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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太虚观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修罗之子!看你血腥冷酷,又自污入魔,若真是修罗之子,便是斋主也不会保你!”
秦杰盯着这位道士明若宝石的眼眸,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冬天在沈州,他当着全世界的人宣布了自己的身世,甚至从更早一些时间,当天道盟查出他与堂主府的关系时,世间便出现了一个传闻。
那个传闻里说,总经理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经看出秦杰便是传说中的修罗之子,先前何伊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
秦杰曾经因为这个传闻而紧张迷茫过,在经过斋主开解后才渐渐释然,而且背靠清梦斋,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传闻。
何伊先前提了,秦杰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是老道姑羞怒悲愤的发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此时宝树道长的话,却让他变得有些凛然。
宝树道长来自太虚观,不是黄口稚儿,不可能凭着传闻,便公开指认他这个清梦斋弟子是修罗之子,要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严重的指控。
让秦杰心神凛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前些天在瓦山上见到道辇时的警兆,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警兆预指何事,难道便是这个指控?
“这就是名门正派为私仇寻找大义名份的典型过程?”秦杰看着宝树微讽说道:“我很庆幸清梦斋也是世间的名门大派之一,若我真是个普通修行者,岂不是会被你们陷害到连渣渣都剩不下来?
“我说你是修罗之子。自然有我的证据。”
“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好奇,因为直到今天为止,世界对修罗之子的怀疑对象。他依然牢牢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占据第二名的云正铭如今已经消失在草原中。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不可能表现出来任何的紧张。
宝树道长静静看着他。从道袖中取出一个铜铃挡。
那个铃铛铜色寻常,式样却有些独特,体裁圆阔,看上去更像是一口小钟。
歧山老道看着那铃,神情剧变,厉声喝道:“宝树!放下那铃!”
宝树今天很明显对自己的师叔没有任何尊敬,他神情漠然看着秦杰,右手提着那只铜铃,说道:“此铃名为盂兰。又称净铃。”
看着这只铜铃,程子清记起了师兄曾经提过的某样道门法器,眼瞳微缩。
不可思议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盂兰铃?”
洞明道长看到这只铜铃后。
已然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这铃的名字。
不由震惊无语,何伊则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秋风从殿外进入,拂动他指间那只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铃声清脆但绝对没有一丝寒冽的意味,显得无比柔和而悲悯。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秦杰便记了起来,前些天在瓦山山道上,未见道辇至,铃声已然先至,其时翠鸟蹈而迎之,神妙异常。
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似乎有些麻烦将要发生。
宝树道长指拈铜铃,慈悲说道:“盂兰花最能知邪镇祟,此铃所用之铜在漫漫盂兰花田里静养无数万年,最为纯净,后铸身为铃,随道祖在世间苦修无数年,渐有道性自生。”
秦杰看着道长指间的铜铃,忽然说道:“看道长的介绍和诸位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你接下来肯定要说这只铜铃能够找到修罗之子的下落。”
宝树道长肃容说道:“不错。”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铜铃真这般好用,神话集团何至于为了寻找修罗之子害死了那么多人,总经理又怎会被囚禁十余年?”
“那是因为当年修罗之子刚刚降临,还没有苏醒的缘故。”
“那你怎么知道修罗之子已经醒来?”
“修罗之子苏醒,自有天兆,不然总经理又怎会越狱出了桃山,要去沈州市找你?”
“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手里这个铃铛是不是传说中的盂兰铃?也许是你在寺里哪间房里拣的,赶紧还回去吧,不然那老和尚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系在裤带上的铜铃不见了,岂不是要吓死。”
这是一段笑话,这是一段对道宗极不恭敬,对太虚观极为亵渎的笑话,然后道殿里没有人发笑,人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宝树道长看着他说道:“如果只是普通铜铃,你为什么不听一下?”
“我为什么要听?你不觉得这样看上去很蠢?”
宝树道长平静说道:“若净铃对你没有任何影响,那你自然便不是修罗之子,到时候太虚观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秦杰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看着他认真说道:“此乃我清梦斋镇院之宝天罗帕,能伏世间一切邪魔外道,而我现在很怀疑道祖是修罗之子,你要不要把他老人家的骨灰挖出来,让我用这帕子扇两下试试。”
凭由他百般恶毒嘲弄讽刺,宝树道长自平静不闻,说道:“我可以让你试试。”
秦杰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怀疑道长你是修罗之子,我怀疑的是道祖。”
宝树道长忽然微笑说道:“八先生,你怕了。”
不是怕而是警惕,是在山道上听到铃声后,便对道辇生出的警惕不安。
第454章 魔!(三)
然后下一刻他不得不承认。
自己确实很恐惧。
因为自己是修罗之子的传言,本来就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张楚楚。
宝树道长沉声说道:“你想走?”
秦杰正准备反言相讥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很疲惫很轻的声音。
“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他听出来是歧山老道的声音。
身体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歧山老道佝偻着身子,坐在上,枯干的嘴唇微微翕动。
音只有秦杰能够听到:“哪怕杀死宝树,也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秦杰感到一阵寒意,能让歧山老道如此紧张,那净铃定非凡物,最关键的是他想起了那天夜里与道长在松溪畔的那场对话。
“所以……拯救世界的前提,就是杀死修罗之子?”
“除了杀死,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比如让他修道清心,然后被光明净化?”
“道长……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说我。”
难道自己真的是修罗之子?
秦杰仍然在面带笑容在与宝树斗嘴,但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笑意。
寒冷无比,甚至有些恍惚。
他望向宝树道长,问道:“既然摇铃便能确定谁是修罗之子。那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不摇。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来摇?”
“净铃乃道祖法器,使用自然有严苛的条件。需要闻声者与铃体在一段距离之内,而且需要颂经以清心。”
“那我只要离这破铜铃远些,你岂不是拿我也没办法。”
“如果你不敢听,也是一种证明,而且你今天走得出太虚观吗?”
秦杰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说完这句话,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感觉很是潇洒随意。
事实上,他是在准备接东西。
被他用身体挡住的张楚楚,从身上解下弹匣,准备组枪。
“当然,为了替清梦斋洗去嫌疑,我愿意委屈自己听听。”秦杰看着宝树微笑说道:“请道长颂经清心,我还真想知道这铃声有什么古怪。”
他已经做好准备。
下一刻张楚楚把符枪递到他手中,便是枪射宝树。
或许一枪两枪射不死对方,他会把十三枝符弹全部射完,然后带着张楚楚逃离太虚观,再也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宝树道长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说道:“我虽然没有与七念一道修闭口禅,但我也懂得一些默经的法门。”
听到这话,秦杰心情骤紧。
所谓默经法门,自然指的是不需要颂经以声,便能起到作用,先前他在一心二用之时,宝树道长或许已经在心中默默读完了那篇启铃的经文!
秦杰知道自己必须动了。
符枪还没有递到他手上,便只能握住刀柄。
他手腕一翻,沉重的朴刀,挟着昊天神辉隔空砍向宝树道长!
同时他伸出左手食指,在身前空中锋利一划!
宝树道长神情不变,左手单手合什,一道浓郁的道家气息,在他身前幻作若隐若现的大手印,一把握住了恐怖的刀势。
刀势再破,大手印涣散无踪。
然而宝树道长右手上的小铜铃,已经轻轻摇了起来。
道殿里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和曾经在山道上响起的铃声并不一样。
同样的慈悲,却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威严,似乎将要镇荡世间一切阴秽。
铃声传出道殿,传遍整座太虚观。
太虚观里有十七口古钟,或在亭间,或在殿后,或在廊下,或在梅旁。
这十七口古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浑厚宏亮的钟声,回荡在黄观飞檐之间。
却依然掩不住那道清脆漠然的铃声。
钟声回复助铃声渐飞。
一直飞到瓦山顶峰。
道祖石像在云中安静,渐渐生出庄严的道光。
……
参加盛典的游客,随着彩车去了小镇,只剩下几家卖糖棍的摊贩还在叫卖,使团和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被观中道士带上瓦山赏景,前观已经渐渐回复道门清静地的模样。
那些普通修行宗派,还在中观诸殿里等着后殿的消息,只是本来都不关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坐在殿里不动,而是四处行走遇殿则入,遇道则拜。
在一座稍显偏僻的道殿外,北陵贵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破损的殿门,眼眸里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就连身旁谢承运的搀扶,都被他下意识里躲开。
谢承运并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伸手把他扶起,看着殿内怒道:“何人如此大胆,待我派人去把人擒来问罪。”
北陵乃是世间强派,这位贵人更是骄横之人,在瓦山上即便面对秦杰这位清梦斋弟子,也不肯落了下风,然而此时听着谢承运的话,他竟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说道:“不要不要!赶紧离开这殿!”
道观殿堂里的光线相对都比较黯淡,这座偏殿也不例外,如果不是破损的殿门漏进一些天光,根本都无法看清楚里面的动静。
这座殿里也有两座石尊者像。
有两个人正在看这两座石尊者像。
一人穿着素衫,结了个简单的道髻,身后背着把木剑,正是道门行走李然。
另一人身材精壮,穿着一身中原少见的兽皮衣裳,正是魔教行走周雄。
想来先前那位北陵贵人,便是被他们其中一人扔出了道殿,面对如此强大的两名世外入俗,难怪那名贵人恐惧成那副模样。
“你没有杀死北陵贵人,那么今天在观里,我便不向你出手。”
周雄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嗡鸣作响:“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不过这些家伙不都是神话集团养的狗,你居然会关心一条狗的死活?”
李然笑着说道:“道门与世俗是相生相成的关系,你不知道董事会要养很多人,而且那些人都很挑剔,所以我们很需要这些家伙帮我们挣钱。”
周雄看着他说道:“能够承认道门的腐朽,你现在说话直接了很多,看着也顺眼了很多,只是你身后的木剑什么时候有了剑鞘?”
“少年时总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无人不能敌,骄傲到了极点,怎愿意把道剑束在鞘中不得快意,如今年龄渐长,也明白了一些更多的道理,剑在鞘中还是剑,敛了锋芒也不见得就失了凌厉。”
“看来你沈州一行果然有不少收获。”
“你也应该去沈州市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