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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高,领带结抵着领口,时不时对着自己投来一个暧昧的目光,还舔舔水光潋滟的嘴唇,有一种非常禁欲却又erotic的气息……
“哦,上帝啊!!太好了!!!”导演跳了起来。
“但我只能接受你对我说过的Plan C。”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能出演那个来自欧洲的神秘贵族家庭里没有名分的邪恶后裔,我只能客串一下,和我的监护人一起。拍摄时间也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分和才华!!!”导演痛心疾首的说,“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知道你必将成为第二个克拉克·盖博!亲爱的,听我说,好莱坞需要你!如果你能早一点遇见我,我会安排你和莱昂纳多共同出演《夜访吸血鬼》,女观众们就不必再忍受汤姆·克鲁斯和布拉德·皮特两个三十岁以上的男人——我早就告诉他们,吸血鬼题材就是青春偶像派的,如果有更青春爱情故事的剧本,未来二十年的历史会证明这一点(注1)……”
汤姆随意地挥了挥手上的一大把名片:“不然我去找别人了。我相信其他剧组很缺跑龙套的——”
“喂!不能这样!好吧……”导演颓丧地说,“那就只能这样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你放着主演不做只肯客串……好吧,好吧,现在你终于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Jack·Jones。这位是我的姐姐,赫敏·琼斯。”他低沉而文雅地说,“请原谅我们无法做更长时间的拍摄,我们是从英国来的,不含工作签证……”
“什么,你居然叫Jack?长这么帅你居然叫Jack这种名字?”导演努努嘴,“你真的是从英国来的吗?真的会有英国佬给自己的小孩起这种名字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汤姆不由得咧嘴笑了。
“我还以为你叫Alfred·Vanderbilt(注2)这类的名字呢……”美国导演嘟囔着说。
比弗利酒店门前,红地毯在日落大道之侧长长铺开,闪光灯接连不断,香车宝马纷至而来,戴着白手套的侍从不断鞠躬着打开车门迎接,棕榈叶在晚风中飘扬。
赫敏穿着一条金色的低胸晚装,踏着细细高跟鞋从车上下来,汤姆微笑着挽住她的手。
红毯两边围了一窝蜂的闪光灯,不知是剧组找来的真实记者还是群众演员,人们误以为这一对璧人是真正的明星,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狂拍。
“有一点不像我了。”赫敏轻声说。
“我很喜欢。”他对着她的耳朵说。
他垂首看着她。她的造型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让人觉得俗艳。那种非常美式的俗艳,头发被挽成摩登时代最常见的发型,袒胸露背,烈焰红唇,好像标准的好莱坞艳星……但是她不一样,她穿上这条裙子就不一样,她眼中仿佛蕴藏着几千年几万年的历史和星空,那种盈盈眼神犹如一个永远看不透的谜,看得人心波流转,哪怕是修辞手法也能用几千几万种来形容——这一刻他又开始不喜欢美国了,毫无历史的美国人是如此简单,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丝毫不能与她相比……
“为什么答应参加拍摄呢?”他挽着她走进厅堂内,走近今夜这个实景拍摄的宴会现场——
“我有一个特别的猜想想要验证。”她漫不经心地说。
侍者按照牌号把他们领到里间的宴会厅中。整齐放置的餐桌上都已点好了烛光,桌布低调而优雅,银器明亮不凡——一切都这样井井有条无限从容,哪怕摄制组就在餐厅角落里对着他们,各种线缆铺了一地……
“感谢诸位的到来——”今天下午他们遇到的那个美国导演依旧很精神地对着扩音器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晚宴和真实的餐厅,请大家一如既往的就餐,我们只需要拍一些镜头就好,就当剧组请客……当然,在这之后主演进来的时候,枪击会发生,大家只需要慌张地跑出去即可——呃?”
他忽然低下了头,另一个戴着墨镜的大胡子坐在监视器前,阴沉着脸说了些什么。
汤姆很感兴趣地看了看给他们斟酒的侍者:“我猜你们天天参与这些演出,是不是?”
侍者用白布裹住酒瓶,咧开嘴,很哲学地说:“实地取景也并不常有,先生。然而这里是LA,人人都是演员。”
“等等——!”那个美国导演——现在赫敏看出他只是个副导演,真正的导演是那个面色阴沉的大胡子——慌慌张张地,弯着腰怕闪到镜头似的,急忙跑到大厅另一边,拉着经理问:“为什么没有钢琴?!”
经理微微睁大了眼睛:“呃,对不起,今天我们的钢琴手没有上班……你们需要小提琴手吗?”
“重点不是这个!”副导演急得抓头发,“你没有看到吗?!大厅中央放着钢琴,钢琴是最主要的画面!怎么能没有钢琴?!”
“可我们的钢琴手生病了……”
“怎么能这样!”他跺脚说,“这么明显的错误……哎我应该早点确认的,就算小提琴手站在空钢琴旁边拉小提琴,那也太不协调了!我们的机位可是会围着钢琴转的!上帝啊……没有人会弹钢琴吗?!”
角落里,阴沉墨镜导演看上去更生气了。而副导演简直快要神经衰弱了,剧组里顿时人人紧张而恐惧地看着墨镜导演——餐厅经理则一副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
汤姆轻轻凝视着她,微笑了一下。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放在胸前,西装妥帖,领带束到颈前,对着赫敏鞠了一躬,眼中魅惑流转。
赫敏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走到大厅中央的四脚钢琴面前,翩翩有礼却又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隔着墨镜,所有人也都感到总导演的面色变了。他忽然挥了挥手,副导演几乎是跪爬着跑了回来,所有的摄像机都心领神会地把镜头对准了汤姆——
叮……一句清如泉水的声音从他修长的指间华丽地流淌了出来。这一句世间所未有,不是巴赫莫扎特等人,却又如此熟悉,令赫敏瞬间就想到了她种下红莲的那个夜晚——
一串起音带着点颤栗、清冷却又富于生机,迅速拉拢了餐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镜头对着他旋转,机位随着导演的手势移动,而他兀自低着头,旁若无人,指间宛如在地狱里舞蹈!
——音调急速地变低!仿佛下坠、下坠和下坠!
——十个指间快速划过黑键白键,长达四个音阶的跨度,第一乐章就此结束,以富于挣扎的感情作为终结……
黑发少年腰杆笔直,眉目低垂,这一刻仿佛竹影照寒潭,仿佛他身处孤独密室,仿佛日日夜夜不得见,明月何以寄相思……
——轰!有客人听了出来,第二乐章的起势类似于《命运交响曲》,修长指间强有力地砸于键盘上,似是心有不甘,忆往昔耻辱愤恨怨难消……
——但那又与《命运交响曲》不同。贝多芬的命运是悲壮的、崇高的、自我献祭的,听到便仿佛看到古希腊时代的英雄,与天斗、与地斗;而这位黑发少年面庞如此沉默低垂,他的挣扎是自我厌弃的,与天地搏斗之前,他首先面对的耻辱来自于自身……
赫敏隔着一条长长走廊凝视着他。玫瑰花的香气在法国蜡的燃烧中盛开,那道侧影如此近,他是如此眉目低垂而一语不发,可心地又如此热烈,仿佛一瞬间便要把六十年爱恨纠缠倾泻在琴键之间……
——节奏加快了!加快了!第二乐章大抵不过四分钟,可跌宕起伏痛心疾首至此,在场每人都觉得精神恍惚……
——欲求不得,欲近不得,更为挣扎的旋律咆哮着奔流出来,它不再是寒潭般的感情,它是海浪,日以继夜地随着大西洋的寒流而上,拍打着不列颠寒冷孤独的海峡边,最后随着一念之差,轰然倒塌……
有一架摄像机忽然转过来,对准了赫敏。摄影师随着导演的指示沉默地拉开画面,对准赫敏的表情——然而赫敏也没有去理会,她眼中的表情随着他的旋律而变幻不停,无人能看懂,却依旧令人心碎……
没有人再望着这位忽如其来的钢琴手了。衣香鬓影的好莱坞人士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一刹那时光仿佛穿越回摩登时代,每个人都想着几十年的爱恨心事——
但第三乐章并没有真正开启。情深却又充满折磨的旋律最终停了下来,汤姆表情不变,手势微微一转,将所有人恍惚的神思拉了回来——
“5654345,234、345,5654345,2531……”有人微微一呆,随之跟着小声哼了出来。
“这首歌啊……”
“忽然变成这首了……Lond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听众们敲着桌面,微微笑着,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他摁下了最后一个童谣的音节,微微一笑,站起来优雅地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在鼓掌声中走回了座位。
“怎么样?”他歪头对着赫敏说。
赫敏轻声一笑,凝视着他说:“原来你还会弹这个。”
“我手上技术很好的。”他意有所指得意地说。
赫敏几乎要大笑出来。然而他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喂,我们私奔吧。”
“哈?”
“我一直想这么说了。”深沉目光魅惑似的看着她,修长指节伸过来:“不要管别人。不要管任何人。我们走吧——”
“砰——!砰砰!”身穿夹克的男主演忽然面不改色地冲了进来,手持大号巴雷特,对着室内就是一阵爆轰,数个机位对着那张闻名好莱坞的脸拼命拍摄——
群众演员们马上尖叫着纷纷跳起来,或真或假地跑出去,汤姆依旧微笑着看着她,牵住她的手,带着她朝红毯之外狂奔而去——
他们跑过走廊、跑过红毯、跑过打着高光的台阶和棕榈叶——摄像机还给了他们的逃亡一个特写——赫敏提着裙子,细细鞋跟飞快地奔跑在好莱坞落满星光的大道上,凉风拂过小腿,忽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快乐——
他们一直跑到日落大道延伸得最远的地方。棕榈叶飘荡着遮住了油色路灯,远方回音公园上游客还比肩接踵,霓虹灯混着音乐和高高的喷泉——他把她推在路灯下,低头辗转地拥吻她。
她也搂着他的脖子。像好莱坞电影的女主角,接吻时向后抬起了一只右脚——如果这里是喷泉边就更合适更像电影了了——为数不多的游客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善意地吹了声口哨,咔嚓咔嚓地把这与景物自成一体的海报画面拍了下来——
他移开嘴唇,眼睛深沉却亮晶晶地看着她。
远方的海边放起了烟花。巨大的彩色礼花在他头顶的星空上盛开——盛开然后又缤纷地落下——赫敏望着他的脸,不自觉地微笑……
他忍不住把一双手放上她的脸颊,音调低沉,情如激浪:“我们回酒店去?”
然而她却低声笑道:“不……等我放个法阵。”
他马上皱起了眉头,手上揽住她的腰,揽得更紧了,口气不满:“这个时候你居然告诉我你要放法阵?”
“不,不……你镇静一点……很快就好……”她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转过身,对着手心吹了口气。
只不过一瞬间,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黑发少年眼中一亮,看着她手心竟幽幽生出一朵光华荧荧的莲花,小巧无比,令人见之欣喜——莲花浮到空中,只不过顿了一瞬,便朝着好莱坞山疾驰而去,一秒钟之内便足足放大数倍,仿佛把整个好莱坞都吞了下去——
——轰!
整个山城在那一刻仿佛更亮了。那朵莲花不知去了哪儿,也不知埋在何处——然而,他深知它大概再也不会出来了,它像是被欢欣鼓舞的好莱坞山所欢迎着,连同他们一起,LA的气息变得对他们更为友好,从此彻底敞开……
在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