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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干枯如树皮,一张清丽如水莲,看起来有天壤之别,却又相映成趣。
“冰肌玉容,我见犹怜啊。”老者竟然在她的粉颊上印下一吻。
被这个老汉如此轻薄,苏雪很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一脸无奈道:“这样很有意思吗?”
“呵呵,没什么意思。”老者那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如二八少女一般,柔美细腻,若是不知底细的,定会被这可男可女,可老可少的家伙吓一跳。
而苏雪显然是知情的,仍然平静如水道:“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那个人来了。”老者低声道:“就在潇湘楼中。”
“他……终于来了么?”苏雪心跳加快了几拍,面上竟然浮起一丝红晕,就仿佛大地回春一般,让老者都不禁心跳,暗道:“冰美人解冻了,让我都心动了。”
但一想到她是为那人而红脸,老者一下子又气坏了,冷笑连连道:“怎么,才见了一面就芳心暗许了?”
“不是你让我接近他吗?”苏雪很快冷若冰霜道:“在这一行中不用三年,真情假性就能收放自如。”
“但愿如此。”老者消了点气,道:“我花那么大力气,帮你摆脱了胡公子,又给你赎身,你可不要忘恩负义。”
“我弟弟妹妹都在你手里,你还没有安全感?”苏雪冷笑道:“你太高估那人的魅力,也太低估自己的无耻了。”
“呵呵……”老者这下没了气,竟然还笑道:“好姐姐,我真是爱死你了,等把这桩事一结束,你就嫁给我吧。”
“我虽然讨厌男人,”苏雪按按太阳穴道:“但也不喜欢女人。”
“到时候再说,”“老者”呵呵一笑道:“他在“听荷,”跟一个叫毛海峰的喝酒,你去会会他吧,能让他留宿最好。”
“他会跟海盗喝酒?”苏雪小口微张道:“他是那种雅人……”
“雅个屁!”一提起那人,老者就抑制不住骂人的话道:“他与当兵的拜过把子,跟黑帮称兄道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比你们这行的差!”
“我不是妓女,”苏雪突然杏眼圆睁道:“我只是卖艺!”
想不到她自尊心如此强烈,“老者”赶紧投降道:“我又没说你……我就是提醒你,别让他的迷魂汤给灌晕了。”
“不用说了,我去。”苏雪叹口气道,便将头发用一根丝带简单挽起,不施粉黛,不着盛装,穿一身素白的纱裙,用丝带束住纤细的腰肢,挂上一支竹笛,便带着小婢,飘然下了楼,从一处不为人知的侧门出了院子,往那听荷小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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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尽从花荫下走,一直到了那院外,也没有被人撞见,她轻轻呼一口气,吩咐道:“去通报一声。”
婢子进去没多久,便听里面的琴声止了,不一会,一张黑黢黔的大脸出现在门口,瞪着灯笼似的大眼打量她道:“你真的是苏大家?”
苏雪心说这可能就是那海盗,便不动声色的福一福道:“大家不敢当,奴家正是苏雪。”
“嘿,我就奇怪了。”那黑脸汉子正是毛海峰,他侧开身子,让出道来道:“怎么请都请不来的苏大家,怎么自己上门了。”
“讨债。”苏雪给他一个完美的背影道。
“讨债,难道是风流债?”毛海峰挠头嘿嘿直笑,便左右看看,见无人盯梢,便关上门,跟着回去看热闹。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三六章 假戏真做,真戏假做
苏雪姑娘进去听荷小筑的水阁,见到了满室的杯盘狼籍,脂粉香腻,与寻常狎妓的地方无异。
沈默已经喝高了,见有个白衣女子进来,醉眼迷离道:“海峰兄,太客气了,怎么又找了一个?”
水阁里的众人,能听到卡啦卡啦的碎裂声,那是苏雪心中,一个崇高偶像的破灭……其实在多数时候,笼罩在“头号状元”下的沈默,都不得不扮演一个大众偶像的角色,现在能见到他层层伪装下的另一面,该是何其幸哉啊?
只是苏雪姑娘不这样以为,她失望的暗叹一声,低敛裙裾,轻声道:“小女子苏雪,您还记得吗?”她知道官员来这种地方,最怕被道破身份,所以含糊了称谓。
“苏……雪?”沈默咋舌道:“苏州不下雪啊……”
“小女子是说,我叫苏雪……”饶是走的冷冻路线,苏姑娘还是额头见汗。
“你叫苏州下雪,苏州就下雪?”沈默撇撇嘴道:“真有那本事,就该叫王母娘娘了。”
看来是真高了,满屋子人都暗暗叹息道:“这真是驴唇不对马嘴了……”
三尺顶不住了,小声凑到毛海峰耳边道:“大人的体面要顾及。”
看热闹的毛海峰这才反应过来,对原先陪酒的和伴奏的,现在却在看热闹的那伙小娘们道:“都走吧。”
“大爷,还没完呢……”妓女们撒娇道,也不知是酒没喝完,还是戏没看完,不过从她们直盯着苏雪姑娘的目光推断,应该是后者居多。
“他妈的,都滚蛋!”沈默一醉,毛海峰尽显粗暴本色,把银票往其中一个姑娘胸前一塞,便挥舞着双手,赶鸭子似的全撵出去了……
“奶奶的,姐儿想看大爷的戏,没天理了!”气哼哼的关上门后,毛海峰转身小跑进屋,回来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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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进去时,那苏雪姑娘已经要走了,毛海峰赶紧挽留道:“怎么没坐会儿就要走呢?”
“沈大人醉了,”苏雪向他福一福道:“奴家还是改天讨教吧。”
“讨教什么?”毛海峰好奇问道:“对了,你说自己是债主,沈大人欠你什么了?人还是情……”
苏雪低下头,以掩盖面上的不快,轻声道:“当日沈大人曾经答应奴家,要给我填一首曲子,贵人事忙,小女子也不好催扰。”
“嗯,不错,沈大人确实挺忙的。”毛海峰深有同感道。
“听说沈大人来了,奴家便赶紧过来,本想死皮赖脸也要求一首出来,”苏雪说道回头看看醉的胡言乱语的沈默,轻叹一声道:“这次看来是不行了。”
“不行了?”沈默突然抬起头,斜瞄着她道:“你说谁不行了?”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苏雪郁闷道:“大人请歇息着,小女子先行告退。”
“你不能走!”沈默突然拍一下桌子道:“你走了谁陪我们喝酒?”
“再给您把姑娘们叫回来。”苏雪轻咬着下唇道,那不愿的模样,让毛海峰这等粗人看了,都忍不住道:“她不愿意就算了吧。”
沈默斜着眼盯了苏姑娘半晌,看的她后背后毛,尔后才缓缓点头道:“消失吧……”
“消失吧?”虽然遣词怪一些,但好歹能听明白,苏姑娘终是松口气,却突然想起那人的命令,暗度道:“我若是这么早回去,难免被他非难,却还要磨蹭片刻。”可要怎么拖延时间?喝酒是决计不肯的,谁知道这醉鬼能干出什么来。
见屋角有具古琴,她便款款行到边上,信手拨弄一下,见音色还可以,便轻声道:“小女子今日冒昧前来,唐突了大人和这位先生,就让我弹唱一曲赔罪吧。”
“谁稀罕……”沈默摇头撇嘴道,这估计是苏雪此生,第一次主动献艺,也是第一次被人回绝,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坐在那里竟有些发呆。
好在还有看热闹的毛海峰在,他久闻苏雪琴歌双绝的大名,只是无缘聆听……虽然肯定听不懂,却不妨碍他追星的心情……赶紧出声解围道:“请苏大家操琴,就算给大人解解酒了。”
苏雪心说,没听说琴声还有这功用,但至少是有了个台阶,自然就势而下,既然客人点了醒酒的,那就把曲子往清冷上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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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音乐上,她那剪水双瞳便专注的盯着榻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间除了琴再别无他物,一阵风将纱帽吹开,月光照进窗子,屋子里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苏雪姑娘便借着这清幽的月光,舞动修长的十指,动听的琴声便流淌在水阁内。
那琴声如月光般清冷,如冷泉般幽咽,又如大海般有着深沉的悲哀。仿佛顾影自怜的丽人,又像感叹韶华远去的妇人,还似白衣戴孝的女子,动人心弦,令人伤怀,催人泪下……
当那乐曲奏到第二段,一直低着头喝酒的沈默,开口清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听那个醉汉开口,苏雪微微皱眉,原本以为定然是淫词艳调,但听了后倒也十分感慨缠绵,她的琴艺已经出神入化,乐随心转,便已经完美的和上了曲调。
又听沈默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待听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一句时,苏雪姑娘不觉得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愈发如醉如痴,细品着“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意境,不知不觉竟停了下来,静静的坐在那里,听沈默打着拍子唱完,这才幽幽道:“敢问大人,何谓良辰?”
沈默为自己斟一杯道:“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
苏雪听了,不由大为震撼,暗道:“我原来总觉着人生悲苦,了无生趣,却是因为总盯着污浊看,其实只要把视线放在美好的东西上,每时都是好时光。”想到这又轻声问道:“那请问先生,何为美景呢?”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沈默举起酒杯道。
“是啊,景色的宁静优美在于心灵的清澈无波,只要我心静了,哪里不是美景呢?”不由更加郑重的问道:“敢问先生,如果达到那种境界,会怎样?”
“裙拖六幅潇湘水,鬈插巫山一段云。”沈默轻啜一口道。
“岂不成了姑射山人一般的仙子了?”苏雪姑娘不由痴了,轻声问道:“该如何去做呢?”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惜他杨学士,憋杀鲍参军!”沈默一饮而尽,声调渐高道。
苏雪面上的兴奋一下沉入海底,不由自言自语道:“是啊,造化天地物,只在谁先觉。有意和无意全归一念别……”便想听沈默给她鼓鼓劲儿,满怀希望道:“只要我百折不挠,就一定会成功吧?”
沈默突然哈哈一笑,将杯子掷于地上道:“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说完便一头栽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毛海峰和三尺赶紧上前扶起,一看大人已经彻底醉倒了,毛海峰问道:“怎么办,住下还是回去?”三尺看看那痴了一般的苏雪,小声道:“大人的行踪已经暴露,若是再夜不归宿,明天还不知有什么谣言呢。”
“也是。”毛海峰便道:“那咱们走吧。”说着朝苏雪姑娘叹口气道:“下次弹个欢快点的。”便与三尺一左一右扶着沈默出阁上车去了。
苏雪犹自在那里坐着,连灯灭了也不知道,就着清冷的月光,弹一阵曲子,唱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又垂首叹息,默默流泪一阵,再弹几段曲子,喝几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再流泪叹息,不知不觉,四下天光渐亮,却是入了一夜的魔。
直到那“老者”找来时,见她双眼红如桃子,显然一夜未睡,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