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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十八小时后,尸体将出现各种特征。例如经解剖发现肝脏和胃黏膜等出现血色素浸润现象,很多脏器都已经软化分解,等等。”
“哦,软化分解?”
“就是脏器开始变得黏糊糊的。此外,死者的头发很容易拔除,指甲也很容易剥离,这些都显示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明白了。所以你才作出三十六小时至四十八小时的死亡时间推定。”
“不,应该是五十小时,因为现在是冬季。”
“原来如此。但你平时作死亡时间推定的间隔似乎比这次短得多。”
“嗯,说实话,那是因为有眼球的帮助。可是,这具尸体没有眼球,又少了一项推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以前,我曾根据眼球在法医学上的作用写过论文,根据眼角膜的混浊度,有可能作出非常精细的死亡时间推定。”
“啊,太不巧了。”
“不过,死亡时间推定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仅凭其中一项是不准的。”
“但我希望你明白,十八日下午三点过后在死者房里明显发生了争吵,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房间弄得很乱,座钟也掉在地上停摆了。事后一名手持皮包的年轻男子匆匆逃离房间,而死者没有再从房间出来过。在这种情况下,认为九条千鹤子在三点十分左右被杀不是很合理吗?”
“你要这么看也无所谓,确定具体杀人时间是你的工作。”
“那个年轻男子会不会把剥下的女人脸皮放在皮包里带走了?”一直在旁默默聆听的今村插嘴说道。
“嘿,皮包里装脸皮可是绰绰有余啊。人类的皮肤——你把它想象成五毫米厚的坚硬橡皮就可以了。”
“只有五毫米厚啊?”
“是呀,一剥下就有那么厚。”
“死者真的是九条千鹤子本人吗?”
“从各种条件来看,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就是她。”船田信心满满地说道。
7
接下来,吉敷与今村两人再度外出探访。首先来到新桥,访问染谷外科医院的染谷辰郎。染谷身材魁梧,身高超过一米八。体形略胖,坐在狭小桌子的对面,呈现出压倒性的气势。今村向他打听关于一月十八日的不在场证明——虽然目前将嫌犯锁定在那逃走的年轻男子身上,但是因为这是例行公事,还是不得不问。染谷微微抽动戴在圆鼻子上的眼镜,用洪亮的嗓音说道:“十八日嘛……”他将巨大的身躯转向后面看着墙上的日历。
“噢,那是星期三。我身为院长,当然在医院里。若我不在,医院的工作就无法运作了。”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呢?”今村问道。
“哈哈,证人有一大堆呢。需要的话,马上就可以叫几个来作证。”
“方便的话,能不能对十八日的行踪详细说明一下?”
“嗯,好的。我每天下午会到医院,身为院长,没有固定的回家时间。那天因为要应付的住院患者比较多,到了晚上九点多我还在医院。在这期间……”
“在这期间,你一步也没有离开医院吗?”
“是的,除了晚饭时间去附近吃饭外,整天都在医院。”
“那么,九点后又做了些什么?”
“这个嘛,九点后带了一个叫伊藤的年轻人去银座,在那里喝到十一点,然后搭出租车回家。要说出酒家的名字吗?”
“请讲。”吉敷在一旁把从医生口中说出的三间酒家名字写在笔记本上,其中并没有银马车。
“听说九条千鹤子小姐被杀了?是真的吗?”染谷主动向吉敷发问。吉敷点了点头。
“死在东京,还是在旅途中?”
“哦,你也知道九条小姐要外出旅行吗?”
“嗯,是从银马车她的同事那里听来的,据说她搭十八日的蓝色列车去九州一带旅行了。她是在哪儿被杀的?九州吗?”
“不,在东京。”
“啊!在东京?”染谷露出意外的神色。
但这男人听到九条千鹤子被杀的消息并不觉得吃惊,或许他是医生,已经相当习惯人类的死亡了。
“关于九条小姐之死,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譬如有人与她结怨吗?”今村问道。
“这个嘛……很抱歉,这方面我没有信息可以提供。唉!她真的被人杀了吗?凶手是怎么杀了她的?”
“用刀子把她刺死。”
“刺死?!唉!”
“你与九条小姐的关系很亲密吧?”
“哪儿的话,关系绝对算不上亲密。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是客人与夜总会小姐的关系而已。当然,要说朋友也勉强可以算是朋友吧……”
吉敷和今村默默听着,但染谷停了下来,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圆鼻上开始出现了汗珠,眼镜后面的小眼珠滴溜溜转着。
“九条小姐是在外树敌众多的人吗?”
“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到能了解她隐私的程度。”染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就要下逐客令了。
“那么,死者的为人如何?九条千鹤子小姐是怎样的女人呢?”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跟她只是泛泛之交。不过要说对她的印象,简单地说,她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女人,优雅而机灵。”
“哦。但在银马车那边,听到的似乎不是这样。在客人当中,也有些讨厌她的男人。”
“那是当然的喽,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也有人认为她的个性很倔强。”
“是吗?我倒不觉得。”染谷又摆出昂首挺胸的样子,不无傲慢地说道。
“请问染谷先生府上在哪里?”
“在田园调布的尽头,很靠近多摩川河堤。要说出我家的地址吗?”
“请讲。”两人把染谷的住址记在笔记本上。接着,两人又见了几位医生和护士,确认了十八日下午至晚上九点,院长一直待在医院里。
相对来说,高馆敬吾是个小个子。初次见面的印象是——与染谷的傲慢相比,这位营业部部长朴实爽朗多了。高馆个子虽小,却有副不相称的大眼睛,就算满脸堆笑时,眼睛也不会变小;眼角已涌现出许多皱纹;由于龅牙的关系,牙齿几乎整个露了出来;牙齿被香烟熏成茶色,齿缝很大,给人不大干净的印象。吉敷判断他应该不太容易受女性欢迎。
当今村问他知不知道九条千鹤子时,高馆的视线停在部长室的天花板上,开始回想——不知道这是不是装腔作势。假如是真的话,就表示与染谷比起来,他与千鹤子的关系淡薄多了。
“噢,是银马车夜总会吧……”高馆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道,“嗯,记起来了。她怎么啦?”
“你和她的关系很亲密吧?”听今村这么说,高馆的五短身躯在部长室的沙发上反射性地弹起。他大幅挥手加以否定。
“不,不,完全不是那样,只不过带她出去吃了一两次饭而已。”他急忙辩白,然后笑了笑又说,“说实话,从那以后我就知难而退了。”
“她被杀了。”吉敷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消息。高馆外露的牙齿一下子不见了,两肘靠在左右扶手上。
“什么?你说什么?”
“千鹤子小姐被谋杀了。”
高馆愣住了,这一回再也说不出话来。吉敷紧紧盯着高馆,看样子他不像是在表演。
“千鹤子在哪里被杀?怎么被杀的?”
“你知不知道九条小姐准备旅行的事?”
高馆拼命地摇头,大声说道:“不,我完全不知道。”
看高馆的样子,因为受到了打击,似乎还暂时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但从反面揣测的话,会不会其实他已经事先做好准备了呢?吉敷的直觉认为他是知道的,他应该从千鹤子那里听过她要外出旅游的消息。但为了在刑警面前制造与千鹤子关系淡薄的印象,才在一瞬间选择说自己并不知道。反正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已经死了,他只要坚称不知,就是死无对证。看来,这位营业部部长还是很狡猾的。
“九条千鹤子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女人?高馆先生能不能说说看?”
“怎么说呢,我刚才说过,我只跟她在外面吃过一两次饭而已。”
“我可是一次饭也没跟她吃过呀。”吉敷说道。
高馆认输似的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怎么说好呢,她是个好女人,长得很漂亮,有很成熟的女人味。”
“什么叫成熟的女人味?”
“怎么解释好呢,譬如说她不像有些女人会忸怩作态。”
“哦,她平时不爱说话?”
“是的。”
“连玩笑也很少开吗?”
“对。她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怯生生的。”
“听说她是个很倔强的女人。”
“不,应该说是温顺的女人,非常文静。”
“文静?”
“是的。对男人百依百顺,非常传统。”
对于千鹤子的评价,每个人的说法南辕北辙,真是众说纷纭,弄得吉敷如堕五里雾中。不过,透过这些询问,至少吉敷的脑中已开始浮现出这位女性死者的图像。
“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您的住址?”旁边的今村用冷淡的语调问道。
“大田区西蒲田五之XX,蒲田擎天大厦八○一室。”
两人记下高馆的地址,又按例问了他的电话号码,然后追问十八日那天高馆的不在场证明。这应该不成问题,因为对业务员来说,通常都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高馆说他在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六点半,这段时间的证人很多;然后接待公司的客人,在赤坂的料亭逗留到晚上十点——吉敷也记下了料亭的店名;接着又在赤坂的其他酒店喝酒到十一点,最后搭出租车回家。对于不爱喝酒的吉敷来说,总觉得工作结束后跟同事去酒店有点怪怪的。不过,一旦出事,作为不在场证明倒是很方便的。
中午在大森站前的面店吃了碗拉面后,两人再去田园交通出租车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吉敷最喜欢吃拉面。染谷和高馆都不知道千鹤子被杀——除非他们是凶手——否则不知道千鹤子的死讯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二十一日的早报还来不及刊登成城发现无脸女尸的消息。这消息要到当日晚报才会刊出。田园交通是个比想象中大得多的公司,在广阔停车场的一角,有一栋三层建筑。社长室位于这栋建筑的三楼。据说除了这里,另外还有两三个出租车停车场,可见该公司规模之大。
北冈社长身材魁梧,个子不算高,只往横向发展;脸颊圆鼓鼓的;头发略微稀薄,没戴眼镜。一坐上社长室的沙发,吉敷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九条千鹤子的名字,北冈承认知道这个名字。
“据说她曾在贵公司担任社长秘书?”吉敷问道。
“是的。”北冈说,但表情冷淡。因为刑警大驾光临,北冈察觉出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请她当秘书?”
“这事说来话长,而且怪难为情的。”北冈掏出香烟点着,借此掩饰尴尬。
“她以前在原宿的M模特公司做事。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大概在十年前吧,我们公司因为要制作年历,找她当模特来公司拍照。这女孩看起来很优秀,事后我便约她出去吃饭,交往一段时间后,我就聘她当秘书。那女孩考虑到以自己的年龄也当不了几年模特了,便想来我公司做事,加上我给的薪水不错,所以双方一拍即合。”
这时,好像是现任秘书的女孩端茶进来了。吉敷瞄了她一眼,发现这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