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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花子抬起头看看池上,她的双颊满是泪水。
“哦——”
池上早就听过这样的指责,但是身为公司总务课长的他,如果强硬地要求查明事件,反而使自己和上司面临尴尬而进退两难的。
“总之,是不幸的偶然累积的……”
由花子听到丈夫说出和刑警一样的话,?那间浑身像血液倒流放急躁起来。
“那么,你的意思是只有认命了吗?杀死忠志的人没有受到惩罚、逍遥法外,你也毫不在乎吗?”
池上深深叹了一口气,面对着由花子坐下。
“也不是说不能抓到凶嫌,而且员警并没有说要结束侦察。”他粗大的嗓门微微颤抖,“再说,凶嫌并不是故意要那样做,当然,粗心大意是不能原谅的,但是装卸车是在不知道闯祸的情形下把车开走的。”
“就是这样的解释使我不能同意,倒不如干脆是故意干的,那样即使不能逮捕归案,凶嫌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可是,杀死忠志的人,连自己杀了人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有罪恶意识,还能泰然地活过一生。”
“可是,由花子,这个社会变得这样复杂;人际关系更不单纯,可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伤害或害死毫无冤仇的人,这并不是绝不可能。或许我也做过这样的事,事实上说不定你也……”池上说到这里打住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又凝视着由花子的眼睛,冷静而清楚地说:“记得你做护士时,也发生过这一类的事件。在不知道是谁的过失下,保育箱里的婴儿死了……”由花子呆呆地看着丈夫,她的意识已经陷入记忆深处里,那是7年前的事件,此刻突然很清晰,而且以奇妙而深刻的感觉栩栩如生。
在和池上相亲结婚前两年,由花子在福冈市内的国立医院小儿科工作,由花子被分配在“早产儿室”,那里经常都有15位元左右需要特别照顾的早产儿或生病的婴儿。9位护士以三班制轮流工作24小时,也就是说在8小时内,包括主任在内共有4名护士照顾15名婴儿。
照顾婴儿原本就很麻烦,而照顾生病的婴儿无疑更是件极繁重的工作,护士们通常都以跑步巡回于婴儿之间,累得同事之间连话都懒得说。
事件就在这种状况下发生的。
在5个保育箱中,有一个是患肺膜剥离症的新生儿,结果却因氧气供应不足致死。那天下午,主任发现随时都必须维持每分钟3公升的氧气流量指标已降到只有l公升,虽然主任立刻把流量恢复原状,但已经回天乏术了。
原因是这样,在同一排的其他保温箱里有肺炎复原期的其他婴儿,当天早晨的巡回诊断时,主治医师在病历表上指示,将其中两个保育箱的氧气供应量,从前一天的3公升降到l公升,可能有一位护士误会了,把不可以改变氧气供应量的保育箱也降到l公升的流量。
那一天在保育室进出的护士,包括由花子在内只有3名,可是3个护士都坚持说没有动过那个保育箱。事实上也没有分配哪个婴儿固定由哪个护士照顾,3个人根据病历表上的指示,以默契分担15名婴儿的照顾工作。
由花子那一天动过的流量表指针是40,但绝不是发生事故的那个保育箱。她十分肯定,即使在今天她也绝对相信自己。
“当然我是相信你的。”池上看到由花子认真的表情,便以安慰的口吻说,“我当然相信你,但因为某人的过失使婴儿缺氧致死,这也是事实。当然那个护士绝不是故意的,她是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断送了一个婴儿的生命。”
正屏息静气的由花子,突然以挑战的表情看着丈夫。
“但医院妥善地把那个事件压下来,当做是病情恶化没有办法挽回,婴儿父母也毫不怀疑——如果是那样的话还好过,但是我很清楚忠志是被什么样的人给活埋了,忠志在沙土下痛苦的挣扎……由花子又像疯狂似地哭着倒下。
池上用安慰的手不停抚摸妻子的后背,当他感觉到妻子的哭泣已经平缓下来时,轻轻搂着妻子说:“由花子,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说不定忠志会再来投胎。”
池上为自己所说的话而涌出泪水。由花子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丈夫由衷地感到欣喜,但同时却又有无比的遗憾,她心底激烈地?喊:“我绝对不会原谅!”
4
只要能找到目击者就行了。
由花子的思想一直停留在这个关键上。今天工地结束工作后,在没有人影的新生地,从海边吹来凉爽的风。
事件已经过去20天了。从那次以后,没有得到N警署的任何消息。刚发生事件不久,员警曾对留在工地事务所的职员及附近住家的主妇和孩子们进行查访,但是没有人看到可疑的装卸车。这的确是运气不好,只要有一个目击者就……由花子一想到能逮到凶嫌,全身血液就止不住沸腾起来。杀死忠志的人一定浑然不知,依然优哉游哉地在过日子,她不允许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存在。她迫切地希望能抓到他,对他说,看你干的好事,让他彻底难过一生。
由花子坐在窗边,不知何时工地已被黑暗笼罩。她突然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原来是烟火。工地对面的国民住宅巷道里,好像有人在放烟火。每当爆发出橘黄色或蓝白色的大花时,就有小小的人影出现。
好久没看到了……由花子呆呆地想。
以前曾有一段时间里,每天黄昏都能看到烟火,也许是哪一家的孩子特别喜欢烟火吧!
有时候邻居的孩子们,以及这一边公司宿舍的孩子们,都会去围着看。那一段时间,如果忠志很晚还没回来,由花子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去看烟火了……出事那一天究竟有没有放烟火呢?——由花子突然想到这一点。通常开始放烟火时都在约7点左右,那时夜幕刚垂下,那天忠志去砂场也正好是这个时候。
如果那天放了烟火,这孩子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员警说已经查问过所有的人。但会不会有遗漏的呢?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呀。
由花子立刻站起来。
到国民住宅旁边来,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她总是由远处了望。这里房屋的粗糙程度比远处了望所想像的情形更为严重,也更破旧。大概只有四公尺不到的火柴盒般房屋,以相等的间隔排列着,每一家墙壁上的褐色油漆大都剥落了,屋顶上的瓦片也破旧零乱。
放烟火的是个小女孩,大约小学一二年级左右,穿着一件印着牵牛花的浴衣。现场没有大人,孩子们大概也都看腻了走光了。小女孩的身后是房屋的后门,透出屋里的灯光。
“真漂亮。”由花子对那女孩笑着说。那女孩正从脚边的纸箱里放着许多烟火中拿出一枝用蜡烛点燃。女孩看了一下由花子,脸上露出带着难为情的笑容。这是个留着娃娃头、眼神慧聪的女孩。
“大约在一星期前,”由花子一面说道,一面又考虑以女孩的年龄所能了解的,她改问道,“你还记得七夕那一天的事吗?”
“是的,”女孩的视线从烟火转到由花子的脸上,然后以得意的神色说,“学校放映七夕的电影。”
“看完电影回来,你有没有放烟火呢?”
“有。”女孩立刻回答。由花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自觉地更靠近那女孩,盯着她的脸说:“你能不能回想那时候的情形?”
她在放烟火时有没有看到装卸车进入工地呢?车子把砂土卸在哪一带呢?……即使她没看到卸货的情形,那么装卸车开走时她会不会看到司机的侧面呢?……女孩似乎也被由花子迫切的口吻所影响,她用力凝视由花子右手所指的方向——事件现场的黑暗空间。她手上的烟火已经烧光,四周似乎更加的黑暗。
片刻,女孩以明确的口吻说:“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呢?”
“把矽子放在那里以后,司机走下车,然后在那里尿尿。”
女孩用手指着工地与国民住宅交界处的低洼部分。她说,开始玩烟火后不久,有一辆装卸车开进来,就在发生事故的地点附近卸下砂土,然后司机从车上下来,对着土堤的方向小便,然后又回到车上把车开走。装卸车停下时车头对着女孩,因此当车尾在卸砂土时,女孩并没有看到,而且她距离那人小便的地点大约有十多公尺,加上天色黑暗,女孩没有看清司机的面貌。但是,不管是时间或地点都……由花子感觉自己一颗心剧烈跳动,简直是到达痛苦的程度。
“那个人是不是跛脚?”
她先要确定这一点,因为她想起N警署的津岛曾经说过松川货运的三名司机,其中一位有轻微的跛脚。
女孩摇摇头。
“没有跛脚,不过在这边手上绑着绷带。”也许是白色的绷带给女孩留下深刻的印象。
根据她所说的,绑着绷带的好像是左手腕。
就在这时候,从少女背后的门里,走出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穿着拖鞋的女人。她穿着不太合身的浴衣布料裁制的洋装,缺乏血色的脸上戴着黑框眼镜。
这个女人用防卫般的眼光看着紧靠在女孩身旁的由花子,然后又用稍许尖税的口吻对女孩说:“幸江,已经8点多钟了!”
由花子急忙对她作自我介绍,并说明情形。这女人由当初防卫的责备表情逐渐变成倾听的样子凝视着由花子。
女人由于瘦削,看起来带着些许阴险,但还算是有气质。她的细长风眼使人想起演戏用的假面具。由花子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不敢确定在哪里见过。由花子说完以后,女人表示她已经听说过这不幸事件了,然后简单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接着低头对幸江说:“这孩子根本没有跟我说过那件事。”
幸江好像很不服气地翘着嘴看了她好一会儿,但是依然没有说话辩驳,眼光移到手上那支已变成黑棒的烟火上。
“反正那个司机就把车停在那里,就在这一带小便,对不对?”由花子复述一遍。
“还要过去一点儿。”
幸江指着土堤上的一点,同时向那个方向走去。仿佛是因为受到母亲的斥责,反驳的情绪使她非要说明白不可。
由花子和幸江的母亲都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就在这一带。”
幸江手指的地方是新生地特有的地形,像火山灰土一样发白的砂土,隆起一层层低堤,有一部分则挖得像沟一样,那个驾驶员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方才卸下的砂土底下,有一个小孩在挣扎,而他却在这里解手。
由花子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紧咬着嘴唇低下头。此时,突然有一个发出黄光的东西掠过她的视线。
她蹲下去仔细一看,是个黄色四方形的东西,从砂土中露出一角。她捡起来,上头有黄底的白字:“宗像大社交通安全御守护”。
已经弄得很脏的护身符,大小正好可以放在手掌里。
由花子盯着它看,身体紧张得有点僵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东西是肇事司机遗留在现场的,但她不愿排除这个可能性,甚至她十分相信这个可能。因为在福冈市东区的宗像神社正如那护身符上写的,是以交通安全之神著名,这个地区驾驶汽车的人,几乎都会随身携带这种护身牌的。
5
仅拥有三辆十一吨装卸车的松川货运公司和由花子心里所想像的“公司”相去甚远,从新生地向南穿过县道约两公里,有个混杂在中小企业工厂或住宅区的角落,一间破旧的车库,和附属于车库的小办公室,那就是“松川货运”的全部。
已经快超过7点了,但车库里还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