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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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瘪瘪嘴,道:“想把事情理顺做好,就得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便难脱揽权之嫌——但同时还得注意,既不能侵他人之权,又得自守分际,否则就变成弄权,搞得功败垂成,身败名裂。这种分寸的把握,心里的挣扎,煎熬,实在是最难过的。”

王用汲虽然比沈默年长,但谈到做官,自然不及少了两辈子的对方,所以听了沈默的这番话,他竟有闻所未闻之感,细细咀嚼了一番,轻声说道:““守分际”三个字说得好,做到这一点 ,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谈何容易!”沈默摇摇头说,“都将本分的话,又怎么能前人未做之事呢?”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四零章 苏州城中秋行乐

八月十五,丹桂飘香,天气终于转为凉爽。但苏州城老少爷们的心,是火热火热的,因为他们期盼了三百六十天的“花魁大赛”终于来临了。

这次的花魁大会,在苏州城最大的金鸡湖畔举行。提前三天,苏州城的青楼行会,便派人挂灯笼、搭彩棚、扎高台,把会场精心布置好……这不仅是一次头牌间的较量,也是各家青楼实力的展示,更是苏州市民难得的联欢,如果能在此有个好的表现,对青楼的口碑和未来的收入,都是莫大的推动,所以各家青楼无不尽心竭力,非得这场盛会,搞得更胜往昔不成。

当沈默听说,这个大会已经举行了将近五十年,就算扣除各种国丧停办的年份,也有三十好几届了,不由感叹道:“其难度不亚于春晚啊。”

大伙很迷惑,不知道这个春晚是什么东东,沈默只好敷衍道:“那是京师举行的类此晚会,历史同样悠久,目的也是一样一样的……”人们才不再追问,只是心里难免嘀咕,没听说京城有这节目啊?

虽然饱受程序僵化、节目单调、质量下降、老面孔霸占前几名,以及盲目追求舞台效果,以至让人眼花缭乱、主次不分等诟病,但延续了半个世纪的花魁大会,已经变成了苏州人必不可少的中秋大餐,年年骂,年年看,今年也不例外……

天上的红霞还未消散,金鸡湖边的会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全不见一点空隙。看这架势,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人,恐怕八分之一的苏州人,都挤到这里了。

话说这时候又没有大屏幕,这么多人能看到什么?答案是两个字——热闹。就算看不到名妓、听不到声音,大伙至少来过、感受过,回头吹起牛来,一样可以理直气壮,说哪个名妓相貌最好、哪个歌唱得最好,哪个琴弹得最棒。

至于是否真的看到什么,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待天色稍黯,几天前便挂好的上千盏大红灯笼便次第点燃,把夜空照亮起来;尤其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是在临湖一面扎起来的两层楼高、重檐歇山式的高台,更是亮如白昼。站在台下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台中央悬挂的“瑶台”匾额……那是当年唐解元观看苏州的花魁大会之后,欣然题写的。

这“瑶台”正是待会儿名妓们出场表演的场所。此刻还不到时辰,名妓们都不在,但瑶台也没有闲着:上面有好大一群人在吹弹舞拍、杂剧撮弄,表演暖场,声音传出老远,二里外还能听得清楚……据说因为在台下埋有铜水缸六十四个,用以产生共鸣扩音的效果,以便让台上的靡靡之音,能被台下的贵宾听到,这已经是青楼行会能做到的极致了,至于再远处的百姓,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好在主办者想得周密,多找了些蹴踘的、踏滚木的、走索的、弄盘弄瓦、吞刀吞火、流星火爆的,让人听不见声,也能过个眼瘾。

那些做小买卖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挽着筐子一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尖声道:“瓜果、点心、酒水、腊肉、海味、马扎子、酱鸭腿,卖完了没有喽……”不少人纷纷解囊,不光为了解馋,更是为了显摆。

苏州府的金鸡湖畔,此时热闹无比,喧杂无比:铜鼓之声、呼喊之声、叫卖之声,充斥于耳,却也让人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苏州老百姓的生气勃勃!

如果说岸上是老百姓的游乐场,那瑶台后的金鸡湖,便是有钱人的逍遥所。只见平素宁静清澈的湖面上游船画舫,其多如云,一看就都是些有钱有地位的主。看热闹自然少不了他们,却又不愿跟老百姓挤一身臭汗,也存了显摆之心,便或是乘着自己的船,或是租一艘体面的游船,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在初升的一轮圆月下,一边欢度中秋,一边等着大会开始,其享受自然不是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所能体会。

商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有钱的主,他们乘着轻舟,载着时鲜水果、精致点心、鲜花美酒,在游船间叫卖“湖上土宜”。若看到有不是带自己老婆来的,还会拿出珠翠冠梳、销金彩段、犀钿漆窑玩器等贵重物品推销,因为那些财主们,为博美人一笑,也为炫耀实力,往往会不问价钱,出手阔绰。

也有那教水族飞禽、玩水傀儡、鬻道术戏法的“赶趁人”,一边在小船上炫着技,一边等着有财主把他们叫上去演一出。

当然更少不了千娇百媚、盛装炫卖,予取予求的歌妓舞鬟,她们还有个美名谓为“水仙子”。

这场全民狂欢虽然热闹,显然却只是前奏,因为大会到现在还没开始,名妓名妓一个都没露面呢!

所以人们一边各自找着各自的乐子,一面还分心关注远处的湖心……隐约能看到湖心处,似乎有些影影绰绰的花船,与岸上湖边的灯火通明相反,那些花船都没有亮灯,只是在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两个超大的灯笼,灯笼上题着青楼的名字,和某个姑娘的花名。那些竞选花魁的姑娘,便在有着自己名字的船上,只见其名不见其人,平添几分神秘。

岸上的观众瞪大了眼睛,指指点点,分辨着一个个灯笼,以此确认参加大会的姑娘,每认出一个,便高声叫出她的名字,什么“柳含烟”、“小翠仙”、“芸仙儿”、“绿柳青”之类的呼声最高,毫无疑问,她们都是花魁的热门人选,也不知长得怎么样,是否能技压群芳。

这些花船上之所以迟迟不靠近,不是为了摆谱,而是在等待那些摆谱的贵宾……

大概到了戌时初,从南岸驶来一艘艘画舫,在众目睽睽之下,停靠在瑶台边上。待船挺稳,各家青楼派出的侍者,赶紧接着踏板,将一位位贵宾扶将下来。

这些手持着大红请柬的贵宾,主要由四种人组成,其一是苏州本地的大户,如彭玺、潘庹之流;其二是本地的富商,如沈鸿昌、古润东之流,这些是宾客也是往常头金花的主要力量。不过今年他们的风头,注定要被第三股力量抢去,那就是云集苏州城的各省客商,他们携带重金从各地赶来……当然不是为了参加花魁大会……已经在苏州城待了两三个月,让苏州人见识了什么叫挥金如土、出手豪阔。

用一组数据可以直观说明,在五月份,苏州的一般服务业,如酒楼客栈茶馆之类,纳税总额是白银两千两;特殊服务业如赌场青楼,纳税总额是白银七千八百两;加起来还不过万。但从五月底,各地客商涌入苏州城,这两个数字便开始直线上升,六月份的一般服务业纳税额,达到五千两,特殊服务业达到一万两千两;七月份前者八千两,后者两万二千两,比起五月整整翻了三番。

而在八月份,受市舶司开市日期最终确定的刺激,消费更是空前,据课税司估计:本月仅特殊服务业,最低也能征收到四万两,以后也应该会稳定在每月三万五千两的平台上。

如此耀眼的数字,八成要拜那些涌入苏州的富商所赐,所以人们都在期待着,想看看今天送出的金花,能不能打破历史最高纪录。

但这些挥金如土的富豪,也不是今日最尊贵的客人,他们下船之后,同样与前两帮人一道,簇拥在一艘三层楼船前,毕恭毕敬地迎候那船上下来的府尊大人,及其僚属——身为苏州府的最高长官,有出席各种大型民间活动的义务,当然沈默也很愿意履行这项义务。

他的属下也有同样的想法,不仅苏州城的大小官员,就连吴江、常熟、太仓这些下属州县的县令,也纷纷慕名而来,一睹苏州花魁大会的盛况……当然他们会说,我们是前来参加市舶司开幕仪式的,至于为什么要提前五六天就来,八成都会说,怕迟到……

一身便装,俊逸非凡的府尊大人一出现,便引得众人齐刷刷行礼道:“供应府尊……”这声音又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从远处向沈默行注目礼,甚至连乐曲、嘈杂之声都戛然而止。

一出场便能让热闹的场景变得静悄悄,沈默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自嘲,只好轻咳一声,笑道:“诸位快快免礼,今日万民同乐,无分尊卑,以免坏了这大好的气氛。”

众人自是一片称颂,簇拥着府尊大人往前台贵宾席去了……虽然沈默上任才半年多,却经过了一系列严峻的考验,每一次他都能令人叹服,也在人们心中,树立了很高的威信。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沈默心悦诚服,在一艘不起眼的画舫中,便有一双嫉恨的眼睛,毒蛇般地盯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他坐在一具木轮椅上,一面怨毒地望着沈默,一面冷笑连连道:“看到了么,多少人奉承他呀?恐怕就是他放一个屁,也还威行千里。那些奉承他的,还要把这个屁顶在头上,当道救命符箓,捧在鼻边,只当外国的返魂香。吸在口里,还要咬唇咂舌,嚼出滋味。定要把这个屁自己接得个十分满足,还恐怕人偷接了去……”虽然听着像是嘲讽,其中却有掩不住的嫉妒。

“哎……”他的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先不见人,但闻其声。只这一声轻轻的叹息,就能使世上三成的男人怦然心动。便见一个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悄然立在轮椅后,苗条的身形,披肩的长发,仅一个背影,就能让另外七成的男人热血如沸,坚硬如铁。

偏生那轮椅上的黑衣人,不在这十成之内,他吃力地歪着头,往上斜瞟着那女子道,嘶声道:“怎么穿上女装了?也想上去跟那些婊子比一比?”

那轮椅后的女子的脸,因为气愤而显得略有些苍白,双眼也露出凄婉的神情,但依旧灵动之极,一点也没妨碍到她举世无双的美丽。一双纤手紧紧抓着椅背,娇躯微微颤抖一阵,她恢复了平静,轻声道:“我的两副易容都已经被见过了,只有这个模样是他们陌生的。”说着自嘲笑笑道:“其实……我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听到她这句话,那黑袍人的目光才不那么吓人,他叹息一声道:“妹妹,你为我做的牺牲我岂能不知?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二房、三房、五房的那些家伙,都在觊觎着咱们大房的家主之位,拿着徐家的债务,还有咱们在那家伙手下吃的败仗来说事儿,要是这时候懈怠了,丢掉了话事权,咱们怎么跟九泉下的爹爹交代?”

“就会拿爹爹来说事儿……”女子深吸口气,抖擞精神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那你方才为何叹息?”黑袍人明显松口气道。

“我是看方才一幕,觉着那人已经成了气候,”女子声音低低道:“苏州开埠显然是大势所趋,咱们怎么也挡不住了,为什么不因势利导,主动求和,想来看在叔父的份儿上,他也会让咱们分一杯羹的。”

“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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