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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进集镇,先闻一阵阵腐肉的臭味。进得镇子,看到不少小厂子门口有加工晾晒的羊毛、皮张等。镇上人员稀少,虽是艳阳高照的中午,也感到萧条凄凉,不像人们传说那样红火。
向导王兆华说,这里原来家家有厂子,户户搞皮革。全国的商人都来采购。现在污染得水没有人敢喝,外地人不敢来。镇上有办法的人都搬走了,留下的人要么实在没有办法,要么还在这里办厂子。现在办厂子的人也不多了。
王兆华很熟练地带我们到街道的一条小巷里,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几个连着的池子,里面不知道沉淀了什么东西,绿莹莹的。向导说:“这就是加工皮革后流出来的,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对环境危害很大。”
我们隔着车窗拍下的照片我们观察了一下,隔着车窗拍了几张照片。贺小姐一边开车一边叮嘱:“快点,拍完就走。不然,打了人、砸了车,就惨了。”
王兆华觉得离镇子太近容易被人发现,自己对大家安全没有保证。就领我们到街的另一边,走了数百米,有一条小河。下车后,一眼看见,阵阵作呕。里面没有水流趟,半流动状全是腐肉、烂肠子、碎皮毛。
小河两边连小虫子、蚊蝇都见不到。
河两边原是坚硬的土地,现在只要沾河水的地方,就会变得松软,如做沙发的泡沫。我拎着相机,伸脚下到河边看起来似乎干硬的地上,一下子陷进去半只脚。
王兆华说,这河水是这半条街皮革作坊排出的。过了下面的乡镇,直排到沙河里了。
丁集仍在流淌的“腐肉河”我们问老王:“政府、环保部门查处这么严厉,这些小厂就没有环保措施?”
王兆华说得很有道理:有几家大企业搞了,但平时不开。开一天要200元到300元钱,一年就是上10万元 。一个农民的企业,能挣多少钱?一般在厂区附近挖个蓄水的地方,平时将污水放在里面,到认为安全的时候,等到某天半夜,一下排出去。如果上面来检查,要给领导们看看,就将污水处理设备打开。老王强调:“谁家开不开环保设备,我最清楚。因为我原是镇上电管站的,负责收电费。电费不涨上去,肯定是没有开污水处理设备。”
王兆华还告诉我们:镇上开始并不完全相信政府的话。有钱人曾自己凑钱请环保专家来丁集,看看污染对人到底有多大危害。专家们检测后说:丁集土地里全是毒素,地上水不说,地下水两代是不能吃了。小虫子难长的地方,人迟早是要出事的。专家的话把有钱的、有路子的人都吓跑了。“现在镇上很少人,不是穷急了都不会到丁集来打工。厂子能开工的只有二三家,还是开开停停。”
向导王兆华还告诉我们,丁集人走多了,就有外地人来这里,想
“死亡之镇”丁集(2)
利用水面养鱼。可无论大鱼小鱼,一下水就死了。所以现在丁集这么大个乡镇,没有养鱼这一说。
人们常说“环保”是“千年大计”、“世纪工程”。其实,在丁集,就这么一二十年的时间,自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把一个地肥水美的平原小镇,变成了“死亡之镇”。我们在镇上转悠了近1个小时,除了几家厂里的工人外,很少见到人的踪影。一家挂着饭店招牌的门面,大中午关着门。街道两边杂草丛生,直蔓到柏油路边。而且,在丁集生活过的几代人,曾经饱受污染,后面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惨剧,谁也说不清。
出丁集后我们想到要写另一篇内参:建议国家安排或调集专家,研究近10年污染对淮河流域人民群众的身体到底产生了哪些潜在危险?如何应对淮河流域由污染造成的群体性的病症?
国徽曾被污水熏黑的地方(1)
“暗访”部分已知“典型”之后,我们找到地区环保局采访。
环保局的办公室说局长刚刚接待完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领导,去郑州开会了。他专门推荐了两位环保专家,一位是周口沙颍河自动监测站的站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王余标,另一位是周口市环保局监理站站长、高级工程师张云海。王站长更健谈。在办公室主任向我们介绍完后,王站长向我们诉起了“污染之苦”:“淮河在哭泣,在哭泣!我们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求发展,我们不能以牺牲子孙后代为代价求发展!”王站长开宗明义,一脸正气。
“你们暗访好啊!来周口也就对了。周口的环保水平就是河南的水平。周口占河南污染出境量的65%。淮河流域的主要支流沙河、颍河、涡河,都是污染严重的河,都与周口有关。涡河上世纪50年代就建立了监测站。我这个监测站在沙颍河上,是国家投资300多万元建立起来的。”
“我们的工作也难啊。以前的淮河支流污染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可能不知道。项城下游是沈丘县,沈丘县沙颍河上有个大闸。前些年,开闸放水时,沿岸多少里范围内的人都要戴口罩。县政府大门上的国徽,被污水中的硫化氢气体熏黑了。”
“河南省原副省长、现省人大副主任张洪华说:‘10年治淮很悲壮!’的确啊,上世纪‘1997年达标’时,全地区关闭小造纸厂100家,小皮革厂102家,污染大户减少50%。周口味精厂投资1。5亿,占地500亩,每天治污要花10-15万。现在全市8县1市1区,有两个建了污水处理厂。可小造纸、小造革,达标排放了,就不可能有利润。”
“我们饱受污染之苦。小皮革厂聚集地丁集,原来是全国明星镇,商贾云集。现在100多户人家只有几户还在那里。全镇只有镇政府一口深井的水可以吃,地下水污染10年内不可能恢复;沈丘县有一做皮革加工出名的海楼村,村支书惟一的儿子18岁就死于肝癌。现在周口大面积超标的铅、镉、汞等,都是造纸、造鞋等污染物排放造成的,这些都是直接致癌物质。”
“‘老大难,老大难,老大抓了就不难’。我今年51岁,搞环保28年,什么事没有见过。李鹏总理对全世界宣布:2000年底要使淮河水变清!结果怎么样?水没有变清,指标可以修改:淮河水质标准五类由原先的COD值25变成40。领导要干什么?他要对谁负责?只要‘环境指标’成为升迁的主要指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今天上午,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领导来到周口,叶如棠副主任委员带队。汇报材料说,沙颍河的水COD是33,大约是四类水,基本达到国家要求。我说不对,应该是58。1多一点。数据是可以修改的,可河水骗不了人。”
瞧!这就是“熏黑国徽”的沈丘闸水。我们现场提取,装入手中的矿泉水瓶进行比较。塑料瓶半透明,多少遮掩了一些真实面孔,否则对比更鲜明“其实,国家环保局的数据也是作‘技术处理’的。现在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你们安徽老乡,一位留日的博士。你们不是问:‘同是一条淮河水,为啥数据不一样?’我告诉你,是‘处理’得不一样。仪器是死的,怎能不一样?”
“周口污染淮河是出名的,下游都说我们污染。其实,上游的污染更厉害。开封、郑州出来的水,才真叫‘一河污水向东流’啊!郑州日产生活污水240万吨,处理的才37万吨。我们测定郑州来水COD是159,最高时6万多,水已丧失水功能,不叫水了;上游的中牟纸厂、大桥纸厂、许昌造纸厂等,哪个不是往河里淌?漯河有个钛白粉厂,出水PH值为1,是强酸型的,滴到衣服上马上烧个黑点。水流到周口,仍还有2。8;‘淮委’曾查过鞋城皮革集团,全国最大的皮革企业,排放水COD达2430,肯定没有处理过……”“‘大官来了放大水,小官来了放小水,没有来时就吃脏水。’周口老百姓的民谣,真能说明问题。为什么要你们记者,就是要你们说真话,为老百姓说话。”
王站长很健谈,一开口就是一个多小时。动情之处,眉飞色舞。同座负责执法的张站长插不上话。我们也看出,张站长不想多说。一会儿一个电话,催促不停,是要去喝酒了。
下午过6时,张站长实在待不住了,手机响个不停,他要告辞。
我连忙提出:周口味精厂在直接排污。张站长一口否认:“不可能!
你们描述的是他们厂的一号出水口。那个口出水必须经过污水处理厂。我们在那个口还设立了一个自动监测装置,排放污水装置会报警。”我拿出项城周口味精厂排污口拍的一组照片,张站长端详半天,
国徽曾被污水熏黑的地方(2)
还是承认:“应该是在排放。水的颜色、流量都不对。”王站长连忙打圆场:“我不是一再说吗,就是猫和老鼠的关系,猫和老鼠的关系!
哪天不直排污水了,才叫怪了。”张站长借机离开。
晚饭时间到了,王站长执意邀请我们,来到他们站定点的一个饭店,点了几个川菜,并要了一瓶宋河酒厂出的白酒。王站长自称有糖尿病,不能饮酒,关键是夫人查得严。席间发现,论酒量,我们仨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吃饭的时候,王站长大部分时间还要给我们上课。白酒的COD含量是16000,地下水在周口是如何分层的,周口深井为什么要打到1000米以下,深层地下水为何不能饮用,教授级高工是怎样评上的,等等。说到高兴处,还冒出一两个带有河南腔的英语单词。
“你们肯定没有出过国。我可是去过,两次!欧洲是什么样子的?
哪才叫个好。莱茵河两岸工厂也很多,有规模宏大的钢铁厂,有各种各样的化工厂,反正厂子很多,让人看不完。可人家的水还是那么清,人家的一条河就用得那么足还保持那么好……”
尽管我们觉得王站长有些话多少有点“河南特色”,但我们还是非常感谢他“不吝指教”。晚饭后,王站长一再邀请我们去歌厅“一展歌喉”,我们执意推辞,回到宾馆。
省界看颍河(1)
四月阳春,风和日丽,我们又来到安徽沙颍河的第一个入口城市界首。据了解,河南淮河污染的近70%是通过界首下泄到下游的。界首是河南淮河污染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受害者。
尽管是春天,这里因为缺水,沙尘飞扬,更显萧索。走在街上的行人显得茫然若失,毫无灵气。就一个“乱”字:两层历年的小楼下一间间长得一样的铺子,大体上卖着一样的东西;人行道上的地砖高低不平,与黄土同色;行人、自行车、汽车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地缓慢流动,交通警察,视若无睹。整个城市既无生机,又无春意。
界首曾有“小上海”之称。据说抗日战争时期,有很多上海人到界首市避难,同时在界首操持商贸营生。一时间,界首发展成30多万人口的城市。上海人的小资生活,加上界首通达豫、皖,地势平坦,交通便捷,使界首真正兴隆了一回。但好景不长,抗战胜利后,上海人该回去的都回去了,淮河平原人们特有的革命性,把界首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县城。
我在阜阳兼任记者站站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