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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没有别的孩子,你唯一的孩子是小宝!”长庚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那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胡说!”田原的身体一僵,随即被长庚一把拽下地来,滑倒在地毯上。
“看着这个。”长庚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在田原面前抖开,“说说看,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以前还有个孩子?”
“我当然有!”田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纸,竭力回忆,“那天我在酒吧和宁强喝酒,后来就去开了房间……我喝醉了,所以没小心,事后就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不,你记错了,”长庚仿佛一个知情人一般反驳着她,“那天你确实去酒吧喝了酒,但是喝醉了以后你就回家了,所以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也根本不曾怀孕。”
“不,我没回家,我和宁强去开了房……”田原兀自喃喃地坚持。
“看着这个,”长庚再度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纸张,似乎要将田原的全副身心都吸引在这张纸上,“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直接就从酒吧回家了,根本不可能有孩子。”他的语气依旧从容镇定,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力,一旁的钱宁慧看得出他眼神中从未有过的凌厉,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注视田原上。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落,钱宁慧禁不住担心他下一秒钟就会精疲力竭地倒下去。
“真的,我直接就从酒吧回去了……”田原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庚手中的纸张,口气渐渐与长庚趋于一致,“所以不可能有孩子……”
“对,所以关于那个被打掉的孩子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长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钱宁慧终于明白。“长庚,你是要删除她的记忆吗?”她颤抖着问,却没有引起任何回应。她无法介入田原和长庚的世界中。
“原来我以前没有孩子……”田原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语气渐渐低沉下去却又蓦地拔高,“可是宁强后来为什么给了我两万块钱?他说那是给我打胎以后补身体用的!”
“那是因为你病了,他才让你补身体,”长庚坚持说着,眼睛亮得如同星辰,“根本就没有那个孩子,你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是一场梦,很快就会如同其他被你遗忘的梦一样,消散无踪。”
“消散无踪。”田原呆呆地重复。
“对,把所有关于那孩子的记忆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肥皂泡,伸出手指一戳,它就啪地粉碎了,”长庚一只手举着那张纸,另一只手却伸出食指往前一点,“呶,就像这样。准备好了吗?”
田原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在用力将那些散碎的记忆聚集成一个气泡,然后她点了点头。
“好,点破它!”长庚说。
田原伸出手指,往面前的虚空中一点,口中还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啪!”然后她的身子就往后一倒,失去了知觉。
长庚似乎早已料到,扔下纸张伸臂接住了田原,将她放在沙发上。“现在,醒过来吧。”长庚说。
下一刻,田原刷着防水睫毛膏的眼睫开始颤抖起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长庚微笑着问,“你看,你把小宝藏起来的东西都找出来了。”
“还好……”田原盯着那一堆卡片和玻璃球眨了眨眼睛,似乎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却又想不起来,疑惑地问:“奇怪,难道我请你们来,只是为了找到小宝那些不值钱的玩具?”
“不,你说你有自杀倾向,所以想和我们聊聊天。”长庚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大概是我这些日子太烦闷了。”田原说到这里,展颜一笑,又恢复了初见时颠倒众生的自信舒展,“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没什么,只是轻微的产后抑郁症,刚才我给你做了催眠减压,以后多出去晒晒太阳多运动,就会没事的,”长庚说到这里站起身来,“那我们先走了,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不适,请继续给我们打电话。”
“别急着走,我一会儿给瑞福楼订个座,晚上一起吃饭吧。”田原殷切地挽留。
“真的不用了,告辞。”长庚有些急切地开门走了出去,钱宁慧也匆匆跟着长庚跑进了电梯。
“你为什么要消除她的记忆?”等到电梯向下降落,钱宁慧终于宣泄出自己的不满,“就算你是为了根治她的心理创伤,也没有权利替她做主删除记忆!你毕竟是人,不是神!”
“谢谢你的提醒。”长庚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治得好别人,却治不好我了,”钱宁慧恨不得狠狠踩长庚一脚,好让他对自己能够有一点表情,“如果我这些天不小心就死了,那也是因为你渎职造成的!”
“对不起,对你的症状我确实无能为力。”
“不,是你不用心给我治!”钱宁慧继续血泪控诉,“催眠和消除死亡幻想主要靠你的眼神、表情和语言的诱导对不对?可你根本不正眼看我,对我漠无表情,死样活气,根本就是没有用心给我治!难道是……”她忽然住了口,因为这个时候电梯半途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有外人在,电梯内两个人不便开口说话。等走出电梯后,钱宁慧刚才好不容易积累的气场却又消散了。她只是气鼓鼓地加快脚步,赶在长庚身前走向了公共汽车站。
“别闹了,一起打的,”这一招果然有效,长庚追了上来,无奈地解释,“我确实是拿你没有办法。”
“不是的,你对田原的态度比对我亲切多了!”钱宁慧对这个没有职业道德的心理治疗师怒斥,“你就是看人家田原长得漂亮,连她一开始吹嘘自己在西班牙旅游,说了那么多常识性错误你都不反驳!”
“我无法反驳,”长庚皱眉,“因为整个西班牙除了父亲居住的小镇,我哪里都没有去过。何况——”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在西班牙的十多年,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真的?”钱宁慧愣住了,“你……”
“再说,谁说你不漂亮了?”长庚打断了钱宁慧,以一副大人教训小女孩的模样说,“你只是化妆技术不如田原,犯不着嫉妒她。”
“瞎说,我干吗要嫉妒她?”钱宁慧嘴上不承认,却只能不甘地噘了噘嘴,跟着长庚坐上了出租车。
“双榆树,青年公寓。”听长庚报出地名,钱宁慧一愣,“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吗?你不打算再去访问病人了?”
“嗯。”长庚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解释。
“你的精神不太好。”钱宁慧观察着他的侧脸,“催眠是个很耗费精神的事吧?”
“只是有些饿了。”长庚说。
“哦,那你一会儿先上楼休息,我去打包点吃的当晚饭。”钱宁慧见长庚脸色有些发青,不敢再多说什么。等到下了车,她把钥匙给了长庚,自己冲到一家比萨店买了两个比萨和一包鸡翅,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大门没锁,洗手间却是关着的,显然长庚正在里面。钱宁慧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长庚出来,不由有些着急地隔着门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来了。”原本靠墙坐在洗手间地上的长庚猛地睁开眼睛,迅速地收拾起身边装着蓝色药水的玻璃瓶和注射用具,将它们塞进自己的手提箱里。然后,他用冰凉的自来水洗了洗脸,强行将脑中的昏沉感驱散,这才走出了洗手间。
“我还以为你掉进马桶里去了呢,”钱宁慧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不雅,吐了吐舌头,“快吃吧,都快凉了。”
“谢谢。”长庚拿起一块比萨,虽然毫无胃口,却逼迫自己一点一点吃下去。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见长庚精神好了些,钱宁慧挑起话头,“那些被藏在屋子各个角落里的玩具,是不是田原自己藏起来的?”
“能想到这点,算你资质不错,”长庚点了点头,“实际上田原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状,她一直在扮演着那个失掉的孩子,然后折磨自己。如果不及时救治,她以后会真的疯掉。”
“所以你才选择消除那个孩子的记忆……”钱宁慧觉得自己有点原谅长庚的举措了。“那么,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她从沙发上拿起一张纸,正是先前长庚消除田原记忆时使用的。
“你觉得画的是什么?”长庚反问。
“好像是一个人从一只怪兽嘴巴里爬出来,旁边还有一些篆刻一样的符号。”钱宁慧刚才已经研究了半天这幅画,发现它是用签字笔画在一张撕下来的笔记本纸页上的,那个人和那个怪兽的造型都非常奇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这是我在大英博物馆从一枚玛雅玉盘上临摹下来的,”长庚审视地盯着钱宁慧,“你看了以后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没有。”钱宁慧赶紧摇头,她才不要长庚借机消除自己某段记忆什么的。
长庚没再说什么。他和钱宁慧默默地将比萨和鸡翅吃了个干净,然后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套睡衣,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走向洗手间:“那我先去洗澡了。”
“喂喂,你干什么?”钱宁慧吓了一跳。早上,长庚将手提行李箱放在她公寓里时,她以为是暂时存放就没说什么,这会儿看他的架势,竟要在她这里过夜!虽说现在社会风气已经开放了许多,可中国毕竟比不了西方资本主义的西班牙,她是万万不能接受长庚在这儿蹭地方睡的!
“我睡客厅。”长庚简洁地回答。
“不行,晚上有人约了来看房子的,我在网上招了合租!”钱宁慧看着长庚疑惑的眼神,气得一个靠枕就扔了过去,“是女生!”
“跟她说不用来看了,我要住这里,”长庚见钱宁慧不动,伸出手来,“要不我来给她打电话。如果你不愿意承认我要住这里,我就解释说你有梦游症,还有自杀倾向,让她自己决定来不来。”
“长庚,加百列,你这个混蛋!你的外国老爸没钱给你住店吗?”钱宁慧将剩下的两个靠枕也接连扔了过去,气得跳脚。亏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个行为古板却心地纯良的海外侨胞机器人,却没想到他原形毕露后竟是这么腹黑!
“我只是履行诺言,在激发你的潜意识前时刻保护你没有性命之忧。这也算是职业道德吧。”长庚说着,关上洗手间打开了淋浴器。
听着哗哗的水声,钱宁慧站在客厅里,欲哭无泪。
青年公寓对面的马路拐角处,一个戴着墨镜的少年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望着钱宁慧房间窗户亮起的灯光,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身材高挑的伊玛出现在少年身边,用英语笑着问,“螳螂和鸟什么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少年回答着,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螳螂都知道为自己捕食,他却只是安赫尔一条忠心的狗罢了。”
“狗倒不一定,安赫尔叫他‘加百列’,那可是大天使的名字。”伊玛依然笑得妩媚。
“加百列?那安赫尔是不是还养了其他11个分别叫拉斐尔?米迦勒什么的家伙?”少年藏在墨镜后的眼中现出一丝揶揄,“别惊讶我对你们天主教的熟悉程度,这种天使的设定好多漫画和游戏里都有。”
“没有,安赫尔只有加百列一个养子,”伊玛说,“而且好像这个名字也不是安赫尔取的。”
“不是安赫尔取的,那就是‘那个人’取的了,”少年轻轻咬了咬牙,“长庚、加百列……取这样的名字,‘那个人’的野心可真是不小啊!”
第五章 初步的尝试
钱宁慧那天晚上几乎没能睡觉。失眠的原因固然是因为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钱宁慧不可遏抑的好奇心。
从看到那张贴在北大布告栏里的招募启事时就被挑起的好奇心,随着心理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