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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你以毕生精力办学,而我却立志振兴二十世纪中国的出版业。我俩也算天涯一知己,惺惺惜惺惺罢了!”
蔡元培一到上海后,各界名流纷纷前来拜访。而他却开始为出国做起准备、先是不断谢绝北大师生的挽留电函,写信安排蒋梦麟以个人名义代行校长之职。当时浙江为筹办杭州大学,曾邀请学界名流成立了一个杭州大学董事会。他因不能前去开会,就和陈大齐、蒋梦麟联名提出了一份《筹办杭州大学的建议》,参照国外名牌大学和北大的经验,提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办学方案。据说后来这所大学的创立,基本上采纳了他的思路。
而当时的孙中山已重返广州,又一次重振了陆海空大元帅府,在苏联顾问团的帮助下,以大无畏的气概,全力指挥讨伐陈炯明和滇桂军阀的叛乱。这天,张元济见汪精卫、胡汉民和徐谦上门,忙在一品香设宴款待诸位老友。席间,蔡元培心情沉重地摸出一封亲笔信函,脸色歉疚地递给汪精卫说:
“兆铭兄,有一件事实在为难,还望兄帮我将这信亲自转交中山先生为感。前不久孙先生托北大教授石瑛带来一函,命我前往广州效力左右。按理本应立即动身,奉令承教。但冷静一想,现在中山先生军务倥偬,麾下所需要者,自是治军筹款之材,元培于这两方面实无一点能力。再说现今儿辈有赴欧留学之议,年幼途远,非元培亲自照料不可。所以还望兆铭兄帮助解释一番才好,以免孙先生误会哟。”
说完他有点步履蹒跚地站起身,略显尴尬地向汪精卫弯腰鞠了一躬。几年不见,汪精卫还是那样风流倜傥,而蔡先生已明显老 过多的忧虑和折磨已使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消瘦而疲弱,望着这位历经沧桑,满头白发,额头上爬满岁月炎凉的龙钟长者,汪精卫和胡汉民都感叹万千,深情地劝他先安心去国外静养一段时间再说。
正当蔡元培经过长时间的奔波和追寻之后,身心疲惫地准备远离红尘,过上一段隐居生活之时,一个新的机遇,一种新的生活,又随着春天的阳光明媚地照亮了他的脸庞。他刚到上海,那位浙江兴业银行的总经理徐新六就赶来提亲。这门婚事还是几个月前说起来的呢,徐新六是杭县人,其父徐仲可又是蔡的乡试同年,也算是世交 女方叫周养浩,还是当年他和黄钟玉创办爱国女校时的学生。徐新六的母亲何墨君曾是该校的教师,平时与周养浩关系甚密。他们见蔡先生丧偶后生活实在太苦了,就有心促成这段姻缘。
那天经徐新六再三介绍,蔡元培也动了心。徐新六说:
“周女士是位老姑娘,祖籍南京,幼年在富阳新登和杭州长大,擅长写诗和绘画,性格文静贤淑,今年三十一足岁。她对先生一直很敬仰,前几年还专程到北京府上拜访过先生和师母,您还为她的工笔仕女图题过诗呢!她素有出国深造的心愿,如能在这次结婚,先生正好携妇将雏,举家前往欧洲,我们做朋友的也就放心 ”
蔡元培因平时介绍的人大多,曾提出三项择偶条件。一是原有相当认识,二是年龄略大,三是熟请英文。现在这些条件倒是基本具备了,可是当他仰卧在沙发里,一种伤感之情却悄然在心中蔓延。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他也常摸出周养浩的照片静静端详。望着望着,他的思绪又会一下子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
“老爷,回乡的行装奴家都收拾妥了,咱们何日离京 ”
那是第一位夫人王昭的声音,当时这位翰林爷正因百日维新的失败,心情抑郁地递上告假呈文,准备辞官回乡。记得他瞥了一眼身材瘦小、脸色蜡白、并且颤着一双小脚的夫人,内心不由得漫上几分爱怜和苦涩。见她因一边检点行李,一边哄带孩子而累得额角沁出了微汗,他不由地嗔怪了一声道:
“你以后可不要再叫什么‘老爷’,也不要再称什么‘奴家’了,听了多别扭呀?”
“唉,奴家都叫惯了,总是改不过来呢!”
“王昭啊王昭,你真是个铁槛寺里的贾桂 人叫你坐着,你说是站惯 人叫你站着呢,你恐怕还会说是跪惯了吧?”
蔡元培那天望着夫人天真而又茫然的神情,只能无奈地摇着头。他们自然是旧式婚姻,王昭有洁癖,日常生活中又比较小气,还缠了小脚,结婚的最初几年他似乎并不爱她。但是随着婚后的第七年,夫人接连给他生下两个儿子,他们这才慢慢找到了夫妻生活的感觉。蔡元培终于发现了夫人那种“澹于世荣”的美德。现在想起这位苦命的亡妻仍心里发酸,一位旧时代的女子,竟能毫不介意地丢弃为世人羡慕的翰林夫人名分,甘心跟着他去当一名荆钗布裙的民妇,这份大义,又怎能不让他感激和怀念
还有黄仲玉,跟自己将近生活了二十年,可几乎一直在流离颠沛、担惊受怕中度日如年,最后连临终时都没看上一眼。唉!想起来真是有愧呀。现在这位美如玉、静如水的周小姐,更像一位待阁的名门闺秀,如让她来陪伴自己这半老夫子,不是太亏待人家了
黄昏了,又是一个漫长的黄昏。
他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走进了夏天,走进了简朴而新式的婚礼。那是在苏州留园的一座江南庭园里,几位老友,三五知己,相拥着一介老书生和一位出水芙蓉般的新娘,在音乐的伴奏下,走进新的一轮人生境界……
是夜,两人亲昵地在灯下凝视着对方。望着那脉脉含情的眼睛,他那颗蓄满苦难,疲惫不堪的心,恍惚一下子找到了归宿。新房里隐隐传来一个欣喜而微颤的吟咏声:
忘年新结闺中契,劝学将为海外游。
鲽泳鹣飞常互助,相期各自有千秋。
……
这境界他已经期盼过多次
这境界他知道终于来临
……
十天后,蔡元培携眷离沪赴欧。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终于来到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居住。夫人和女儿进了国立美术学院,他开始潜心为商务印书馆编写《哲学纲要》。每天黄昏,一对老夫少妻散步于林间小道,吟诗赏月,结伴游览,总算过了一段恬静祥和的家庭生活。
3
而北京那幕“贿选总统”的闹剧,也正是紧锣密鼓地开场。
曹锟为了当总统,先黑着脸赶走了王宠惠的“好人内阁”,又逼国务总理张绍曾于夏天自动辞职,然后就亲自导演起一出“逼官”戏。他亲自唆使冯玉祥部下张之江率领一帮军官,佩刀闯入新华门,在居仁堂里向大总统黎元洪索要军饷。紧接着,曹锟的党徒又下令警察罢岗,还撤走了总统府的卫队,雇佣了数百名乞丐,自称是“市民请愿团”,天天在黎元洪的住宅前手执小旗,狂呼乱叫地逼他下台。黎元洪心里自然明白谁在搞鬼,就直接打电报向曹锟和吴佩孚抗议。更有甚者,竟公然给黎元洪的住宅断了水电。黎元洪终于一气之下,带上总统大印悄然出京。曹锟闻讯十分恼怒,急令直隶省长王承斌“劫车夺印”。只见黎元洪的专车刚到天津新站,就被上千名军警团团围住。王承斌下令摘去了机车,逼迫这位大总统交印。黎元洪被逼得走投无路,心里实在无法忍受这奇天大耻,竟气得欲拔出手枪自尽,幸亏随员急忙上前阻止。可怜这位大总统,最后也只得乖乖地将印信交了出去。
曹锟见“倒阁”和“逼宫”大功告成,又一声令下,开始用高价收买起议员。甘石桥吴景濂的议员俱乐部仰其鼻息,于10月4日发给每个议员一张五千元的支票,共发出了五百七十六张。不过,这种五千元一张的支票,还是普通选票的价码,除此之外,还有万元及万元以上的特殊票价。是日上午,曹锟及其党徒们利用开“宪法会议”之机,测验了一下出席会议的议员人数,嗬!到会的竟有五百五十一人,他们见选举的法定人数不成问题了,就发出通知,定于第二天召开总统选举会。
10月5日清晨,大批军警荷枪实弹,杀气腾腾地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也许正是这种拎棒子叫狗的架式摆过了头,到了规定时间,到会者反而寥寥无几。等来等去,开会时间一拖再拖,来的人还是屈指可数,吴景濂这才慌了手脚,为了这次贿选,已耗费了一千三百五十多万元贿款,万一出点差错,又如何向曹锟交待 于是当场决定,会议改为不定时,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够了法定人数就什么时候开会。到了中午时分,会场里还只有四百余人,吴景濂急得真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已又派出一批亲信议员去拉同乡、同党的议员,还分配了任务,每人至少得拉回一个才能交差。
当时这件空前大丑闻已遭各界人士的嘲笑,老百姓干脆称国会是“猪仔国会”,议员是“猪仔议员”。浙江籍议员邵瑞彭还将收到的五千元支票拍成照片,作为贿证,向京师地方检察厅合发。邵飘萍和林白水等一批有骨气的报人,都在报纸上刊登了这张照片和邵瑞彭的通电。这天,会场门口就围着许多看热闹的市民,见进去一名议员,就哄笑一声:“哈!又拖来一位猪仔。”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好歹总算凑到五百九十三人。吴景濂舒了一口长气,高兴地摇铃开会,进行投票。毫无疑问,曹锟这位“贿选总统”就这样粉墨登场
曹锟虽当上了总统,却把他的政治资本输得个净光。刚升了直鲁豫巡间使的吴佩孚居功自傲,根本看不起这位草包总统,还把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和驱黎贿选中为曹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冯玉祥、王承斌等人的地盘和兵权也一并夺了个净光。直系内部许多人对吴衔恨在心,很快形成新的反吴联盟。最好笑的还是吴佩孚五十寿辰时,各方显要纷纷赶赴洛阳祝寿,寿礼更不计其数,其中有前任湖北财政厅长花六万元买的五尊金寿星,还有王士珍祝他骥奔万里而赠送的一匹名马。最令他得意的还是康有为手撰的寿联:
牧野鹰扬,百岁勋名才半世;
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眼见这位举世闻名的“文圣”将自己比作完成统一大业的周武王,吴佩孚大喜过望,立即派人送去赏金一千大洋。就在这时,扫他兴致的人来 在那琳琅满目的寿礼中,竟冒出一瓶蒸馏水,还是冯玉祥派人特意送来的。吴佩孚摊开信函,虽心中不悦,却是哑巴吃黄连呀。只见冯玉祥还在信中说:“希望军人一律戒酒,请以此代酒遥祝玉帅五十大寿!”在众目睽睽之下,吴佩孚也不得已苦笑道:“此种寿礼,为古今所未闻,真可为军政界之风范矣。”
4
虽然蔡元培人在国外,却不断地听到国内和北大的传闻。而胡适在西湖边醉卧花丛的排闻,更是令他大吃了一惊。
胡适是夏天到杭州养病的,出国前蔡元培回过一趟绍兴,路过杭州时两人曾相聚在新新饭店,胡适还陪他游览了龙井、六和塔和烟霞洞。记得那天慕名前来看他的还有几位胡的安徽小同乡,他们都是在杭读书的学生。一位矮个子的诗人叫汪静之,刚在去年出版了白话爱情诗集《蕙的风》,还是胡适写的序。还有一位姓曹的女孩,据说是胡适同父异母嫂子的妹妹,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