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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罗伯莱庄园
满天星斗,挂着半爿残月,一辆大篷车停卸在路边的草地上,车上的百叶窗关
着,车辕像两只伸直的手臂。在沟渠的阴暗处,一匹马呼呼地喘着气。
远处,黑黝黝的岗顶上方,一线鱼白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教堂的大钟敲了四
下。鸟儿醒了,由此及彼,开始叽叽喳喳地歌唱。天气温和宜人。
突然,在大篷车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喊道:
“圣康坦!圣康坦!”接着,从对着驾驶座,篷檐下方的气窗里伸出一个脑袋。
“肯定是这样,不出我的预料!这个坏蛋在夜里溜出去了。畜生!你干的好事!”
又有几个和她说话的声音。时间过了两三分钟。然后,车的后门打开了,一个人影
走下五级踏脚,与此同时,在旁边的窗子里伸出来两个头发蓬松的小脑袋。
“多罗泰!你去哪里?”“去找圣康坦!”这个叫多罗泰的女人回答说。
“他昨晚去散步,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么,我看着他睡的。”“卡斯托尔,你
看他不在了。”“他去哪儿了?”“不要着急!我找到他,要揪着他的耳朵回来。”
但是,两个孩子身上穿着单衣,从大篷车上跳了下来,央求着说:
“不要去,多罗泰妈妈……,天这么黑,不要一个人出去,太危险……”“波
吕克斯,你胡说什么?危险!这事也用你管?”她轻轻地给了他们几巴掌,又踢上
两脚,急急地把他们送回车上。他们很快钻进车里,她踩在一张小板凳上,用脸贴
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温柔地亲了又亲。
“不要怕,孩子。危险什么?不用半个钟头,我就把圣康坦找回来。”“他干
的好事!……圣康坦……还不到十六岁……”“波吕克斯和卡斯托尔都二十岁了,
不过是两个人加起来!”多罗泰说。
“他干嘛老在夜里东游西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知道他闯到哪儿去了?”
“去套野兔了吧,”她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好啦,大家都说够了。去睡
吧,孩子。千万不要打架,卡斯托尔,波吕克斯,听清了吗?不要做声!上尉还在
睡,他不喜欢别人吵醒他的!”她离开大篷车,越过沟渠,穿过一片草地,脚下踩
着一滩滩积水,发出啪达啪达的声音。接着,她走上一条小路,两旁的小树比她矮
一个脑袋。前一天,她和她朋友圣康坦一起散步,来回两次走过这条开辟得并不太
好的小路,所以她大胆地往前走,一点儿顾忌都没有。她穿过两条大路,来到一条
小河前,布满白色小石子的河床在平静的水面下闪闪发光,她走进河里,逆水而上,
好像有意不让人找到她的足迹。当万物的形状在黎明的光线中开始显示时,她再次
穿越树林,体态轻盈,优美,灵巧,裙子很短,露出没有穿袜子的双腿,几条彩带
在她身后飘扬。
她跑得很轻松,尽量小心不要扭伤脚踝,地上是枯叶和早春的野花,铃兰,紫
色的银莲,白色的水仙。
她黑色的头发留得很短,左右分开,跑动中好像两只扑打的翅膀。她的笑容,
微启的嘴巴,翕动的鼻翼,半眯的眼睛,显示出她喜欢跑步和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
灰色的粗布褂子,衣领上围着一条橙色的丝巾,露出一截细长柔软的脖子。看上去
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
走出树林。两面石壁夹着山谷突然转个急弯。多罗泰戛然停步。她要到的地方
到了。
在她前面,在不超过三十米高、切割整齐的花岗岩基座上,耸立着圆形城堡的
主体部分。城堡本身毫无风格可言,但是就它所处的位置和建筑群的铺排来看,很
有一种贵族宅第的气派。在左右两侧,山谷收拢成一条沟壑,好像旧时的护城河一
样围着城堡。但是,多罗泰面前的空间还相当大,形成一个轻微起伏的开阔地,到
处是一块块突兀的大石,荆棘丛在石间蔓延,再往前便是花岗岩基座几乎垂直的峭
壁。
“大钟敲五点三刻,”姑娘心想,“圣康坦应该出现了。”她在一棵连根拔起
的大树干后面蹲下来,两眼紧紧地盯着城堡和岩石基座之间的分界线。在底层的窗
户下,有一条与分界线平行的凸出的边,横贯峭壁的一条很窄的切口,就像墙上的
一道裂缝,一直延伸到窗户下的凸边上。
前一天,他们在散步的时候,圣康坦曾经指着那个狭窄的切口说:
“有些人自以为万无一失,其实,要爬上那些窗子还不容易……瞧,有一扇窗
子还半掩着……厨房的窗子……”多罗泰相信,圣康坦已经有了爬上城堡的想法,
而且会在当晚偷偷地采取行动。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他闯进去的房间里没有人
吗?他既不熟悉他去冒险的地方,也不了解城堡主人的生活习惯,是不是给人抓住
了?或者,他在等着天亮吧?
她心乱如麻。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虽说小山沟里没有路,但是,当圣康
坦冒险下来的时候,这比向上攀登要困难得多,谁能保证附近没有农民经过呢!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好像愈是怕危险,愈是惹来危险似的。沿着山沟传来沉
重的脚步声,好像是从庄园的正门过来的。多罗泰赶紧躲在树根后面,大树遮住了
她的身体。她看到一个人,身穿长大衣,灰色的大围巾裹着脸,手戴一副毛皮手套,
腋下夹着一杆枪。
她想这是一个猎人,或者是一个偷猎者,因为他神色鬼祟,一边走一边东张西
望,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而且时时改变步子以防万一。他走到墙边站下来,距离圣
康坦爬上去的地方大约五六十米,他看看地下,绕过几块平坦的石板,然后猫下腰。
终于,他下定决心,选准其中一块石板,抓住比较薄的一端,把它竖起来像史
前的巨石建筑一样放稳。石板下面是一个大窟窿。在窟窿旁边有一把铲子。他拿起
铲子把窟窿稍稍挖大一点,挖土的动作十分小心,不让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多罗泰既着急又害怕,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圣康坦昨
晚爬进去的窗子,窗扇被推开了,一个长长的身影爬上窗台。他身穿燕尾服,头戴
高筒帽,老远看去,可以看出他的衣服和帽子油腻发亮,打满了补丁。
身子紧贴着墙,圣康坦慢慢地从窗口滑下来,两只脚踏到檐口。这时,多罗泰
躲在那个穿长大衣男子的身后,差点儿要站起来,打手势叫她的伙伴小心。其实,
打了手势也没有用。因为,那个人已经看见趴在峭壁上的鬼影,他放下铲子,钻进
了窟窿。
再说,圣康坦埋头做着他的事,根本顾不到下面发生的事,而且要转过身来才
能看到手势,此时此刻的他也根本无法做到。他放出一根绳子,显然是他在城堡里
捡的,把它套在窗子的栏杆上,就像套着滑轮一样,绳子的两端顺着峭壁垂下来。
这样,靠着这两股绳子,从城堡上下来就毫不困难了。
多罗泰因为不见了那个穿大衣的人,放心不下,便即刻朝前爬过去。到窟窿边
上一看,她差点儿喊出声来:在下面,就像是在战壕里一样,那人正对准圣康坦的
方向,把枪架在面前的土堆上。
喊不喊?警告圣康坦?这只能加速事情的发展,并且暴露自己,和一个带枪的
人进行一场势单力薄的搏斗。但是,必须采取行动才行。在前方,圣康坦钻在峭壁
上的一条缝隙里,就像在烟囱的管道里一样。瘦骨嶙峋的黑影暴露无遗,包括那顶
压得折叠起来,一直盖着耳朵的高筒帽。
那人举着枪瞄准了很久。多罗泰猛地跑上前,使尽全身力气一推竖在他身后的
大石板。那石板本来就不太稳。她一用力,石板便倒下了,就像盖子一样盖住了窟
窿。石板压住了枪,把穿大衣的人关了起来。姑娘只见那人的脑袋一低,连着肩膀
缩进了窟窿。
她很清楚,反击只是迟早的事,敌人很快便会逃出这口棺材。于是,她赶紧朝
峭壁的缝隙跑过去,圣康坦恰好也同时着地。
“快……快点……”她说,“快跑……”他一愣,抓住绳子的一端收起绳子,
一边嘟嘟囔囔地说:
“干嘛?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一把抓住他。
“快跑,笨蛋!……有人看见你啦……他拿枪瞄准你……快,他要追上来了…
…”“你说什么?追我们?谁?”“一个化装成农民模样的人,在那里,在窟窿里。
他用枪瞄准你,把你当斑鸠一样,我用石板把他压住了。”“可是……”“听我的
话去做,白痴,把绳子带上。不能留下脚印。”在石板被举起来之前,他们两个沿
着山谷拼命地跑,谁也不说话,很快跑进了小树林。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到达小河,淌着河水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布满碎石的地
方才上岸,以免留下任何痕迹。
上岸以后,圣康坦拔腿要跑,多罗泰站在原地,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啦?”他问道,“什么事?出什么事啦?”她笑得说不出话来。双手
抱在胸前,浑身直打颤,满脸通红,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小牙齿。最后,她一只
手指着他,断断续续地说:
“你的高帽子……燕尾服……两只光脚丫子……实在太滑稽了!你从哪里偷来
这套行头的……? 天哪!你真是太好笑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树叶在轻轻摇动,
她的笑声显得特别清脆响亮。面前是笨手笨脚,转眼之间长高了的小伙子圣康坦,
他的脸色很白,头发很黄,嘴巴很大,耳朵招风,但是,他的一对黑眼睛充满柔情。
他很高兴,笑眯眯地望着姑娘,他本来害怕姑娘会发脾气,这么一来似乎全解决了。
事实是,她突然扑向她的朋友,拳头像鼓槌似的落在他身上,一面不停地责怪
他,但是并不认真,加上一边笑个不停,使她的行动完全失去了惩罚的意义。
“坏蛋!无赖!你又偷东西了,嗯!出场费已经满足不了先生啦!你现在要偷
钱偷珠宝买高筒帽啦?这回偷到什么了,你这只老鼠?嗯?快说!”她一边打一边
笑,心中的怒气终于全消了。她继续往前走,圣康坦觉得很惭愧,吞吞吐吐地说道
:
“要我说?说它干吗?和以往一样,你都猜到了……唔,不错,我昨晚从窗口
爬进去……那是洗脸间,在走廊的尽头,走廊通到楼下的各个房间……
一个人影都没有……主人们在吃饭……一道仆人们用的楼梯把我带到另一条圆
形的走廊,各个房间的门都对着走廊。我都看了。什么都没发现。或者说只有一些
画,一些太大太笨重的东西。于是,我钻进一间储物室,从里面看见一个小客厅,
一个房间,最漂亮的一个房间。他们跳舞跳得很晚,然后各自回到楼上……都是风
度翩翩的人……我是从气窗里看见的……太太们袒胸露肩,男人们衣冠楚楚……最
后,一位太太走进小客厅。取下首饰放进盒子,把盒子放进小保险箱,打开保险箱
的时候,口中还念着锁上的三个字母:R。 O。B。 ……当她离开客厅去房间的时候,
我用这三个字母就……随后,我一直等着天亮……我不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