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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下楼到花园去——门上挂着大红缎门窗帘,绣的是五彩的麻姑献寿。门
左旁是红木的八仙桌同太师椅。正面放一张福建漆嵌金花的琴桌。左面有一
张楠木书架,连着摆一张雕镂甚精的书案,一张宝座似的椅子。四下散放三
五只磁鼓凳,颜色鲜明,闪闪发亮。琴桌上面置两座盆景:一些文竹,天冬
草,铁线草及长着青苔的小玲珑山石之类。
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书架上满装着书,一函一函的堆得非常整齐,像是从来也不曾启过封的
样子。
屋里还有字画来点缀那新绿色的墙壁,字小,看不清楚,画上半是美人。
正面墙上,一排长窗,用白纸裱糊的盘花的窗格子,窗子支开了两扇,
让夜空气徐徐度入,窗外有枝影横斜,是海棠花开得正盛,一球一球地直想
伸进屋来。
窗外是后花园,春暖花开的季节,群星在天,璀璨明灭,花香树色,织
成春夜的奇景。
八仙桌上,一对龙凤蜡烛燃得正好,红红的火焰照得满屋子喜气洋洋的,
桌上另有精美的茶具,纸烟匣,果盘子。
椅子上都盖着红绣花椅披,磁鼓凳上也都放着红缎垫子。
屋当中挂着的那盏纱灯,没有点亮,让那些红烛,红窗帘,红椅披,红
垫子在屋子里荡漾起一片红光。
玉春穿一身新衣裤,白软缎上绣着小红花朵,白缎子绣花鞋,脸上浓妆
艳抹,头上戴着花,亮亮晶晶的耳环子,抹得鲜红的嘴唇,红白相间的面颊。
她脸上浮一层淡淡的微笑,淡淡的忧郁,淡淡的梦也似的微醉。此时她
用手支颐,倚在桌上,望着微微颤动的烛焰出神,红色的烛光正照在她红红
的脸上。
兰儿也穿了新衣,戴了花,似乎也平添几分喜气;背对着她的主人也坐
在一张凳子上,低了头想心事。
静静的过了半晌。
玉春(轻轻叫)兰儿。
〔兰儿没听见。
玉春(回过头来,放大声音)兰儿!
〔兰儿一惊,这回是听见了,然而故意装听不见。
玉春(站起来)兰儿!
兰儿(徐徐转过脸来)干吗?
玉春(带笑带骂)你这个死鬼,装听不见!过来!
兰儿有事说好了,过来干什么?
玉春(扬起眉毛)你过来不?(举一举拳头)我捶你!
兰儿(懒洋洋的走过来)过来了,有什么事?
玉春(上下打量她半天)你这个坏东西,一个人出神,你在那儿想什么?
兰儿我们做奴才的,只知道安份守己的过日子,那儿还敢想什么哟?
玉春恨死你!
兰儿鬼也不相信,你四奶奶会恨我们一个丫头。
玉春(抓住兰儿的手)好孩子,我怎么敢恨你呢?我还有事情要求你呢。
兰儿兰儿是供四奶奶使唤的,那儿说得上“求”字!
玉春(向门外努一努嘴)你去一趟。
兰儿什么?
玉春我叫你去一趟。
兰儿到那儿去?
玉春前头,唱戏的地方。
兰儿去干什么?
玉春(瞪了兰儿好半天)你装傻。
兰儿哎哟!这真冤枉死人了;叫我们去,又不说上那儿去,说了上那儿
去,又不说是干什么去,还说我们装傻,(要走)我们找个人评评这个理去。
玉春(抓紧她)你敢走!
兰儿呣!我是得走。没那么不讲理的。
玉春(央求)哎哟!别闹了。我求求你。
兰儿我还当四奶奶要捶我呢。
玉春你听我说……
〔兰儿不理。
玉春(真恼了)好!(放开手,坐下)
兰儿(笑起来)四奶奶。
玉春(挥手)你那儿边去!别理我!
兰儿我闹着玩的,你就真急了。
玉春谁跟你闹着玩儿!
兰儿叫我去到前边儿干吗?您说罢,我马上去。
玉春你真忘了我给你帮过多少忙了。赶明儿小六儿来了,我不许你见他。
兰儿(马上收住笑容,撅起嘴来)哟哟!又说这些个!我不来了。
玉春一个人总要有点良心才好。
兰儿你,你再说什么我也不去了。
玉春好了,好了,大家都不闹了,你还是给我去一趟罢。
兰儿(顺风转舵)那你就得告诉我;去干什么。
玉春去呀……去到寿堂里看看魏老板……
兰儿就是这么回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早说出来好不好?省得那么些
麻烦。
玉春这坏透了的……你到前头去,看看……
兰儿(笑嘻嘻地)看看要是魏老板已经来了,就叫他到这儿来,说四奶
奶叫他“教戏”。
玉春要是还没来……
兰儿要是还没来,就等着。等他来。
玉春没有比你再坏的,快去罢。
兰儿叫我做事还骂我坏,说不去还是不去!
玉春(皱眉)闹够了,闹够了!去罢!(掳开右手臂的袖子,露出一支
金镯子来)赶明儿我把这支金镯子给你。
兰儿不希罕。
〔兰儿转身跑出门去。
〔玉春举手想打她一下,没有打着。
〔一阵脚步声,兰儿跑下楼梯。
〔楼梯下忽然有人说话。
苏弘基(在楼下的声音)跑什么?兰儿!
兰儿(在楼下的声音)到前头听戏去。
苏弘基(已经走上来)听戏也用不着跑啊!傻丫头。
〔兰儿没有搭腔,像是走了。
〔苏弘基闲散的样子进来。
苏弘基(手指着)玉春,我就知道你会享福,一个人躲在这儿。
〔玉春仍旧坐下,呆望着桌上的烛焰,没理会。
苏弘基(走过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怎么了?
玉春酒喝多了,我头晕。
苏弘基(像哄孩子似地)好逞能嘛!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你看这对龙
凤蜡烛点得多好,弄得屋子里这么喜气洋洋的,这才是双喜临门哪……
〔玉春站起来,走到窗前去了。
〔苏弘基略略一震,脸上激起一股怒气。
苏弘基(不悦)玉春!
玉春啊?
苏弘基你生病了,是不是?
玉春没有。
苏弘基没有病你就该高高兴兴的。今天是我过生日;是我的好日子,也
是你的好日子。
玉春我知道,我没不高兴。
苏弘基呣,那就是了。你知道前头多少客人,我够多忙;特为跑到这儿
来看看你,还不是为了你酒喝得太多了,怕你不舒服。
玉春(俯一俯身子请个安)谢谢您。
苏弘基(大笑)这倒用不着跟我客气,我的好孩子……
〔走上前来。
玉春(退向门口)我去倒杯茶给你喝。
苏弘基用不着,我不渴。(一把将玉春抓住)
〔玉春欲躲不成,只好站着。
苏弘基玉春,我告诉你,我约了徐辅成徐大人到这儿来谈一件事。
玉春(无所谓)嗯。
苏弘基谈一笔生意。
玉春(又要走)那我出去。
苏弘基就是不要你出去,你得留在这儿,好好儿……招待,招待他……
玉春我怎么……
苏弘基我得说服了他,我得下点儿功夫,徐辅成是个老实人……(见玉
春毫不感觉兴趣的样子)听见吧?你不许走。
〔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苏弘基他来了。(放了手)
〔王新贵掀帘子,伸进头来。
王新贵徐大人到。
〔苏弘基点头走出去。
〔王新贵将门帘高高举起。
苏弘基(在门外)这是我的内书房,请,请。
徐辅成(在门外)是,是。
〔徐辅成同苏弘基先后进来。
〔王新贵恭敬的放下门帘走了。
〔徐辅成同玉春互相打招呼。
徐辅成四夫人没有听戏?
苏弘基玉春喝多了酒,在这儿休息。
徐辅成四夫人真是海量,昨天喝那么多酒,今天比昨天更多。
玉春(冷冰冰地)我不能喝。喝得也不算多。
徐辅成(无话可说)……
苏弘基辅成兄,请坐,请坐,坐着谈谈。
〔苏弘基同徐辅成都在就近的椅凳上坐下。
苏弘基口干得很。玉春,叫兰儿去泡一壶普洱茶来。
玉春兰儿……
苏弘基噢,我糊涂,兰儿去听戏去了,那就另外叫个人来。
玉春后头屋里有开水,我去。
〔玉春拿了桌上的茶壶,走出门。
苏弘基(以目送之)辅成兄,你觉得我这孩子怎么样?
徐辅成确是艳福不浅。
苏弘基老兄亦有意纳个宠如何?我来作媒。
徐辅成(摇手不迭)不行,不行,担当不起,我没有这个福气。
苏弘基必是嫂夫人的规律森严喽。(发出一串不必要的笑声来)
徐辅成这倒不一定,我同内人都觉得家里人口少一点,要清静得多。
苏弘基既是嫂夫人不干涉,那你不要管;等我来给你张罗。
徐辅成(失措地笑)……
苏弘基嫂夫人确是贤慧可敬。现在正在前面听戏是不是?
徐辅成是的,她看着好玩。我们平时都不常出来看戏的。
苏弘基(摇头)做官的像老兄这样规矩,现在真是凤毛麟角,可遇难求
的了。(是钦佩,又是讥讽)哈……哈……
徐辅成(忸怩地)小弟是初入宦途,阅历太浅,仰仗指示的地方很多,
以后不太见外才好。
苏弘基那儿的话,不客气,我们要知道这一点,就是互相帮忙,互相照
应;心灵手快,那就自然无往不利了。
徐辅成(欠身)承教,承教。
〔玉春拿着茶壶掀帘子进来。
〔徐辅成微显不安之状。
〔玉春就八仙桌上倒了两杯茶,送给徐辅成同苏弘基。
〔苏弘基对她笑笑。
徐辅成(拱手)得罪,得罪。
苏弘基这是内府的贡品顶好的普洱茶,辅成兄尝尝,的确能够消食解酒,
止渴生津。
徐辅成(呷一口)真好,真好。
苏弘基(也喝茶)我们现在谈谈那件事怎么样?
玉春我出去。
苏弘基(抓住她的手)不必,不必,你待在这儿好。
玉春不,我到花园里走走。
苏弘基(无可奈何)好,酒喝多了,花园里走走也好。或者到前头听戏
去。不要一个人待着发闷。兰儿怎么也不陪陪你?这孩子!
玉春我不要人陪,我叫她去的。
苏弘基(亲昵地)你等一会儿可以去听莲生的《思凡》,你不是还要跟
他学戏吗?
玉春(点点头)呣。(对徐辅成)徐大人坐坐。
徐辅成(欠身)是,是,请便。
〔玉春出。
苏弘基(把坐椅向前拉一拉)怎么样?我们把那办法实实在在地商量定
规好吗?
徐辅成我是没有什么意见,我没有经验,我从来还没有……
苏弘基慢慢儿来。这门生意包你百发百中。(用手在桌上划)这真是最
发财的生意,只要运到这儿是五倍的利息。从前最难的是转运;你想想,几
千里的路程,得过几十道关卡,盘问,刁难,敲竹杠;真是费尽了唇舌,卖
尽了面子。
徐辅成(摇头)想不到这么难。
苏弘基(得意之至)就是这样儿,还是赚钱呀。
徐辅成总是不免危险。
苏弘基咳!说明白了还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那一个不是……(用手抓
钱的样子)酌量给点好处,大家都分点儿肥,又看在是我们院里的货,还不
就算了。
徐辅成是的,是的。
苏弘基(话锋一转)所以现在好极了,老兄的盐运使衙门不是每个月有
来往的车子吗?以后我们就用这车子运货,又不用检查,又不用担心费事,
照我们算准能利市十倍。这样有一两年功夫,不用说我们这一辈子不用发愁,
子子孙孙也都吃着不尽。
徐辅成呣!呣……
苏弘基(见他意尚未决)这算盘打得像铁一样结实,用不着有一点儿犹
豫。
徐辅成……我没有犹豫,只是觉得……(说不出口)
苏弘基你觉得这是犯法的,是不是?
徐辅成(点点头)是。
苏弘基假如你能这么想的话,我应当比你想得更多才对,可是我这么觉
着,我们兼营点生意,对国家民生没有什么害处,而且我们是为子孙打算,
从古以来,没有说为子孙打算是错的。如今只有号称清高的人是顶大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