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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敢泄露申、娇二人之事,只是在舅父面前说申纯的好话。舅父见到家中事务,被申纯管理得有条有理,知道申纯很有才干,加之又妙年高第,前程未可限量,于是对先前不肯允婚之事深感后悔。他把飞红叫来,让她向申纯委婉地问问是否还有结亲之意。一天晚上,申纯正与娇娘坐在一起,飞红急步跑进来,高兴地说:“郎君、姑娘,你们的夙愿就要实现了!
可喜可贺!”娇娘询问,飞红回答:“老爷又有了与申家结亲之意,让我来找申公子探探口风。还担心申公子不答应呢!”
娇娘大喜道:“老天爷真不违人愿呀!”申、娇二人高兴得夜不能寐。当晚,飞红就把申纯之意回复了老爷。王家便派媒人到申家,申纯的父母也欣然同意,于是就很快筹备聘礼。
再说成都府艺妓丁怜怜,自从与申纯分别后,很久心绪不佳。有一次又到帅府,偶然进入西书院,见从前的美人画像还挂在壁上,帅府少公子坐在像前发呆。怜怜仰视画像,久不移目。少公子问道:“天下果然有这样美的女子吗?”怜怜点头说有,并指着娇娘的画像道:“王娇之美,这幅画还未能模写十之一二。王娇的脚极小,眉毛修长,又能诗会文,词草翰墨,没有人比得上她的。以王娇的画像为证,其他那些画大概也是画不如人。”少公子高兴地说:“我就选中这个女子了!”怜怜说:“没有用了。听说这个女子早就有了相好之人,恐怕已经不是处女了。”少公子说:能得到这样的女子做夫人,足矣!
至于别的我就不在乎了。”怜怜这才后悔不该失言,极力解释劝说也没有用。帅府少公子于是命自己的亲信恳求父帅,差人到王家求婚。当时,申纯的舅父还在眉州任上未归,求婚未成。
等到舅父回家待官赴任,帅府便很快派人来。舅父起初再三拒绝,但帅府以威势相逼,并送上重礼。最后,舅父不得已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当天晚上,娇娘手持帅府婚书到申纯房中,告诉说:“我俩的婚约不行了。帅府来求婚,父亲迫于权势,已经应许了。
你说该怎么办呢?”申纯听了犹如晴天挨了霹雳,呆了半天才说道:“事情还早着,我们慢慢想办法吧。”娇娘从此与申纯相会更频繁,然而一见面就惨惨不乐。娇娘平素善歌,每次唱出哀怨之音,听者无不为之动容,甚至潸然泪下。她虽与申纯相爱,却从未当面给申纯唱过歌。有时申纯在外面偷听,只要一察觉,她就马上不唱了。因而申纯每每为此不高兴。到了现在,申纯就自己作了一首歌《一丛花》,请娇娘歌唱,娇娘立即含泪唱道:世间万事转头空,何物似情浓?新欢共把愁眉展,怎知道新恨重逢。媒妁无凭,佳期又误,何处问流红?欲歌先咽意冲冲,从此各西东。愁怕到黄昏,窗儿外疏雨泣梧桐。仔细思量,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一曲未完,申、娇二人已泪如雨下。从此以后,申纯喜欢一些珍贵物品而又不能得到,娇娘便多用金玉珠宝,尽其所能,买回来送给申纯,以满足其嗜好。一天晚上,家中宴席已散,申纯回到房中,因多喝了酒而不能安睡,娇娘便在一旁秉烛侍候。申纯从容问道:“近日来,你为何对我如此厚爱?”娇娘回答说:“起初,我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给你。现在既然天不从人愿,我事奉你的日子也很有限了。虽然尽我此身所有,何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呢?”申纯听后大为感恸。
过几天,娇娘忽然卧病不起,将近两个月没能与申纯相会。
一天,舅舅出外拜谒去了。申纯用重金贿赂家人,想见见娇娘。
侍女们便扶娇娘到申纯房里来。申纯殷勤迎接。娇娘呜咽不语,过于许久才说:“乐极生悲,俗话说得不错啊!我病得难以自支,生前不能与你在一块,死后也要跟着你。我是在所不惜了!
”说完,便倒在申纯怀里,神色恍惚,似无所主。侍女们吓得连忙扶她躺下。过了许久娇娘才苏醒过来。申纯也从此闷闷不乐,作事颠倒,言语虚恍,刚做的事,说的话,过眼即忘。舅父感到非常奇怪。
八月,帅府送来聘礼并催促确定婚期,舅父许下了迎娶的日子。娇娘的病刚刚好些,因为一件事情骂了一个名叫绿英的小丫环。绿英竟怀恨在心,乘机将娇娘与申纯幽会之事从实告诉了舅父。舅父非常恼怒,把飞红叫来审问此事,并要惩治申、娇二人。飞红哄骗道:“小姐知书达礼,难道能不知失身于人是最大的耻辱吗?况且她一向稳重寡言,爱身如玉,行为很谨慎,这些都是有目共睹,老爷你也是清楚的。申公子功名到手,举动不妄,厅堂内室之地,不是老爷叫他进,他也不敢进。他并不曾与娇娘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倘若有这样的丑事,我怎能不知道呢?小人之言,不可深信。况且婚期在即,不宜自家里自造出不美的事来。”舅父正宠信飞红,于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话,只是叮嘱严加防范。申纯自感不能再住下去了,便告诉娇娘说:“我俩之事,舅父都知道了。我不能再不走了。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希望你努力侍奉新夫,我与你从此永别吧!
”娇娘气愤地说:“一个大丈夫,堂堂六尺男儿,竟然不能够保护一个妇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却要把我委身于他人,你的心怎么如此狠呢?我的身子不可再受侮辱,既然托付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于是掩面大哭。申纯方才醒悟。他正在为去留之事犹豫,突然收到一封家书,称父亲患病,并派车马奴仆催他速归。申纯不得已,只好去向舅父告别。舅父正在中堂坐着。听说申纯要走,娇娘跑出房,在父亲身后远远站着,凝视着申纯说不出话来。舅父对申纯说:“你回去后,如果你父亲没有什么大病,最好还是回来。娇娘的婚礼在即,家事纷纭庞杂,没有能主事的人。”申纯拜辞说:“娇娘婚期已近,我回去侍候父亲也得好几月。加之不久要赴任,一去就是数年。
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拜望。请舅父多多保重自己。”申纯又再次拜谢。舅父说:“娇娘最近就要出嫁,你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来,你们兄妹未必还能相会。”于是喊娇娘出来与表兄道别。
娇娘在一旁偷听他们说话,正在那里泪流不止。她怕父亲看见不好,听到父亲喊,便转身逃回房里去了。舅父再三派人去叫,娇娘就是不肯出来。于是,申纯告别舅父,起行而归。自从申纯走后,娇娘日夜悲泣。无心梳妆,芳容顿改。不到半个月,病越来越重,几乎不能起床。飞红只得偷偷派人送信给申纯,让他快来与娇娘诀别。申纯得信后不敢对父母明说,晚上从家中逃了出来。他偷偷潜到娇娘房里,住了两天,舅父并不知晓。
申纯又要启程,将船停靠在岸边。希望能再见娇娘一面就立即往家赶。因为担心在外太久,让父母察觉,必遭斥责。第二天,舅父因送别离任官员到郊外去了。飞红与娇娘私自跑出来,登上申纯的船。娇娘拉着申纯的手,悲痛万分地说:“我俩从此永别了!不幸迫于严父之命,不能与你终身相从。你现今青云万里,将选一佳配,共享荣华富贵。我是不敢企望这些的。从前与兄拥炉而坐之时,我说过,如果我俩的事不能如愿,我就以死来报答你。我怎敢违背这个誓言呢?你身体弱,常生病,以后要多加保养,不要再挂念我了。”接着,娇娘取出割下的衣袖送给申纯,并说:“感谢你对我的一片深情。此情此景,从此之后还会再有吗?”娇娘越哭越惨,飞红也为之落泪。过了许久,飞红担心发生什么变故,便哄娇娘说:“老爷就要到这里来了。我们赶快上岸吧!”娇娘含着眼泪,口占一首绝句与申纯作别。其诗云:合欢带上真珠结,个个团圆又无缺。
当时把向掌中看,岂意今朝千古别。
申纯非常悲痛,不能相和,只是拱手作别。
婚期迫在眉睫,娇娘托病装疯,蓬头垢面,以求退亲。父亲不准,并且威逼娇娘。娇娘气得用刀子割自己颈项,幸好众人相救,得以不死。娇娘便绝食数日,病卧不起。飞红婉转地开导她说:“姑娘平生聪明爽快,难道不知世事?帅府家富贵得很,众公子一个个端方俊拔,赛过申公子。娘子何苦像这样寻死?又听媒人说,帅府少公子对娘子甚为钟情,简直是如饥似渴,而对其他女子一概不放在眼里。娘子又何必自暴自弃呢?何况申公子回家以后,也已经和富贵人家的女儿订了婚,他大概也对娘子绝望了!”飞红又把帅府少公子的画像拿给娇娘看,并说:“能得到这样好的郎君,也没有辜负你的才貌。
”娇娘看了一眼画像说:“帅府公子固然长得美,但不是我的意中人。我主意已定,决不会改变。你就不必再开导我了!”
飞红知道娇娘曾经送给申纯一付香珮,便伪造了一副,并在香珮下挂着破环只钗。她把香珮拿来给娇娘看,说是申纯派人送来的,为的是表明他已结新好,让娇娘绝念。一见这副香珮,娇娘流着泪说:“我俩相好数年,申郎的心事我怎能不了解呢?他知道我即将出嫁,特为此送来香珮,开解我的愁肠呵!
”娇娘拿过香珮仔细辨认,发觉这不是她送给申纯的,便说:“我原本知道申郎不会做这种事。起初,我主动去追求申郎,委身于他;而今又要背叛他,嫁给别人。那我做事也太淫荡了!
既不能保持贞操,又不能厮守终身,人们会说我是什么人呢?
红娘子(指飞红)对我恩重如山,我知道你是关心爱护我,但请你不要再说什么了。我本来就打算拼将一死,报答申郎对我的深情厚意!”娇娘于是不再说话。父亲听说此事,也很可怜女儿的一片痴情,但婚事已定,无可奈何。再让飞红等人对娇娘百般劝解,毫无所获。在病榻上,娇娘吟诗二首,让人记下来,送给申纯权为诀别。其诗云: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头非。
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阳台作雨飞。
月有阴晴与圆缺,人有悲欢与离别。
拥炉细语鬼神知,拼把红颜为君绝。
几天以后,娇娘竟然忧郁而亡。
申纯在家刚收到娇娘的诀别诗,报丧的人又到了。申纯茫然若失,整日对景伤怀。独自坐着,用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口里则喃喃自语,仿佛在和什么人说话。他作了一首《忆瑶姬》,吊念娇娘。其词云:蜀下相逢,千金丽质,怜才便肯分付。自念潘安容貌,无此奇遇。梨花掷去,还惊起,因共我拥炉低语。今生拼两两同心,不怕旁人间阻。此事凭谁处?对神明为誓,死也相许。徒思行云信断,听箫归去,月明谁伴孤鸾舞?细思之,泪流如雨。
便因丧命,甘从地下,和伊一处。
申纯之兄看到这首词,见结尾之句有不祥之兆,便对申纯再三安慰劝解,没有效果。申纯又在墙壁上题了一首绝句,以此告别父母。其诗曰:窦翁德邵如椿古,蔡母年高与鹤齐。
生育恩深俱未报,此身先死奈虞兮!
申纯题完诗,用娇娘赠给他的香罗帕,在书房中自缢。幸好被家中仆人发觉后救了下来。申纶又对弟弟劝解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弟弟少年高第,正是青云直上之时,难道甘心死在一女子手中吗?况且天下美女多得很,何必非娇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