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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在雨宫家的第二天,日吉哭了对吧?”
映在镜子里的眼神闪烁不定。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有人看见!幸田好像还去安慰他了。你当时在干嘛呢?”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正忙着跟本部连系吧!”
三上再次探出身体,把脸凑进柿沼。他连耳根都红了。
“你知道幸田手札吗?”
“没听过。”
回答得太快了,半开的嘴唇正微微地颤抖着。
“幸田把日吉犯的错记录下来了,对吧?”
“我什么都……”
“漆原为了怕打破自己的饭碗,就封锁了犯错及手札存在的事实。”
“我说我什么……”
“你打算包庇上头、对底下的人见死不救吗?”
三上把一切都赌在这句话上。只见柿沼的颈部肌肉紧绷,暴突的颈动脉不住地跳动着。
三上静待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柿沼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三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反应都是默认再默认,但所有的话都是否认再否认。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柿沼正站在滚滚浊流的对岸,光靠男子气概怕是渡不了河。
“我可以开车了吗?”
柿沼把手伸向手刹车,语气十分生硬。
“继续你的工作。”
“已经结束了。”
“什么东西结束了?”
“我的工作。”
对话完全没有交集,狭窄的车内弥漫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空气。
“我要开车了。”
“不准开。”
三上语气坚决,脑子里闪过一丝想法。
“这里太引人注目了,有话到别的地方再说。”
“是你自己要把车子停在会引人注目的地方。”
把话说出来以后,三上这才恍然大语。柿沼是故意这么做的。无视暗中监视的基本原则,故意把车子停在显眼的地方……。
柿沼眯着眼偷偷窥视镜子里的三上。
“我送你回去。”
“我的车就停在后面。等我把话讲完之后自然就会下车。”
“你的话还没讲完吗?”
“还没。”
三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跟柿沼说了。再这样威胁他也于心不忍。脑海中浮现出芽生子的脸,还有那三个孩子的脸也历历在目。跟三上一样,柿沼就算有什么想法,为了家人也是会有所让步。
心中的气焰不再那么高张,放弃的念头就像潮水般不断地涌上来。然而愈是这种时候,他愈在意起没有交集的对话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柿沼从头到尾都毫无破绽地顶着一张扑克脸,随着三上的节节败退,他的戒心不但未曾松懈,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绷紧神经,几乎到了快要不能呼吸的地步。手刹车已经放下一半,仿佛想要尽快离开,愈快愈好。
不,不对。
他并不是想要离开,而是想要把三上带离那个地方。
为什么?
三上抬起头,仔细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对面的“风景”。
“如果还有什么话就快说。”
柿沼说话的速度变快了,而且是以面对具体危机时的语气。
“三上先生。”
“………”
“没有的话就请你下车。”
柿沼整个人转过身来,遮住三上的视野。三上用手推开他的身体,凝视着前方。
“三上先生,你有完没完?”
几近求饶的声音,但是并不妨碍三上集中注意力。感觉他的焦点正逐渐集中到一处。这就好像在熙来攘往的地方等人,一张熟悉的脸孔从人海中浮现时那一瞬间的感觉。
幸田一树在那里。
在“德松”的停车场入口负责指挥车辆的两个警卫中,有一个就是幸田。将帽沿压低好盖住眼睛,经过十四年的岁月,模样虽然改变了很多,但是肯定不会错。小小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角,全都跟记忆中的幸田一模一样。
柿沼的头低到不能再低。看他那股绝望的样子,三上的惊愕得到完全的证实。
谜底宛如被撕裂的布帛一般解开了。
既不是监视,也不是观察,而是一种示威行为。柿沼故意把车停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堂而皇之地恐吓着幸田。不准告诉任何人在雨宫家发生的事,警方无时无刻、天涯海角都在你身边……。
柿沼恐怕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现身。他要让幸田知道,对他的监视将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这就是柿沼的“工作”。
三上不寒而栗。他凝视着柿沼弯腰驼背的身影。
“多久了?”
“………”
“该不会是你这十四年来都一直……”
柿沼发出呻吟声,抱住自己的头。他只是听命行事。原来漆原之所以老神在在,是因为有这项威吓装置啊!
“抱歉打扰你了。接下来我直接问幸田。”
三上把手伸到门把上。柿沼低喊一声转过身来,充满血丝的眼睛隐隐带着泪光。
“请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你说的对,我是没有资格。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已经不是威胁或监视了,只是习惯而已。对我、对幸田来说,都已经变成是一种习惯了。”
“习惯……?”
“经过十四年的岁月,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你在啊!你来啦!就只是这样而已。彼此看都不看对方,靠着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和幸田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柿沼深深地低头恳求。
“三上先生,求你行行好,不要多生事端。以你审问犯人的功力,幸田或许会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可是这么一来,我就非得向上级报告不可了。”
三上可没办法同意。
“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自从离开警界以后,幸田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即使是自愿离职,但是世人总是会用有色眼镜来看待离开警界的人,所以根本找不到好工作。再加上他是逃离似地辞职,所以也拿不到县警的介绍函,工作一直换来换去,全都是一些粗重的体力活。还好他结了婚、也生了小孩,直到最近,生活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所以……”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
“我是指雨宫家里。如果你不希望我去问幸田的话,就自己说。”
“三上先生……”
柿沼有苦难言,脸上写满了失望。
“跟你一样,我也是因为工作才来到这里。”
“………”
“我今天并没有见到你,也没有跟你说上话,所以……说吧!”
柿沼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无力地摇头拒绝。
三上欲推开车门,手腕却被用力抓住。
“不光是幸田而已,我也有家庭要顾。”
“难道我就没有吗?”
三上反握住柿沼的手腕。
“说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告诉我的。我和你和幸田都会活得好好的,我们的家人也都不会受到伤害。如果你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请告诉我。”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柿沼终于抬起头来,以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停车场里的幸田,然后再慢慢地把脸转过来。他张开先前紧抿的嘴唇,把手贴在喉咙上。尽管如此,他还是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开口说道。
“……没有录到绑匪的声音。”
什么?三上愣了一下。
“录音机没有正常运作。”
三上茫然地重复他说过的话。没有录到绑匪的声音?录音机没有正常运作?柿沼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潜入的时候不是已经……”
“其实还有一通电话。”
三上倒抽了一口气。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回事。打到雨宫家的恐吓电话,除了已经公布的两通以外,其实还有一通,但是却没有录到。”
柿沼的话听起来就像耳鸣般隆隆地响着。
“就在你们抵达之前不久,绑匪打了第三通电话来。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录音和逆向探测的人员配置也全部就位,问题是……”
柿沼痛苦地吞下一口口水。
“就在电话响起的瞬间,雨宫先生因为太激动而完全忘了我们事前交代他的步骤,马上就想把话筒拿起来。我们连忙阻止他。在跟NTT取得连系以后,日吉也同时按下录音机的开关。但是录音机却没有反应,录音带也没有转动。日吉陷入慌乱,他不停地切换开关,但录音带却依旧没有转动。电话铃声持续响着。或许是担心绑匪会把电话挂断吧!混乱中雨宫先生就把电话接起来了。”
把电话接起来了?刑警的思维模式立刻对这句话产生反应。
“跟绑匪说上话了吗?”
“是的。”
“绑匪说了什么?”
“绑匪说:‘没有报警吧!我一直都在监视着你喔!’雨宫先生回答没有报警,正在要求绑匪让他听听翔子的声音时,电话就被挂断了。因为通话时间太短,所以逆向探测也追踪不到什么线索。”
“跟前两通电话是同一个声音吗?”
“雨宫先生说是同一个声音。”
“你有听见绑匪的声音吗?”
柿沼一脸遗憾地摇头。
“只有雨宫先生听见而已。”
“你不是有戴耳机吗?”
“我和幸田都有戴。但是为了协助已经陷入慌乱状态的日吉就拿下来了。正在检查是不是电源没插好、还是带子松掉的时候,雨宫先生就……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车上一片死寂。
广报官的思维模式慢了一步,但也跟上来了。
录音失败的事被压了下来。欺骗社会大众,把绑架撕票案的犯人打来的电话埋进黑暗。
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绝不允许发生的事。三上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是谁决定要压下来的?”
“………”
“不要浪费时间,快说。”
“是……班长。”
“漆原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件事不需要向上呈报,也已经获得雨宫的谅解,所以死都不能告诉别人。”
“雨宫是被他说服的吗?”
“不,我想并没有去说服。因为电话被挂断之后,雨宫先生马上向我们道歉,说他不应该随便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被挂断之后”或许是这样。
“但是随着时间他的想法逐渐改变,开始认为录音失败是不能原谅的错误,所以跟我们的关系就愈来愈糟糕了。”
“我被禁止跟雨宫家接触,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报导解禁之后,事件的详细经过都被登在报纸上,所以他当然也会知道我们当那通电话不存在的做法。”
这么说也有道理。让雨宫彻底失望的并不是录音失败,而是隐瞒这件事的D县警……
“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刚好七点半的时候。”
也就是三上抵达雨宫家的一个小时前。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不过就像他把日吉苍白的脸解释成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一样,不管他看到什么,肯定会认为一切都是待在绑架案的被害人家所致。
“那又是怎么跟NTT说的?”
虽说录音失败,但是已经请NTT协助逆向探测了,总得有个交代才行。
“说是有人打错电话了。”
“这也是漆原的指示吗?”
“是的。”
“漆原有先请示过谁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那倒没有,一切都是班长当时情急之下的判断。”
从头到尾都是自宅班自己造的孽,但是……。
“幸田手札又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以为会遭到最后的抵抗,但柿沼倒是十分干脆地全招了。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指什么,我只知道幸田当时很愤慨。赎金被抢走之后,一直抓着班长说录音失败是整个自宅班的责任,应该要向本部报告,四个人一起切腹谢罪。但是班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