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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的。他说,“无论我想到或是不想到卢浮官的前壁,组成这前壁的各部分以及它们之间的安排仍然具有它们本有的那种形状:无论有人没有人,那形状并不减其美”。在这里他的思想有些混乱,因为接着他声明所谓“不减其美”是对于不是人(假定了没有人)而身心构造却和人一样的“可能的存在物”(这是什么,他没有说明)而言,而“对于旁的存在物(这是什么,他也没有说明),那形状可以既不美,也不丑。或则只是丑”。狄德罗在这里仿佛见到没有人而仍有美的看法有些困难,但是他所假想的“可能的存在物”和“旁的事物”(都不 是人而却能审美的存在物)却并不能解决这个困难。这种“实在的美“既然是”无论有人没有人,都不减其美”,何以仍然属于“关系到我们的美”?“实在的美”和“见到的美”之间有什么联系?这些问题在狄德罗的思想里都不是很清楚的。“实在的美”和“见到的美”对于狄德罗还是分裂的,对立的,还没有统一。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没有认清人,自然和社会这些概念之间辩证的联系。在《论美》里他很少从社会发展观点去看美。
这个缺点在他对“关系”的极不明确的看法中特别明显。“关系”可能有三种不同的意义。一个是同一事物的各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例如他所提到的比例,对称,秩序,安排之类形式因素。其次是这一事物与其它事物之间的关系,如他所提到的这朵花与其它植物乃至全体自然界的关系。第三还有对象与人(即客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狄德罗所说的“关系到我的美”,理应在于这第三种关系,即理应与对象的社会性密切相关,但是正是在这一点上他的观念非常模糊。
这许多迹象都说明。《论美》还只代表狄德罗早年对美学问题的摸索,其中有许多富于启发性的揣测,而矛盾和漏洞亦复不少。应该肯定的是“美在于关系”的看法,不管它多么含糊,却已隐约见出美在于事物的内在的和对外的联系。他所举的高乃伊的《贺拉斯》悲剧里“让他死吧!”一句话的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如果孤立地不从关系着眼去看这句活,就无从断定它的美丑。如果告诉读者这是回答一个人应该怎样对待一场战斗的话,关系就比较明确了,这句话就开始对读者有些意思。如果再告诉读者这场战斗关系到相同的荣誉,提问题的人就是答话人的女儿,而那位参加战斗者就是他剩下的唯一的儿子,这位青年要以一个人抵挡三个敌人,他的两个弟兄都已被那三个敌人杀死,那老父亲是一个罗马人,他毅然决然地鼓励他的儿子去抗敌。这样一来,”让他死吧!”这一句本来说不上是美是丑的话,就随着情境和关系的逐渐展开,逐渐显得美,终于显得崇高庄严了。狄德罗用这个例子来说明美要靠对象和情境的关系,情境改变,对象的意义就随之改变,而美的有无和多寡深浅也就相应地改变。从这个例子看,狄德罗所说的由对外关系或情境决定的美就是哈奇生所说的”相对美”。值得注意的是狄德罗在这里把“关系”的概念结合到情境的概念,后来他的美学思想的发展都从此出发。
在《画论》里“关系”就明确化为事物的内在联系或因果关系了。狄德罗谈到画家的基本的素描工夫就要从显示这种内在联系或因果关系入手。他举了一些例证,证明人体各组成部分互相因依的关系,如果某一小部分失常,全身各部分的形状就都要受影响。例如一个早年失明的女子,不仅眼巢和眉睫都变了形,就连肩膀,颈项和咽喉也和常人的不一样。画家就要认识到事物的这种因果关系,“按照它们的本来面貌表现出来。摹仿愈周全。愈符合因果关系,也就愈能使人满意。”(31)他还要求画家“在形体的外表结构上显示出年龄,习惯,或实现日常功能的本领”.这就是说,从身体结构上,不但要看出画的是一个老年或青年,还要见出他是一个文明人或野蛮人,军人或搬运夫:这就是着重形体与社会情境的联系了。“关系”要在“情境”中才能见出,所以狄德罗愈到后来愈拿“情境”的概念代替“关系”的概念。在《画论》里他几乎等于说美在于情境,他的话是这样说的:
真善美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在真和善之上加上一种稀有的光辉灿烂的情境,真或善就变成美了。如果在一张纸上画出的三个点只是代表关于三个物体运动问题的答案,那就没有什么,不过是一条纯然抽象性的真理,假如这三个物体之中,一个是在白天里给我们放出光辉的太阳,一个是在黑夜里给我们照明的那个月亮,而其余的一个则是我们住在上面的地球:这样一来,真理就立刻变成伟大了,美了。(32)
接着他就提到诗人的“秘诀在于表现具有伟大兴趣的对象,例如父母们,夫妻们,儿女们”。从此可见,狄德罗所说的“情境”是从事物对人的社会意义去看的。日,月和地球在轨道上运行的形象之所以成为“光辉灿烂的情境”.也因为它们和人生有密切关系,对于人是”具有伟大兴趣的对象”.接着他又举了其它的例子,说明美的事物对人生都有某种功用,例如从悬崖瀑布联想到磨坊,从大树里见到抵抗狂风骇浪的船桅。在这里他显然见到美的事物的社会意义了。
狄德罗所说的“具有伟大兴趣”的“父母们,夫妻们,儿女们”在他的戏剧观点里取得了突出的地位。他要用这些家庭关系去形成他理想中的新型悲剧,即“家庭悲剧”,而他自己创作的《一家之主》和《私生子》也正是以家庭关系的纠纷为中心。家庭关系在资产阶级的社会关系之中特别重要,所以狄德罗要求它在戏剧里得到反映,正是这种家庭关系再加上“职业关系和友敌关系等等”形成狄德罗所认为新型市民剧中最重要的因素,即“情境”。他说:
一直到现在,在喜剧里主要对象是人物性格,而情境只是次要的;现在情境却应变成主要的对象,而人物性格则只能是次要的,一切情节上的纠纷都是从人物性格引出来的。人们一般要找出显出人物性格的周围情况,把这些情境互相紧密联系起来,应该成为作品基础的就是情境,它所包含的义务,便利和团难。(33)
从此可见,“情境”包括各种“关系”,比“关系”也较具体。上文已经提到,狄德罗主张戏剧情节应显示”人物性格和情境的冲突”,多少已露出黑格尔的冲突说的萌芽,这是对戏剧理论的一个重要的贡献。在人物性格与情境冲突中所显示的关系主要是社会关系,已不是《论美》里所说的“秩序”,“对称”,“安排”之类自然事物的形式方面的关系了。狄德罗看社会关系,当然还是从资产阶级立场去看,所以特别重视家庭关系。但是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注意到阶级关系,或是完全没有从劳苦大众着眼。在上文已引过的劝文艺创作者“住到乡下去”,“深入生活”的一段话中。狄德罗接着说:
这样,你就会了解到那些奉承你的人设法不让你知道的东西。要经常紧记着,只要有一个有势力的坏人就会使成千成万的人哭泣呻吟,痛不欲生;并不是自然(世上最大的权力)使人生下来就当奴隶,奴隶制度是屠杀和征服的结果;一切道德体系,一切政治机构,只要是为着离间人与人的关系而设立的,它们就都是坏的,(34)
当时工人骚动和农民起义虽然已在到处发展,这样的同情劳苦大众的呼声在知识分子中却还是稀罕的。从这种呼声中我们可以更灯地理解到恩格斯所说的启蒙运动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准备。
从现实主义的观点出发,狄德罗认为要通过揭示”情境”。“关系”或事物的内在联系,文艺才能逼真;而揭示事物的内在联系,就要通过思索。所以狄德罗虽然强调情感,却也认识到理智的重要性,有时他甚至把理智看得比情感还更重要,《谈演员》里所强调的冷静自制可以为证。他提出诗的想象也要合乎逻辑的看法。“所谓合乎逻辑就是显出各种现象之间的必然联系”(35)。他要求艺术家既要有热情,又要有冷静的回味和思索,不能单凭。“心血来潮”去创作,他在《谈演员》里说:
你是否趁你的朋友或爱人刚死的时候就做诗哀悼呢?不,谁趁这种时候去发挥诗才,谁就会倒霉!只有等到激烈的哀痛已过去,……当事人才想到幸福遭到折损,才能估计损失,记忆才和想象结合起来,去回味和放大已经感到的悲痛。……如果眼睛还在流泪。笔就会从手里落下,当事人就会受情感驱遣,写不下去了。
这话正符合中国的“痛定思痛”一句经验之谈。有人认为狄德罗时而强调情感,时而强调理智,仿佛是自相矛盾,其实这正是他的辩证处,和上文引过的他替“想象”所下的定义一样,这里他也是不把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完全对立起来。
(d)自然与艺术的关系:现实美与理想美
狄德罗的辩证观点还表现在他对自然与艺术的关系的看法上。他一方面始终坚持艺术要摹仿自然,另一方面也再三强调艺术并不等于自然,摹仿并不等于被功地抄袭。他见到美一定同时是真实的,但并不是一切真实的东西都美,美也有高低深浅之别.他说,”自然有时枯燥,艺术却永远不能枯燥”.所以艺术对于自然,首先应有选择。“摹仿自然并不够,应该摹仿美的自然”。在《谈演员》里有这样一段对话 :
乙,但是它里面应有自然的真实呀!
甲:就像一个雕刻家忠实地按照一个丑网的模特儿刻成雕像,里面也有自然的真实那样,人们称赞这种真实,但觉得这整个作品贫乏可厌。
狄德罗在这里要说明的主要是美与真虽同一而毕竟有区别,以及艺术应注意内容不能专靠表现技巧的道理。他并不完全反对艺术表现丑陋的事物,像莱辛那样,他在《波滂的两个朋友》里说:
一位画家在画布上画了一个人头,其中一切形式都很有力,很雄伟,端方四正,显得是一个最完美最罕见的整体。在看这幅画时我感到羡慕和惊骇,我想从自然中找到这幅画的蓝本,却找不到,和它比起来自然中一切都是软弱的,纤小的,凡庸的。于是我就感觉到这里画的是一个理想的头。但是我认为画家应该使我看到她额上露出一点轻微的裂痕,鬓边现出一个小瘢点,下唇现出一个小得看不见的伤口才好,这样就会使这幅画马上从一种理想变成一幅画像了,眼角或鼻梁旁边如果有点天花疹的痕迹,这女人面貌就不是爱神维纳斯的面貌,这幅画就是我的邻居中一个女子的画像了。
没有一点瑕疵的面孔,像爱神的那样,只是理想的,不是真实的。真人的面孔总不免有些小毛病,如果要使画像真实,就不宜把那些小毛病掩盖起来。狄德罗在这里所主张的是不要为典型而牺牲个性,已经微露浪漫主义的倾向,和新古典主义的审美趣味是对立的。就狄德罗关于美的言论前后摆在一起来看,他是主张艺术既要个性的真实,又要精选原来就美的事物为题材的。
在评价一七六七年巴黎艺展的《沙龙》里以及在《谈演员》的对话里,狄德罗再三标榜所谓”理想美”(1ebeauidea1)以及它与“现实美”(lebeaureal)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