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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接过大红聘书,翻开一看,显得很得意,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悠然自得地说:
“蔡元培请我教英国文学,好!讲起来我们还是莱比锡大学的校友呢。不过论资格,我是他的师兄,现在师弟请师兄帮忙,应该赏脸。”
范文澜见他还算爽快,又恭敬地说:“蔡校长一直很敬重先生,常说他到德国时,您已是学界名流 德国的许多大学教材里有您的文章,还有许多以您名字命名的研究会和俱乐部呢。”
辜鸿铭的脸上溢出了快活的神情。他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口吻关照范文澜:
“回去告诉你们蔡校长,就算是我说的。现在的中国只有两个好人 一个是蔡元培先生,一个就是我 他刚进北大,我如不去帮他,好人不就孤掌难鸣了 我说的好人是有原则的,蔡先生点了翰林之后不肯做官就去革命,到现在还是革命。我 自从跟张之洞做了前清的官以后,到现在还是保皇。”
两位年轻人终于站起来向他告辞。没想到这古怪的老人却挥挥手,说:“别忙,我要送一件东西给蔡元培,可送什么好 ”
他回转身,终于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发黄的英文杂志,递了过来。
“这是十年前俄国的列夫·托尔斯泰写给我的长信,你们也可以翻翻。”
他说完就坐到桌前,拿起笔在砚上一蘸,挺认真地在封面下角写下一行拖三掉五,歪歪扭扭的辜氏书法。
——孑民方家清赏。
学兄 辜鸿铭
罗家伦一见他那手毛笔字,忍不住窃笑起来。他又开始了多嘴多舌,说:“辜老,听说您和严复一起,还是那末代皇帝册封的进士 ”
没想到老人一听这话突然恼怒起来,他拍案骂道:
“严复能和我相提并论 坐下!看我如何教训你们。”
两人吓得面面相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听他教训起来。
原来有一次宴会上,不知怎么让严复、林纾、辜鸿铭这三位译界前辈同坐一桌,古文学家马其昶也在座,却彼此都不相识。酒过数巡,辜鸿铭突发高论,大声说道:
“如我操生杀大权,必杀两人以谢天下。”
座中人问杀哪两人,他说:
“贼人严又陵、林琴南。”
严复充耳不闻,林纾疑惑不解,便故意面不改色地问:
“这两人不知有何开罪足下之处,竟不顾桑梓之情,开刀问罪?”
原来辜鸿铭与这二人同为福建人,但那天他却丝毫不买账地说:
“严又陵以《天演论》宣扬物竞天择,于是国人只知竞而不言理,以致民祸连连,民不堪其苦。林琴南译《茶花女》,诲淫诲盗,使一班青年男女不复知礼教何物。不杀此两人,天下不得太平。”
马其昶在一旁听得发慌,暗问旁人:
“此君是谁?”
偏偏被辜鸿铭听到了,大声回答:
“我就是辜鸿铭,请问足下大名?”
马其昶回应道:
“在下马其昶。”
没想到辜鸿铭一听,又拍案大骂:
“马其昶,滚!袁世凯的参政也有脸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滚!”
那天的范文澜和罗家伦,也就是在一片斥骂中灰溜溜地逃出了辜府。
13
中华民国教育部布告:根据北京大学等校校长呈请改定大学专门学
制,经本部迭次开会讨论,先行改定大学修业年限,为预科二年,本科
四年。
民国六年的初夏,张勋率辫子军北上的消息如瘟疫传遍了京城。
策划这幕闹剧的总后台还是那位下野的段祺瑞。他先是指使亲信倪嗣冲在蚌埠宣布独立,没几天,奉天、陕西、河南、浙江。山东、黑龙江、直隶、福建、绥远、山西等省的督军们纷纷响应。这批赳赳武夫们的举动颇似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吓坏了手无寸铁的黎元洪。饥不择食的他终于接受了代总理李经羲的建议,电召张勋入京调解“府院之争”。张勋乘机带兵北上,但他先是安营天津,派出一部分“辫子兵”进京,驻扎在天坛附近,摆开了“勤王”的架式。然后就拉下脸咄咄逼人地向黎元洪提出“调解”的条件,直至逼迫这位菩萨总统下令解散了国会才算罢休。
今天是6月14日,张勋的三千辫子军终于到达北京。心有疑虑的黎元洪还是为他举行了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当头戴瓜皮小帽,身着长袍马褂,脚穿黑缎子粉底鞋,脑后还拖着一根小辫子的张大帅步入汽车时,车站上鼓乐齐鸣,欢声雷动。张勋好不得意,只见他的专车以马队为先导,正浩浩荡荡地驶过民国首都的大街。从前门车站到南河沿他的大帅公馆,沿途一律黄土铺道,军警林立,东西交通为之中断。
就在这天上午,与大街上闹哄哄的气氛相反,在北京大学一间简陋的会议室里,正静静地围坐着一群国内一流的学者。他们是文、理、工、法各科的学长陈独秀、夏元琛、王建祖和一些教授代表。据说北大的评议会快要成立了,他们是应蔡元培之邀,前来商议有关学校的一些大事的。
一进门,就可见教授们的脸上蒙着阴影。人们忧心重重,三三两两地议论著时局。马叙伦因路上被军警无理盘查了半天正怒气冲天,这位当年反复辟的老英雄,又向章士钊数落起那位辫帅的劣迹:
“自民国以来,这张勋的辫子就是复辟的一面旗子。记得还在1913年,隆裕太后刚死,他就和博伟等人阴谋袭取济南宣告复辟,连告示和檄文都写好 后因联络冯国璋不成,又策动兖州镇守使田中玉‘反正’。田以共同行动为幌子,获取了全部情报。一面急电袁世凯,一面破坏了全部铁路,总算断了‘辫子军’北上的通道。是年7月,镇压‘二次革命’时,他又想拉冯国璋一齐行动,挟袁世凯实行复辟。后来被袁世凯识破了,命他去啃南京这块硬骨头。他也就把一肚子怨气全出到革命党头上,这件事仲甫最清楚不过 ”
一讲到血洗南京,陈独秀这位当年的革命党至今仍耿耿于怀。他大口地吸着烟,怒目圆睁地说:
“记得那是9月1日,南京刚被攻陷,这位辛亥死敌就宣布‘三天不点名’,可以随意烧杀淫掠。‘辫子军’一进这六朝金粉之地本来就花了眼,见辫帅这般放纵,眼更红 大小商号店铺和老百姓家被抢掠一空,后来连日本人开的店铺也抢了,还打伤了三个东洋人。在洋太岁头上动了土,酿成了哄动一时的‘南京交涉案’。日本人先是抗议,又把兵舰停在下关示威。英美也找他的茬,硬要逼他离开南京。这正合袁世凯的心愿,借机要张勋辞职。没想到这小子勃然大怒地说,‘这个印把子是我拼命得来的’,反过来向袁世凯讨价还价起来。结果讨了个长江巡阅使的空头衔,又向老袁报销了都督开支费六十五万元,还捞了五十万的开拔费才算走人。这回黎元洪引狼入室,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后果 ”
章士钊可算消息灵通之士,见他眉宇间愁云满布,正压低嗓音说道:
“据说袁世凯死后,张勋接连召开了四次‘徐州会议’,主题全是如何复辟清室,俨然以十三省大盟主自居。而最后一次会议就是在段祺瑞下野前一天开的,听说徐树铮也在场。我总觉得这次张勋进京,可能隐藏着一个大阴谋呢。”
正在这时,满身泥浆的沈尹默叫嚷着进了门。他咋会变得这样狼狈?连眼镜架也被摔碎了,高度近视的老兄简直是一步步摸进校门的。原来他见交通中断,为了赶路硬要穿过马路,结果反被张勋的马队撞倒 不但斯文扫地,还白受了一场虚惊。
蔡元培就在这时走进了会场,面对着骂骂咧咧的沈尹默,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脸色镇静地坐下宣布道:
“现在开会!”
“还开会呢,大街上遗老们已在高呼皇帝万万岁了!”
沈尹默也许沮丧透顶了,边用衣袖擦着脸边发起了牢骚。
蔡元培冷峻地瞥了他一眼,气度凛然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
“只要一天还没有复辟,我姓蔡的就一天不会停止办学。开会!”
人们都被他的气势震住了,谁都知道他心头的压力,望着那张日渐消瘦的面容,会场上很快安静下来。
蔡元培用他惯有的语气轻声柔气地说道:
“按我整治北大的设想,首先要改革学科,延聘人才,清除积习,建立一套教授治校的制度。因为北大是全国大学的龙头,改造好了北大,就能为中国的高等教育提供一种模式。今天,主要想请各位学长,各位教授代表来研究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眼前已经碰到的,教育部已同意我们撤消预科,并入各学科之中,打算在暑假后正式实行。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原来的预科徐学长如何安置?还有庶务室主任一职已成空缺,鉴于舒主任这段时间的表现,我已免去了他的职务。新的人选是内部推举还是外面延聘,也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他说话的语气显得很疲乏,只觉得胃部又隐隐发痛,那张苍白的脸上渗出了虚汗。他因时局突变,已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他忙从陈独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借吐出的烟雾长吁了一声。
陈独秀一听到徐崇钦的名字就恶从胆生,火冒三丈。这些日子,他一直是这批北大旧人攻击的靶子。只要是能够没来的脏水,他们几乎都用上 还记得第一次开各科学长会议,徐崇钦就率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哼!身为文科学长居然可以不开课,岂非天下奇闻?究竟是开不出课还是不敢开课?如大学可以这样办,那我的预科也可以宣布独立,我也可以来办一所预科大学!”
最可恶的还是那位姓舒的狗头军师,整天在校园里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一天,居然让“探艳团”的这帮小子放出风声,说在八大胡同里看见了陈仲甫的包车。搞得舆论沸沸扬扬,连蔡元培都糊涂了,也跑来关照他要注意私德,真是荒唐透顶了!
陈独秀终于恼怒地抬起头,一拍桌子道:
“这种人还留他何用?开除!”
见他如此霸气,理科学长夏元琛有点看不下去 论资格,他是蔡元培在中国教育会和南洋公学时的同事,又是一起留学德国的密友。他曾亲自追随爱因斯坦研究过相对论,是当时国内颇有声望的物理学家。他怕惹陈独秀生气,尽可能用温和的语调说起了公道话:
“仲甫,这徐崇钦尽管脾气不好,教学上还是很有一套的。而且为人也还算正派,据说姓舒的想拉他参加‘倒蔡运动’,还被臭骂了一顿呢。所以兄弟以为此公还是尽量留下任教为好。”
与会者多数赞同,记得前不久在北河沿的预科学长室里,那位庶务主任曾被他当场轰了出来。这位徐大炮真是名不虚传,也不看说客是谁,一点不给面子地吼叫起来:
“我徐某为人历来磊落光明,最看不起背后搞名堂。对蔡元培我有看法自己会说,用不着你来出歪点子!”
陈独秀却不满地瞪了夏元琛一眼,昂起头用教训的口吻冷笑道:
“你老兄究竟是搞相对论还是中庸论?为什么在关键时候,你的立场总是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