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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世子瞪大眼睛来回看着鹿谷和福西的脸,然后说:“首先,我必须请教一
下,二位对古峨家的情况究竟知道多少呢?”
“这个家的情况?您指哪一方面?”鹿谷反问道。
“关于这一家的过去。你们若是和稀谭社的江南先生关系密切的话,也许从
他那里听 到一些情况。”
“嗯,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些大概的情况。另外,我个人也作了一些调查。不
过,虽说 是调查,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调查,只是昨天到这儿来之前打听的一
些情况。”
“具体地说是哪些情况?”
“您是想根据我知道的情况,来确定自己该从哪儿说起,对吧?”
“是的。”
“我知道的……” 他停顿了片刻,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红茶,接着说:“首
先是关于这片大宅院,据说它是十几年前,由那个叫中村青司的人设计的;大宅
院的原主人古峨伦典搜集的古代钟表珍藏品就放在这儿叫时计馆,或者叫时计宅
院的房子里;九年前伦典去世之后,财产就由他的儿子由季弥继承;还有,在这
十年当中,古峨家及其身边的人相继死了七个人。”
“哪七个?”
“伦典先生的女儿——永远、护士寺井明江、伊波今日子(也就是你的女
儿)、你的丈夫伊波裕作、伦典先生、主治医生长却俊政,还有伦典所信任的部
下部郁夫。”
“唉!”纱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您知道得真详细啊。”
“因为连续死了那么多人,所以,不知不觉地对这个家的各种不好的议论就
多起来了 。说什么那是个倒霉的家庭啦,谁接近他家谁就遭殃啦,什么院里有
少女的幽灵经常在森 林里徘徊啦,这类传闻,不用说也包含在其中了。我知道
的大体就这么多吧。”
“这是个不幸的家庭。”纱世子微微低着头,表现得很沉痛。 “人们议论
说这是个倒霉的家庭,如果考虑过去发生的不幸,那些话,我想也并非没 有道
理!运气不好的确是这样。”
鹿谷什么也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纱世子涂着薄薄一层口红的嘴唇。
她继续说:“十年前,我的女儿死了。不久,丈夫也离开了人世。当时,我
也不想活了。虽然好 歹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情绪,可是以后怎样生活下去?我感
到毫无办法。正当我不知如何是 好的时候,老主人说,你还是留在这个家吧。
他们好心地挽留了我。伦典先生就不用说了 ,还有他的女儿永远,儿子由季弥,
都对我不错。所以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留在这个家。其后不久,老爷深爱着的
女儿——永远也死了。老爷悲痛欲绝,精神恍惚。后来,老爷的身体慢慢康复,
情绪也逐渐好转,便开始增建这边的‘新馆’。可是, 第二年的夏天,钟塔建
成后不久,老爷病重,卧床不起,没有多长时间就去世了。”
纱世子略微向上看了看,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老爷也感觉自己的日
子不长了,在病床上给我们留下了几条遗言。”
“你是说那遗言里有什么问题,是吗?” 鹿谷敏锐地插问了一句。 她稍
微点了点头。
“请往下讲。”
“因为是在这种时候,……”纱世子继续说,“老爷说,他死以后,全部财
产由当时刚满八岁的由季弥继承。在由季弥成人之前的监护人,指名是伦典的妹
妹辉美。委托我担负这个家庭的全盘管理。对于由季弥的继承问题,老爷又指示
了几个必须遵守的条件。除非遇到无法逃脱的事态绝不放弃这个家。可能的话,
一直住在这个家里。”
“所谓一直,是指一辈子吗?”
“是的。在法律上,具有多大的约束力还不清楚。对我,老爷也说了几个必
须遵守的 事项。首先是‘旧馆’的管理问题。”
“就是江南他们现在待在里面的那幢房子吗?” 纱世子点了点头,看了一
眼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时针指着晚上九点四十分。
“原则上,不许居住在‘旧馆’内。关闭大门,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特别
是‘钟摆 轩’——老爷的女儿永远使用的房间,室内东西的放置要和他女儿生
前时一模一样。除了 定期进行扫除以外,不准擅自进入那间房子。放置在‘旧
馆’的钟表——那里除了陈列在 资料室的收藏品以外,正常运转着的钟表总共
有一百零八个。这些钟表都要尽可能地进行 修理、保养,让其能继续正确运
转。”
“一百零八个?” 鹿谷闭着眼睛,“这是佛教所说的烦恼数字啊。至今,
这些钟 表全部都由你管理着吗?”
“由几个已经发生了故障。大致三天一次,给发条上上弦,把指针作些调
整。”
“那也很不容易呀!”
“习惯了,那也没有什么。” 纱世子边说边用手指按一按助听器,似乎有
点疲劳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野之宫先生的事,您知道吗?”纱世子突然问道。
“不,初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的名字叫野之宫泰齐,是个算命先生,
老爷从年轻时起,有事就和他商量。”
“噢,算命?他怎么样啊?” “今年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了。老爷的好意,
让他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所说的离这 儿不远的地方是指这个‘新馆’建造
之前就有的另外一栋房子。我们佣人也住在那里。老 爷吩咐在他病故之后,仍
旧请野之宫先生住在这个院里,便于照顾。”
“这么说,现在住在这大宅院的是您、由季弥以及那位算命先生,共三个人
了?”
“还要一个人,叫田所嘉明的佣人,他白天来。”
“是这样。”鹿谷一边伸胳膊,一边频频地点头。
“有几个问题以后归纳起来再请教吧。您还有要接着谈的吧。”
“遗言的内容大体上就是刚才说的这些。但是,有一个问题……” 纱世子
把手指按在肤色灰暗的脑门上,略停了片刻,接着说: “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放
心不下的问题。也许是不值得特别提出的,也没有必要放在心 上的问题。但是,
这九年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意义也弄不懂的问题,渐渐地变成了我的 心事
了。”
“那请您说说看。” 鹿谷慢吞吞地催促着。
“和遗言不是一回事。老爷遗留下来这样一首诗——” 纱世子凝视着空中,
眯起双眼,慢慢地背诵了起来。
“女神被束缚于静默的牢房中,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 时间终结,
七色光芒照进圣堂, 喊声惊天动地,你们静听。 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 沉
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 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
一并, 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古峨伦典在病床上,当最后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象说梦话似的嘴里嘟囔着:
“我听见了‘沉默女神的歌声’……”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满足的微笑。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没
有来得及 问,他就咽了气。
伦典的遗骨,按照他的遗言安放在和“新馆”同时建成的骨灰堂内。纱世子
说,到了此时她才知道他在为自己准备的这首“沉默女神”的散文诗。
“骨灰堂在哪儿?”鹿谷问。
纱世子眼睛一闪把视线投向房屋的深处,回答说:“在这儿的后院。”
“其他人的遗骨也一起安放在那里吗?”
“永远、时代——去世了的夫人的遗骨都安放在各自的石棺内。”
“那首诗只是伦典的棺材上才有吗?”
“是的。”
“在老爷病倒之前,他就考虑要准备好自己的棺材?”
“是的,老爷从女儿去世以后,总说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句话象口头禅
似的老挂 在嘴边。”
“‘沉默的女神’?!”不知在什么时候,鹿谷用点心盒里的纸餐巾开始制
作起摺纸来,他一边在桌子上摺纸 ,一边用眼睛捕捉着纱世子脸上的表情。
“您的意思是要我把这首诗的涵义解释一下,是吗?”
“我总觉得这首诗好像有什么深刻的意义。住在这个家耳对那首诗的意义又
不明白, 怎么说呢,对我来说,实在感到不放心。可是,象对这类模糊不清的
问题,我身边连一个 能够商量的伙伴都没有,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
“不明白,心里就感到不安。这种心情,我非常了解。”鹿谷以从未有过的
诚恳语气说。
“就拿我来说,既然听到了您的这些话,也就不能只把它当作一个不解之谜
丢开不管 了。这是我一贯的性格。”
“不勉强您。反正我是想,说给值得信任的人听。当然,您有什么高见我是
很愿意领 教的。”
“我的意见嘛,什么也提不出来。不过,还要许多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对啦,
请把刚才那首诗写在纸上让我看看好吗?”
纱世子对鹿谷的要求点了点头。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啊!已经十点半了。”说着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待一会儿要给由季弥送消夜,是简单的食品。您们二位不一起
吃点吗? ”
“不,我们来这儿之前已经吃过饭了。”
“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再接着谈。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东西,请您们休息一
会儿吧! ”
“不要费心了,我们等着你回来。”鹿谷回答说,他手上的摺纸已经做好了,
跟昨天晚上在餐馆里作的“沙漏钟”一样。
“古峨伦典是位很了不起的诗人啊!” 纱世子离开了大厅。鹿谷一边把他
完成的“作品”立在桌子上,一边以一字一句仔细 玩味的语调说道。
“被缚在牢房的沉默女神……。嗯——。这是什么意思呢?福西!”
“这——。鹿谷先生,您是怎么考虑的?”
“我现在什么也提不出来呀!” 鹿谷张开两只瘦长的胳膊说道。 鹿谷是个
对服装毫不讲究的男子,今天,他仍旧穿着色泽发暗的咖啡色夹克衫,和昨天完
全一样。
“资料还太少。”
“您认为这首诗象伊波女士所说的那样,具有某种深刻意义吗?”
“确实好像有某种涵义!”
“的确如此。”
“不管怎么说,‘旧馆’里珍藏的钟表是一定要看一看的。”
“你喜欢古式钟表吗?”
“嗯。比一般人更关心一点。特别是对‘大名表’,在很早以前就有兴趣。”
“大名表?”
“一般来说,是指在江户时代,日本制造的机械表说的。当时所谓的机械表
与其说是计时的工具,莫如说是作为价格昂贵的工艺品而受到青睐。在大名诸侯
时,钟表的爱好者 很多。将军家和大名家有雇佣钟表师的,将钟表进行精密的
加工,或者描金或者镶钿,制作出精美的作品向上进贡。大名表由此而得名。”
喝完了剩余的红茶,鹿谷把背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你知道什么叫‘不定时法’吗?”
福西被问住了,忙摇头说:“不知道。”
“和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