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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
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车夫的生计问题,
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福部问题到
加入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哪一个不是火
烧眉毛的紧急问题?
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社会主义;不去研究女子如
何解放,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却去高谈公妻主义和自由恋爱;不去研究安
福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问题如何解决,却去高谈无政府主义;我们
还要得意扬扬夸口道,我们所谈的是根本“解决”。老实说罢,这是自欺
欺人的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
为什么谈主义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 这都由于
一个懒字。
高谈主义,不研究问题的人,只是畏难求易,只是懒。
读者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劝人不研究一切学说和一切“主义”。
学理是我们研究问题的一种工具。没有学理做工具,就如同王阳明对着竹
子痴坐,妄想“格物”,那是做不到的事。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什1都应该
研究。有了许多学理做材料,见了具体的问题,方才能寻出一个解决的方
法。但是我希望中国的舆论家,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做参考资料,
不要挂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
口头禅。
李大钊一回京就看见了胡适的文章,尽管他以温和忠厚著称,但觉得对方公开冲着他而来,心里真有点生气 正好这天张国焘和邓中夏来他家,李大钊就提高嗓门说:
“胡适真是胡说,不懂主义,怎么研究问题呀?”
邓中夏想起了一个笑话,嘴巴就咧开 胡适在北大被称为最好的教书匠,加上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讲的比写得更好。偶尔说瘾大发,白话口语,之乎者也,也全然不顾 有一回他一口气在黑板上写了“孔说”、“孟说”,越说越来瘾,最后当发表自己意见时,竟在黑板上写了“胡说”,惹出了一场“哄堂听胡说”的大笑话。
张国焘却扬言要亲自上胡适家辩论,说让他也看看青年布尔什维克的锋芒。
李大钊宽厚地摆摆手,说:“胡先生是主张学术讨论的,在北大平时只有我爱谈点主义,还是由我来迎接挑战吧!”
李大钊的《再论问题和主义》在《每周评论》发表那天,胡适正在陪杜威先生吃饭,旁边坐着傅斯年和罗家伦。八月的天气格外闷热,胡适读完后眉头紧锁,半日不语。他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守常是有些误会了,尽管他的语气比那位蓝志先客气。蓝志先是梁启超研究系的文胆,也是北大同事。他见了胡适的文章后,抢在李大钊之前就写了一篇《问题和主义》。蓝志先算是读懂了胡适的用意,完全帮着安福系抨击他,言辞比李大钊激烈多 胡适是讲究民主的,照样亲手编发了这篇文章。
傅斯年从李大钊的文章里闻到了火药味。守常先生不愧是位坦荡的君子,见他开门见山地说:
《新青年》和《每周评论》的同人,谈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议论
很少,仲甫先生和胡适先生,一方面要与旧式的顽逆思想奋战,一方面要
防遏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潮流,我可以自白,我是喜欢谈谈布尔什维克
主义的……
傅斯年也觉得李大钊误会了胡适,他完全把胡适当成对手了,一发而不可收地批评起来。
杜威者头对这场论战倒是挺感兴趣。他来中国已有些日子,作为一位哲人,自然有过人的见解。见他幽默地耸了耸肩膀,笑着对胡适说:
“胡先生这回要四面受敌了,因为你的文章既没有想清楚,更没有讲清楚。”
胡适终于沮丧地低垂下脑袋,说:“唉!谁让我们正好生活在中国的大动乱时代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尽管我们心智的版图上早就浮印着中国的轮廓,但外来的观念和思想,又像狂风暴雨一般冲击而来。目前的中国,阶级对抗也实在太激烈 所以‘革命’这个字眼最容易被人接受和利用。在守常等人眼里,我和杜威先生肯定成了西方来的传教士,是来宣传西化理论的。其实对社会主义的研究,我相信不会比他们差。”
傅斯年赞同地点了下头,与罗家伦轻声交谈起来。他俩知道胡先生确实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其实他和李大钊一样,也是非常虔诚地思索着中国的出路。
杜威先生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那睿智的目光终于触及到一个沉重的话题。他用充满哲理的语言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他对中国问题的关注:
“我亲爱的青年朋友们,现在我们必须回答一个共同关注的问题,如何面对世界,寻找本民族的出路?为什么叫面对 对中国人来说,面对不言而喻包含着对抗的意思。一个欧洲人,绝不会说,他一生下来就‘面对’东方文化。因为他的文化两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世界的主流。他生下来只有自我意识,没有对抗意识。他们怀着自由派的理想主义,真诚地相信自己正沿着一条万无一失的平坦大道走向美好的世界。而对于中国的知识分子,自十九世纪维新变法以来,就一直笼罩在绝对专制,险象环生,大难临头的压抑和紧张之中。二十年前的梁启超,勇敢地发出了‘破坏亦破坏,不破坏亦破坏!’的呼吁。今天我发现你们仍在重复前人的痛苦和努力。中国到底往哪里走?李大钊先生提倡苏俄的阶级战争,陈独秀先生向往法兰西的民主自由,而胡适先生更看重欧美的自由主义。这自由主义其实是一种社会政治制度,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只有全社会多数人都具备了这样的生活态度,树立了正确的公民意识,这个社会才可以算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这个国家才可以成为一个法治国家。中国要达到这个目标,还有漫长而曲折的路程。而这次的‘五四’和新文化运动,却使我消除了西方人意识中长期存在的关于中国人冷漠、狭隘的陈词滥调。明知政治行动充满风险却义无反顾,明知希望没有结果仍一如既往地前进。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把这些青年知识分子比作希腊歌剧中的合唱班,尽管他们的声音有时太尖锐太刺耳,尽管他们的姿态有时太过于形式化,但他们还是同传统的合唱班不一样,他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们拥有一种离开自己的既定位置走向政治舞台中央的巨大力量。不过这样做的人,往往比别人多一分风险,甚至会很早就死去。但不可否认,他们是民族的精华和希望。他们使我又思考起一个新的问题,中国的出路除了西化、苏化这两条路之外,还有第三条路 讲到这里,我非常欣赏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的文化态度。他是试图沟通中西,寻找本民族出路的一位伟大的启蒙思想家。而胡适先生注重文化建设,提倡多研究和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的务实精神,从长远讲都是值得称道的。只是在这四分五裂,吵吵嚷嚷,务虚不务实的时代里,没有人会理睬他微弱的声音。这是中国思想界的悲哀,你们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呀!”
同桌的三位中国人,都被他那种悲天悯人的内心独白感动 他们看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康、梁变法以来,已整整二十个年头了,可是中国仍在重复前人的痛苦和努力,整个民族的智慧就消耗在这一代又一代的重复之中。
傅斯年的炮筒子性格,终于忍耐不住地爆发出来 见他瞪大眼睛说:
“翻开中国的历史,真不免让人生气。他妈的,为什么每一代人都得自己吃一次蜘蛛,吃得满嘴黑毛绿血,才明白蜘蛛是不好吃 ”
这天夜晚,胡适回家后长吁短叹,难以入眠。他想起与李大钊的友谊,想起幼年胡家大院内的闷斗和寡母的忍辱负重,终于又起床给李大钊写了封充满温情的信。
亲爱的朋友: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多着呢!耶稣说的好,收成
是很丰足的,可惜做工的人太少 我们岂可自相猜疑,自相残害,减损
我们自己的光和热
我是一个爱自由的人,——虽然别人也许会嘲笑自由主义是十九世纪
的遗迹,但我最害怕的是一个猜疑、冷酷。互不容忍的社会。我深深地担
心我们的笔战会含有一点不容忍的态度,担心会不知不觉地影响我们的少
年朋友,暗示他们朝着冷酷、不容忍的方向走!这是最可惋惜的。
让我们从今以后都朝前走,向上走,不要回头理睬那伤不了人的小石
子,更不要回过头来自相践踏。我们的公敌是在我们的前面,我们进步的
方向是朝前走,是向上走。
他紧接着又写了《三论问题和主义》和《四论问题和主义》。虽然他并不赞成马克思主义,但还是采取了一种客观研究的纯学术态度,并公开承认不应轻视主义,还把以前的“少谈些主义”,改成了“少谈些抽象的主义”。
但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正当胡适的文章在排版付印时,徐世昌政府以公开宣传过激主义为理由派警察查封了《每周评论》。几天后,胡适气呼呼地闯去警察厅找吴炳湘,想恢复办刊的自由。吴炳湘惊讶地望着这位小同乡,说:
“你吃了豹子胆,竟敢主动送上门来 安福系正想找你算总账呢,还不快去外国客栈避几天。嗨!我摊上你和陈仲甫这样的乡党,真是八辈子倒了大霉呀。”
胡适没有办法,只好点头了事。不过他没有逃,还在继续为保释陈独秀四处奔波。但那场问题和主义的争论,也自然无疾而终
18
蔡元培终于作出了重返北大的决定。
学潮早已过去,而请他回京的各界代表却不断地涌来杭州,隐居杨庄的那份平静和恬淡终于被打破 他是在七月中旬回心转意的,说起来也有段佳话。对他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两个人,一位是孙中山,一位是他当年南洋公学特班的弟子,去年刚在虎跑出家的弘一法师李叔同。
他当时胃疾还未痊愈,还不能北上,汤尔和专程来杭向他推荐蒋梦麟先行代理校务。对蒋梦麟他自然中意,这位留学哥伦比亚大学的哲学和教育学博士,为1886年生人,浙江余姚人,前清策论秀才,曾是他当年在绍兴中西学堂的学生。蒋梦麟在美国时,先师从杜威研究教育哲学,又从孟禄研究教育学,可以说把当时西方的新教育原理早弄得滚瓜烂熟 他是1917年回国的,获博士学位其实比胡适还早呢!现在上海任《新教育》杂志主编。与中山先生来往甚密,几乎每晚都要去马利南路帮助孙先生赶写英文的《实业计划》。
对蒋梦麟,蔡元培不仅看中他的人品,更看重他超人的行政才能。他很快将蒋梦麟召来了杭州,师生同游西湖花坞,一路吟诗记游,谈了不少趣事。蒋梦麟还留着当年的记忆,那是在绍兴中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