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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语无伦次。自那以后,我就不知下落了。他第一次见到我,就是那一次遭遇。我再次向他表示谢意,然后我们相互道别,挂断了电话。
接着我又给父母打电话。是母亲接的电话。
“詹姆斯!”
听上去她很意外。
“你好,妈妈。”
“我去叫你父亲来。”
她把听筒拿开,喊我的父亲过来。父亲接过了电话。
“你还好吗,詹姆斯?”
“挺好的,爸爸。”
“一切顺利吗?”
“是的。”
妈妈在旁边问:
“你觉得好点了吗?”
“我不知道。”
“你正在学习什么吗?”
第62节:伦纳德的二十四小时(11)
“我不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显得很绝望。父亲又说:
“詹姆斯。”
“哎。”
“我和你母亲跟治疗中心的医生们交谈过,我们想去看看你。”
“不要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们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母亲又说话了。
“他们有一项叫作‘家庭计划’的治疗方案,我们需要在那里住上三天,以便了解你的病情,知道如何帮助你应对它。我们想去这么做。”
“我的病情?”
“酗酒和吸毒是一种病,詹姆斯。”
“谁告诉你的?”
“书上说的。”
“对,书上是这么说。”
接着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父亲又说话了。
“我们真的想去帮助你实行这一计划,詹姆斯。我们认为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不想让你们过来。如果你们一定要来,可别怪我他妈的犯横。”
母亲又说话了。
“你能不能不说脏话?”
“好吧。”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又说话了。
“回东京去吧。下周我会打电话给你们,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们。”
父亲说:
“我们非常担心你,詹姆斯。”
我听到母亲开始哭泣。
“我知道你们的心情。”
“我们真的想过去看你。”
还是哭泣声。
“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但是别指望我会跟你们配合。”
“你还需要什么吗?”
仍然是哭泣声。
“我要走了。”
“我们爱你,詹姆斯。”
“我知道。”
母亲又说:
“我爱你,詹姆斯。”
她的声音嘶哑。
“我知道,妈妈。”
父亲又说:
“不管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打电话。”
“我要走了,爸爸。”
“请你还是再考虑一下那个‘家庭计划’。
“再见,爸爸。”
“再见,詹姆斯。”
母亲还在啜泣。
“再见,詹姆斯。”
“再见,妈妈。”
母亲还在啜泣。
“我们爱你。”
“我要走了。”
我挂上电话,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地板。我的父母正在密歇根的一所房子里,我从没去过那里,母亲正在哭泣,父亲正在想办法安慰她。他们伤心透了,他们想来看我,想来帮助我,但我拒绝他们过来,拒绝他们帮助我。母亲正在哭泣,因为她的儿子酗酒、吸毒,是一个罪犯。父亲正在想方设法安慰她。因为我,他们的心都碎了。我望着地板发呆。
我走回房间,坐到床上。房间里只有约翰一个人。看到我进来,他站起身,向我走过来。
“非常对不起,我把名片给了你的朋友。”
“没关系。”
“那太好了。”
“我们只是认为这很可笑。”
“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
“我会想办法弥补。”
“没有什么可以弥补。”
“求你了。”
他坐在我的床沿上,一脸真诚。
“你多大了?”
“二十三岁。”
“真年轻。”
我笑了。
“你能给我什么补偿,约翰?”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补偿是用来弥补我的所有过错的。”
“好吧。”
“如果你认为这还不够,我们可以再商量。”
“那么你的补偿究竟是什么呢?”
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孩。
“这是什么?”
“我女儿的照片。”
“她很漂亮,但是我不想要你女儿的照片。”
“不仅仅是照片。”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她送给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的上帝!”
我把照片还给约翰。
“你不喜欢她?”
“你他妈的不能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我。”
第63节:伦纳德的二十四小时(12)
“我们全家养活了她,养活了她和她的妈妈。”
“那又怎么样?”
“她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你给我滚开,约翰。”
“她必须做一切我要求她做的事情。”
“那么你去告诉她,回学校读书,远离毒品,远离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你给我滚开,约翰。”
“对不起。”
“用不着说对不起,你赶快滚开。”
他站起来。
“好吧。”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爬到床上,蒙上毯子。我能听到他在骂自己。他是一个可怜的、有病的、可悲的家伙。但是,他曾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子,一个拥有自己未来的男孩子,摆在他前面的曾经是丰富而美好的人生。他的父亲有钱有势。一天,那是可怕的一天。他的父亲竟然决定去猥亵他。我可以想像,幼小的约翰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周围堆满了各种玩具,乐高积木,还有一沓棒球赛的入场券。我能想像到,他的父亲推门进来了,然后关上门,对约翰说,他想跟约翰单独待一会儿。当这一切过去之后,我能想像,约翰蜷缩在床上,蒙上毯子,咒骂着自己。
我坐着,听约翰在哭泣。我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我坐着,听约翰在哭泣。我希望我能想出一些办法来安慰他一下。对约翰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他可以去五百家不同的治疗中心,花上十年时间修炼十二步骤戒瘾法。但这不会有他妈的任何结果。他已经被碾碎了,根本无法修复;他已经被深深地伤害了,远远超越了痊愈的临界点;他已经被彻底糟蹋了,早已失去了康复的可能。他不能再体会到幸福、快乐,以及安全和正常的生活;他也不再能体会到愉悦、满足、尊贵、澄净,以及平和的心境和健全的生活。他不再懂得信任和爱。你这个可怜的、有病的、可悲的家伙,你不再会懂得这些。对不起了。
我听到门外有声响,是晚饭时间到了。我走过去,在约翰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他依然蒙着毯子,咕咕哝哝地咒骂着自己,抽打着自己。
“约翰?”
他停下来,静静地躺着。
“约翰?”
仍然没有反应。
“约翰?”
“你想干什么?”
“该吃晚饭了。”
“我不想吃。”
“那你打算干什么?”
“躺在这儿。”
“这是愚蠢的做法。”
“滚开。”
“赶快起来去吃晚饭。”
“滚开。”
“我不走,除非你起来。”
“滚开。”
“不。”
他掀开毯子,死死地盯着我,表情粗暴。我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个粗鲁的家伙看上去并不那么粗鲁。”
“我比你想象的要粗鲁得多。”
“也许是,但你看上去真的不是那样。”
他又变换了一种表情,怪笑着,怒吼着。我又笑了。
“这种表情一点儿也不比刚才好。”
“是吗?”
“是的。”
他于是放松下来,表情遂恢复正常。
“我想自己待会儿。”
“这对你并不好,约翰。”
“我想自己待会儿。”
“跟大家在一起会好一点,有助于减轻你的痛苦。”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
“相信我,约翰。”
约翰看看我,又看看毯子。
“来,我们一起去。”
他抬头看着我。
“我很难受,詹姆斯。”
“我知道。”
“我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
“我知道你这种感觉。”
“那你是怎么做的?”
“面对它,相信有一天你能够战胜它。”
他低下头。
“好吧。”
他又抬起头。把腿挪下床,站了起来。我也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出房间,走进大厅,排到了队尾。订购的晚餐已经送到,摆在二层的一张桌子上。队伍从桌子那儿开始排起,一直向下延伸到楼梯和底层。当长队向前移动时,当我一步步向那些饭菜靠近时,香味刺激起我的食欲。我想吃,我想马上就吃到嘴里,我想吃到撑死为止。我想吃,我需要补充燃料,就他妈的现在。
第64节:伦纳德的二十四小时(13)
当我开始爬上楼梯时,饥饿感和渴求欲已征服了我。我的手开始颤抖,心跳加快。我感到焦虑、紧张、愤怒。我死盯着那些饭菜,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闻不见了。每一秒钟就像一个小时一样漫长,每一步都像马拉松那样遥远。我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我需要补充燃料,就他妈的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有谁想把这些饭菜拿走,我一定会杀了他;如果有谁想阻止我去取这些饭菜,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必须要,必须要,必须要,必须要。
我走到桌子旁,拿起一个盘子,又把塑料刀叉、餐巾纸塞进兜里。那些饭菜有的放在托盘里,有的放在碗里,餐厅派来的一个服务生正在给大家分发饭菜,伦纳德站在他旁边看着。服务生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什么都想要。他又问我想要TURDUCKEN的哪个部位。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TURDUCKEN,也不想知道它是什么,我只是想要多多的。当我不停地说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再来一点的时候,伦纳德笑了。我当时真想啐他一口,我现在急需补充燃料。
我在约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掏出刀叉。但我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握住刀叉。于是,我索性直接用手抓起饭菜送到嘴里。我不看,也不尝,嚼几下就吞下去。对我来说,品尝滋味并不重要,重要是赶快补充上燃料。这是我吃这顿晚餐的惟一目的。补充上足够的燃料。
我很快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又取了一盘子,又一盘,又一盘。我还远没有吃饱,吃撑。我早已超出了需求,而成了不知足的饕餮。我感觉舒服多了。手不那么颤抖了,心跳开始放慢,感觉和思考力也开始恢复,焦虑、紧张、愤怒的情绪也开始平息。需要成了贪婪,舒适可真好,在家可真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胃里开始撕扯翻腾起来,但不是很厉害。它还没有爆发,但它肯定会爆发,而且会很快,很凶猛。
我站了起来,约翰问我去哪儿,我说一会儿就回来。我开始向房间走去。我爬上楼梯,穿过大厅,走过一段小走廊,走到了门口。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它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