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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凛,前来送行的人还是越来越多。除了外交部全体官员和部分内阁成员,各界社会名流也纷纷赶来,甚至连英、法、美、荷、比等国驻华公使也都顶着寒风前来为代表们送行。人们快乐地谈论着巴黎和会的话题,不时出阵阵欢笑。
送行者翘以盼,期待着外交总长顾维钧能够透露一下和谈使命。然而却迟迟不见代表团成员的身影,在列车将要开出半个小时前,顾维钧一行人才匆匆的出现在了车站。出人意料的是,顾维钧对出使使命一事丝毫没有言及,仅与同僚故旧们寒暄,表现得相当的低调。对问及何以姗姗来迟,他的回答却是在边防督办府耽搁了一些时间。
顾维钧的低调绝不仅仅因为其温和含蓄的性格,而是他不敢对巴黎和会的结果抱有过高的期望。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顾维钧从事外交多年,对此中的感触,非常人所能理解。一方面,中国虽然获得了巴黎和会的正式邀请,但西方列强当中真正对中国友好的只有美国,而美国的支持能达到何种程度,他尚不得而知。另一方面,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带给国人“公理战胜强权”的空前乐观和北京政府务实的外交方针之间强烈的反差,更让他感到如履薄冰,因而不得不慎行谨言。
而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顾维钧之所以在边防督办府停留了那么久的真正原因。
而让送行者们感到疑惑的另一个问题是,是顾维钧为何要舍近求远,不是搭乘直航欧洲的轮船经印度洋、地中海直抵法国,而是绕道日本穿越太平洋,从美国横渡大西洋。外交部对外界的解释,则是一位言人所说的“欧亚航线班轮稀少一票难求”。而当时兴高采烈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当中的隐情。
列车在夜幕之中呼啸前行,顾维钧回想前些时候“欧战胜利”的消息传到中国的那一刻。在那些日子里,中华大地举国欢腾,上自政府要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一年来美国总统威尔逊倡导的“公理”在世界各地广为传播,在中国人眼中,取消西方列强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废除所有的不平等条约,就是最大的公理。由此,能否“废约”自然成了国人评判这次和谈成败的要标准。
但是,担任外交总长时候并不长的顾维钧清楚,外交舞台上并没有所谓的公理,有的只是强权和利益。事实上,作为曾经在“二十一条”事件当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顾维钧,比任何国民都渴望“真理战胜强权”,他不止一次认真地设想在战后和谈中“毕全功于一役”,废除列强同中国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的场景,并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当年为“二十一条”与日本人苦苦争斗的顾维钧曾经告诉过他,“将来战事完毕,必有大会,以历史观之,当日柏林会议、维也纳会议,凡间接关系之国均可加入。此次战事牵动全欧,或亦令间接关系国加入,亦未可知。”当时中国尚未对德宣战,这番话被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以“非交战之国不能与会”讥笑为天方夜谭。然而,随后中国在袁世凯称帝后便对德宣战,成了一战的直接关系国,具备了参加战后和会的资格,而且随着中国大量派遣海6军前往欧洲作战并屡获胜利,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的梦想,对顾维钧来说,一点一点变得真实起来,甚至让他感觉唾手可得。
然而,当梦想就要变成现实的时候,顾维钧还是要清醒的面对现实。一战胜利后,北京政府内阁会议决定全国放假三天以示庆祝,同时还做出了不向英国提出归还英国在香港特权的决定;作为中华民国的外交总长,顾维钧不能不考虑英法等主要西方列强的态度。形势虽然“一片大好”,但毕竟不可操之过急。根据此前中英两国的协定,英国将在战后和中国重新展开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这也正是顾维钧三缄其口的真正原因。
无论北京政府还是顾维钧都很清楚,决定和谈成败的关键不在中国,而在美国。他必须先征询美国的态度,与美国就废约问题达成默契,如此才有可能按照北京政府和民众的意愿完成和谈使命。想通了这一层,也就不难理解顾维钧此行舍近求远绕道先行前往美国的良苦用心了。
顾维钧知道,谈判的道路注定充满意想不到的艰难曲折。但谁也没有想到,代表团刚一出不久,便接到了日本方面的殷勤邀请。由于担心和谈横生枝节,顾维钧对此特地电告北京政府,要求取消会见日本天皇和外交大臣的计划。但北京政府担心因此过于得罪日本重启战端影响和谈,要求顾维钧“即行按期入日京会见,以觇日政府真意。万一不能支,可酌减酬应,紧要接待不可忽略,事关国际,务应慎重将事,毋负委任。”因此顾维钧不得不先行前往东京,分别与日本外相内田康域及媾和委员牧野伸显分别会谈,但谢绝了日方的招待和天皇的接见。顾维钧拜会内田康哉时,为了试探日本方面的态度,专门谈到了台湾问题。内田康哉则表示:“俟大会对德交涉清楚之后,当按照前议交还中国,请勿听西人或他方之挑拨,致生异议。”顾维钧对内田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日本军方坚决反对原敬主持的中日秘密谈判和日本将台湾交还中国),此时的他并不了解日本国内各派势力之间的斗争,因而回答说:“两国原议自应按照办理:将来两国代表可就具体事项彼此接洽。”日本方面的言下之意,是由日本先与德国交涉,然后再按照中日两国休战时订立的协议,将台湾转交给中国。对此,顾维钧并没有提出异议。而且在这次会谈中,顾维钧并没有就台湾问题是否提交巴黎和会与日本商议,因而为此后中日双方在和会上的纷争埋下了伏笔。
在离开东京之后,顾维钧一行人抵达旧金山,并乘火车横穿北美大6,来到美国都华盛顿,和美国总统威尔逊进行了多次会晤,两人就很多问题达成了共识,顾维钧对威尔逊提出的《公正与和平》十四点建议非常赞许,表示将全力支持威尔逊的和平主张。
威尔逊是一位具有理想主义的政治家,他的政治理念可以归为四点:第一,人性可以改造。威尔逊认为组成“社会体系”的人的根源是可以被转变的,其观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性善论”。他认为人可以通过教育和学习克服固有的缺点而日臻高尚完善,人类社会也将藉此走向文明。第二、战争可以避免。威尔逊认为,“作为国家组成部分的人民可以达成谅解,用和平的眼光去看待各自的矛盾,并在友好的气氛中解决各自的矛盾”,而作为国家政权操纵者的政府官员则可以良好的协调这种意愿,从而化解矛盾。第三、利益可以调和。也就是说,国家之间可以用合作与协调为手段来解决国家间的矛盾,规避冲突和战争,从而实现“集体安全”。第四:建立国际组织,保卫世界和平。威尔逊倡导通过国家间的合作来解决矛盾,而是实现这一合作的途径和渠道就是联合的国际组织,用“集体安全”来替代早先大国间的均势。
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威尔逊的观点毫无疑问是颠覆性的,在人类的历史上,他次否认了大国之间扩张军力的理性,并对大国之间的军事扩张造成的不信任提出了强烈的抨击。他的观点对于世界格局影响巨大,但是其学说也有着致命的缺陷:先国家之间的力量是不平衡的,其所提出的人性改造本身也是不平衡的,而且宗教、民族、地域、血统等等的复杂因素会使得人的修养的认识造成偏差,这样人与人之间的绝对信任便无从谈起;此外其关于国际组织的作用也过于理想化,原因在于国家之间的联合与合作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而这种基础的摩擦并没有一个组织来约束,相关的国际法当然也就无法得到贯彻。国家之间必然会产生不信任而导致分歧,而此时他一力倡导的国际组织(即国际联盟)当然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这种分歧,这样的国际组织必然会产生分裂。
威尔逊的政治理论在人类文明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但其本身的致命缺陷和过于前卫使他的政治前途陷入困境,由于美国国内的“孤立主义”政策在国会两院中的巨大影响,鼠目寸光的两院议员以绝对多数否决了威尔逊提出的包括美国加入国联等一系列使美国跨入世界支配大国行列的议案,并且无知的将国际联盟同欧洲古老而落后的“神圣同盟”相提并论,也使其在政府内部遭到深深的质疑。同时在国际上,他提出的“十四点原则”也被很多政治家质疑。但中国方面的大力支持仍然让他对巴黎和会充满了希望。
在结束了同威尔逊的会谈后,中美代表团一起出,经过4o多天的长途跋涉,顾维钧一行和美国代表团一道抵达巴黎。此时,距和会开幕只有6天时间了。
和会开幕在即,中美代表团都满怀期望,顾维钧等人期望在和会上达到全面废除不平等条约的目的,给中国的展解除枷锁,让中国富强起来,而威尔逊则希望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使美国走上时代的潮头,使美国能够担负起维护“集体安全”和世界和平的责任。但到达巴黎之后,威尔逊和顾维钧都惊讶的现,好多事情都生了变化。
在前往巴黎的途中,顾维钧曾获知中国将有5个代表名额。但抵达巴黎以后得到的通知却只有3个名额,让顾维钧震怒不已。
按照中国参战时英法等国的许诺,中国是和主导巴黎和会的英、法、美、日、意等国并列的大国,英法等国根据各国对战争的贡献,将协约国集团划分成三类。第一类是“享有整体利益的交战国”,每国5席;第二类是“享有局部利益的交战国”,指的是在战争中提供过有效助益的国家,每国3席;第三类是协约国阵营中对德绝交的国家,每国2席。按照这种原则,向欧洲提供了上百万军队和劳工并为战争做出重大贡献的中国理所当然的应该列入第一类国家,拥有5个席位,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3席了呢?
原本指望英法等国兑现中国参战时的承诺,再加上美国总统威尔逊对中国的支持,达到“废约”的目的。但现在竟然在关乎中国国际地位的席位名额上就先出了问题,顾维钧的失望与震惊可想而知。
这一切,是英国和法国两个欧洲老牌列强在捣鬼。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果,德国彻底战败,英法两国受到了严重的削弱,而美国和中国却变得强大起来,这一情况引起了英法两国的担忧,而日本为了削弱中国在巴黎和会的地位,其代表积极暗中游说其他大国,极尽诋毁诬蔑之能事。日本人的建议得到了反感中国的法国总理克里孟梭的支持。在一次西方各国代表参加的茶话会上,克里孟梭以东道主的身份提出此项建议,得到了其它欧洲国家的同意,中国的代表名额也就从5席变成了3席。
在代表名额上,欧洲列强对中国正当权益的公然践踏,已经显露出此次和会恃强凌弱的本性。但顾维钧还是对美国总统威尔逊所宣扬的“世界公理”抱有很大的希望。为了增加中国的代表席位,顾维钧和同僚们展开了积极的外交努力。顾维钧先向美国代表团表示了增加席位的决心,得到了威尔逊的支持。顾维钧随后亲自拜访法国外长毕勋和法国总理克里孟梭。由于克里孟梭的糟糕态度,谈话不欢而散。被激怒的顾维钧取消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