当然,”他说:“你总是要及时捣蛋。”
“那个女孩不安全,”我着急地说:“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我们
一定要把她带开这个地方。”
纳许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你好好听着,柏顿先生。”
是的,我听了他的话。
我并不喜欢那么做——但是我还是听他的意见。
但是我坚持要在现场,并且发誓绝对服从命令。
于是,我就跟纳许、巴金斯一起从已经打开的后门走进屋里。
我跟纳许躲在楼上窗边壁凹处的天鹅绒窗帘后面。两点正,辛明顿的房
门开了,他经过楼梯口走进梅根房间。
我一动也没动,因为我知道巴金斯警官躲在梅根门背后,我知道巴金斯
是个好人,了解他的工作,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保持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正怦怦心跳地等着时,辛明顿抱着梅根走出来,一直走到楼下,纳许
和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他抱她走进厨房,然后把她的头放在瓦斯炉边,他刚打开瓦斯,我和纳
许就进厨房,打开电灯。
理查·辛明顿就这么完了,他完全崩溃了。我关上瓦斯,拉起梅根时,
就知道他崩溃了。
他一点也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出最后一张牌,这一输,就
全盘皆输了。
我把梅根带到楼上房间,等着她醒过来,不时骂纳许两声。
“你怎么知道她会安全?这样做太危险了。”纳许用安慰的语气说:
“他只是在她每晚入睡前喝的牛奶里加了点安眠药,没什么别的,安全
得很,他不能让人知道她被毒死。他以为葛理菲小姐被捕之后,一切就都结
束了,他不能再造成任何神秘的死亡。他不会用暴力,也不会下毒,不过要
是一个不太快乐的女孩子,一直为母亲的死感到难过,最后终于用瓦斯自尽
——那么,别人顶多会说她本来就不大正常,母亲的死又使她震惊不已,终
于走上死路。”
我看着梅根说:“这么久了,她还没醒过来。”
“没听到葛理菲医生的话吗?心脏和脉搏都很正常——她会睡一觉,自
然地醒过来,他说他也经常给病人吃这种药。”
梅根动了动,喃喃说了些什么。
纳许督察客气地离开房间。
梅根立刻张开眼睛。
“杰利。”
“嗨,亲爱的。”
“我做得好不好?”
“你大概一出娘胎就靠勒索过日子的吧?”
梅根又闭上眼,然后低声说:“昨天晚上,我本来要写信给你——我怕
——万一发生什么事,可是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写完,信就在那边。”
我走到写字台边,在一本旧笔记本里找出梅根没写完的信。
上面写道:
“我最亲爱的杰利:我正在看以前课本里的一篇莎士比亚的诗,开头是
这样的:
“你对我而言,
就像生命少不了食物,土地少不了甜美的雨水。”
“我发现,我毕竟还是爱你的。。”
“你看,”凯索普太太说:“我请这位专家没错吧。”我凝视着她,我
们都在牧师住宅。外面下着大雨,屋里升着温暖的火,凯索普太太刚刚拿了
个大沙发垫,放在大钢琴上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吗?”我惊讶地问:“是谁?他做了些什么事?”
“不是个‘男’的。”凯索普太太说。
她像一阵风似的指着玛波小姐。玛波小姐已经织完了那份编织物,现在
正拿着一支钩针和一团棉线。
“那就是我的专家,”凯索普太太说:“珍·玛波。好好看看她,告诉
你,她比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了解各种人性中的邪恶。”
“你不该那么说,亲爱的。”玛波小姐喃喃地道。
“可是你本来就是嘛。”
“只要成年住在乡下,就可以了解许多人性。”玛波小姐平静地说。
接着,她仿佛知道别人期望她把织物放下,然后发表了一段老小姐对谋
杀案的看法。
“碰到这种案子,一定要保持开阔的心胸。你知道,大多数罪行都简单
得可笑,这件案子也一样。很理智,很直接,而且很容易了解——当然,方
式并不太愉快。”
“太不愉快了!”
“事实非常明显,你知道,你早就发觉事实了,柏顿先生。”
“我没有呀。”
“不,你发觉了,并且向我指出整件事实。你把每件事情彼此之间的关
系看得非常清楚,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自信,看不出你的那些感觉代表什么意
义。首先是那句讨人厌的成语‘无火不生烟’惹火了你,可是你直截了当地
想到‘烟幕’这个名词,这就是找错了方向——每个人都弄错了方向,想到
匿名信上面去,可是问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匿名信!”
“不,亲爱的玛波小姐,我可以保证有,我就收到过一封。”“喔,没
错,可是那不是真的,亲爱的莫德听了都颤抖不已。即使在平静的林斯塔克,
也不免有很多丑闻,我可以保证,住在这个地方的‘任何女人’都知道这些
丑闻,并且可能加以利用。但是男人不像女人对闲言闲语那么有兴趣——尤
其是辛明顿先生那么公平明理的人。如果匿名信是女人写的,一定会更尖刻。
“所以你看,如果你不去理‘烟’,而直接找到火,就会找到答案了。
只要想想所发生的事实,把匿名信放在一边不管,就知道只发生了一件事—
—辛明顿太太死了。
“那么,我们就会想到,什么人可能希望辛明顿太太死呢?当然,碰到
这种案子,首先被怀疑的对象就是她的‘丈夫’,我们又会自问:为什么呢?
有什么动机呢?——譬如说,是不是有另外一女人出现呢?
“事实上,我所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辛明顿家里确实有位年轻漂亮
的女老师。所以,事实就很明显了,不是吗?辛明顿是个相当冷漠理智的男
人,一直受到一个神经质、喋喋不休的妻子的困扰,突然之间,这个年轻又
吸引人的女人来了。
“我知道,男人到了某种年纪之后,如果又恋爱的话,就会变得相当疯
狂。就我所知,辛明顿先生从来不是个真正的‘好’人——他既不亲切,又
不重感情,也没有同情心,他所有特性,全都是不好的一面,所以他并没有
真正的力量压制他内在的疯狂。在这种情形下,只有他太太死了,才能解决
他的问题。他希望娶那个女孩,她是个可敬的女孩,他也很可敬,而且非常
爱孩子,不想放弃他们。他什么都想要:家庭、孩子、受人尊敬,还有爱尔
西。于是,他就必须付出谋杀这个代价。”
“我想,他确实选择一种非常聪明的方式。从以往处理的案件中,他知
道要妻子意外死亡,别人很快就会疑心到丈夫,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看起
来只是起因于另外一件事。他创造出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匿名信作者。他
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警方一定怀疑到‘女人’身上——不过警方也没有错,
所有那些信全都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是从葛理菲医生告诉他去年发生的
一件匿名信案子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