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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通过一个,巧妙的换位,将严党博弈的对手,从皇帝换成了自己。让严党一下子从要挟者,变成了被要挟者而且绝不敢跟他玉石俱焚!
很快,涂立也想明白了里面的道道,知道严党固然可以要挟皇帝,但绝对没法要挟沈默,如果沈默真要把事情大白天下,那损失最惨重的,还是他们自己。
他定定看着沈默,幽幽道:“沈大人不像是那种浑人吧?”
“如果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浑人?”沈默冷笑道:“那我宁愿一浑到底!”
“您真的会不顾一切?。涂立艰难道:“您是六首及第,不到三十岁四品大员,有无限美好的前程……”
“不必说了。” 沈默一抬手,打断他道:“再美好的前程,也比不了心灵的美好!”说完这句,他都快吐了,心说我咋这么恶心呢?
但对面的涂立都快哭了,在那里近似于哀求一般,如果不是随时都会有人进来,他非给沈默跪下不行。沈默却板着脸,一点反应都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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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有内监进来了小意道:“二位大人,轮到你们了。”
沈默朝涂立笑笑道:“涂公,请。”
涂立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变了数变,最终一咬牙,一跺脚一竟抱着肚子“哎呦呦”的叫起来,吓得那小太监赶紧上前扶住,关切道:“您老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早晨吃坏肚子了,绞得生痛!”涂立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瞧着沈默道:“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必须得回去了,劳烦公公跟宫里告个罪,我回头就上书请罪!”
“那成,那成……”小太监自然应允,这种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总不能让大臣面圣时拉一裤子吧?
得到太监的允许,涂立便满脸祈求的着向沈默道:“沈大人今儿是实在不成了,咱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沈默心中冷笑,知道他是想用屎遁逃过这一劫。然后去找严世蕃、何宾等人问计。可今天沈默存心打涂立个措手不及,当然不能让他走了,必须趁热打铁,隔夜就不灵了!便一脸关切道:“涂大人病了,就赶紧回去看医生,您放心这里有我,我会帮您向皇上说明的。”
“啊,你不走啊?”涂立一惊之下,险些露了馅,赶紧“哎呦哎呦”的掩饰起来。
“涂大人病糊涂了。”沈默笑道:“我又不闹肚子,为什么要回去。”说着朝那小太监一拱手道:“皇上传召不敢怠慢,劳烦公公照应一下涂夫人,下官先走一步了。”
这话合情合理,小太监自然答应。见沈默往外走,涂立终于慌了神,一把冲上前,拉住沈默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他终于知道,别想拦下沈默了,只好先跟上再说。
“您肚子不疼了?”沈默戏德道。
“比起见皇上来,这点痛算什么!”涂立面目狰狞道。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四七章 八百两
沈默和涂立在长长的回廊下,一前一后往紫光阁行去,但让人稍不习惯的是,走在前面的竟然是四品的沈默,三品的涂立反倒跟在后面,或者用个“追”字更确切。
但沈默毕竟年轻腿脚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涂立气喘吁吁也追不上。
涂立最终忍无可忍,看看前后无人,低喝一声道:“站住!”
沈默倒是听话,步子一停,一下就站住了。涂立反应不及,猝然撞在他背上,哎呦一声,就捂着鼻子坐在了地上。
沈默赶紧转过身来,去扶涂立道:“涂公,您没摔着吧?”涂立被他拉着起到一半,看上去就像给沈默跪下一般,紧紧反握住他的手,一脸乞求道:“沈大人饶命!”
沈默四下看看,见远处有太监望过来,赶紧低声道,“先起来说话!”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涂立竟迅速领会了无赖大法,他也真是急了,竟紧紧拽住沈默官袍的革带,让他不敢挣脱——要是把腰带弄断了,那可真没法见人了。
沈默心说,真是现世报啊,这么快就还回来了,只好叹口气道:“我俩也算是老交情,而且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严党的核心人物,放过你也不是没可能。”
涂立面上露出希望之色道:“你真的可以放过我。”
“前提是,你不能继续庇护严世蕃。”沈默说完,叹口气道:“我并不是一味认死理之人,也不想对任何人赶尽杀绝,但事情闹到今天这步,绝不能无果而终,否则我还有何颜面,再穿这身御史官服?“
“你怎么这么二啊……〃 涂立心中狂呼,面上表情数变,最后才咬牙道:“我得让到哪一步,你才能满意?”
“得证明严世蕃有罪,”沈默垂下眼皮道:“得让他受些惩罚才行。
“什么程度的处罚?”涂立问道:“杀头、徒刑、流放、罢官还是罚金?”
“我也不让你太难做。”沈默道:“只要说得过去就行。”
听说让自己看着办,涂立终于松口气,道,“多谢沈大人宽宏大量!”
沈默苦笑一声道,“要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会让涂公如此难做。”说着朝涂立深深鞠躬道:“给您赔不是了,这下总该起来了吧?”
涂立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膝盖的土,一边道:“沈大人是厚道人啊。”危机解除,他的思维也恢复了正常,开始寻思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说沈默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便从那么多账册中理出头绪来,定然是有高人背后相助。
在他看来,那 〃 高人” 的身份确定无疑,就是徐阁老等不及想上位,所以才策划了这场事件,无论是邹应龙的先期上书,还是沈默的后期跟进,都是出自徐阶的授意和指点。
如是一想,他不禁暗笑徐党的妇人之仁——如果沈默在面圣时才发作,事情将无可挽回,不仅严世蕃等人,就连他自己也得抄家砍头,严党难免树倒猢狲散。
可现在,沈默竟然要放自己、放严党一马,实在是糊涂得很…… 难道还以为自己会感激他吗?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地,他还是得满脸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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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恐沈默再改变主意,涂立便赶紧与沈默到了紫光阁前。
值殿太监见他俩终于来了,埋怨道,“怎么磨蹭了这么长时间,竟要让皇上等。”两人陪着笑道歉,又递了个五两银子的门包,那一贯见成眼开的死太监,竟仿佛被调戏的处女一般,一脸愤怒的瞪他俩道,“请不要侮辱咱家的人格!”
沈默两个对视一眼,心说:“看来是嫌少了。“便又加了五两。” 那太监的表情极其精彩,心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一跺脚,满脸肉痛道: “好意咱家心领了,这会儿没人敢拿钱了。”说着转身进殿道:“我给你们通报去。”
太监不贪财,那真像猫不偷腥一样稀罕,让沈默两个顿感错愕,尤其是涂立,心中呻吟道,“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个个都发神经呀? 〃便开始祈祷老天爷,千万别再让他看到皇帝的黑脸。
老天爷仿佛真听到了他的呼声,于是……在他和皇帝之间,挂起了一道珠帘。
嘉靖帝没有让两人同时进来,作为案件主审的涂立第一个被唤入大殿,大礼参拜之后,他对着珠帘后的皇帝道:“臣刑部左侍郎涂立,奉旨调查工部尚书严世蕃是否贪渎一案,今日已有结论,特来禀报皇上。”
嘉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不带感情,道:“什么结论?”
“回禀皇上……”涂立早就打好腹稿,此事缓缓说出来道: “臣等调查三大殿工程,发现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浪费,但一切支出有迹可循,并不存在重大贪污问题……至少在严世蕃这个等级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珠帘后的嘉靖轻哼一声,道:“这么说,你们认为严世蕃是无罪的了?”
涂立背后已经湿透,喉头抖动数下,艰难道:“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严世蕃还是……有一定问题的。”
“一会儿有问题,一会儿没问题,涂立,你没睡醒怎地?”嘉靖的声音严厉起来。
“皇上息怒,”涂立赶紧解释道,“微臣说严世蕃在三大殿的工程上没问题,但在检查工部的账日时,还是矣现他将一些私人的支出,计入公家的账上,数目也不算太小……”
“那是多少?”嘉靖问道。
“八……八百两……”涂立满脸通红道。堂堂首相之子,管了二十年国家工程的严世蕃,竟然只贪了八百两银子,这不是在变着法子夸他吗?
涂立也觉着害臊,但方才跟沈默商量,给严世蕃定罪的程度时。沈默对他说,以这些年的案子看,一千两以上,可能就要罢官去职,遣返原籍了,所以还是定在千两以下吧。
涂立是刑部堂官,当然知道此言不虚,但也不无担忧道,“万一皇上觉着少了怎么办?”
“多少算多,多少算少?”沈默道,“你别把话说死了,注意看皇上的表情,万一正合了皇上的心意,不就赚到了?要是皇上不高兴,再往上加点便是。”他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还讨价还价。
可涂立也许被他一惊一乍,脑子都浆糊了,竟觉着这主意不错,竟真的在皇帝面前如是说了 ,然后便偷眼去瞧皇帝,这才傻了眼——珠帘,怎么会有该死的珠帘,让我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呢?
于是只能通过嘉靖的声音猜测帝心,大殿中死寂了良久,涂立心说,这下坏菜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那小子的呢?
当他把肠子都悔青了时,嘉靖终于出声道:“真是难为你了,做得错不啊,涂爱卿。”又对左右下令道:“赏涂立白玉如意一柄,赤金五十两,赐穿斗牛服。”
“臣,谢主隆恩!”这真是幸福来的太突然,让涂立欢喜的都要爆掉,那些如意、赤金倒没什么,赐服可是只有亲信大臣才能获得!
晕晕乎乎的谢恩出来,他一把握住沈默的双手,满脸感激道:“沈大人,您果然不坑我啊!”
沈默微笑道:“这下您总明白我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涂立感激到涕零道:“兄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我在这儿等着你出来,待会儿去我那喝酒去。”
沈默笑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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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进去,同样是一道珠帘隔断了视线,他不敢怠慢,一样的大礼参拜。
珠帘后传来嘉靖疲惫的声音:“朕想听听实话。”
“臣从不敢对陛下有丝毫隐瞒。”沈默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章,双手举过头顶。
伴着清脆的叮当声,珠帘缓缓挑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端着托盘从后面出来。沈默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瞪大了眼睛,要不是手中举着奏章,定然要使劲揉揉眼,看看是不是眼花了。
因为那老太监,竟然是被派去昌平,给皇帝修吉壤的司礼监掌印、大内总管太监李芳!就像被发落出京时那样突然,他回来的也毫无征兆,沈默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李芳微笑的望着沈默,轻声道,“沈大人,把奏章给我吧。”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奏疏搁在托盘上,同时望向李芳的脸,这位备受尊敬的老太监,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生出了许多的皱纹和老人斑,人也消瘦了一圈,显然这半年受尽了煎熬。
李芳也打量着沈默,只见他眉宇间已经看不到神采飞扬,棱角和锋芒都消失不见,看起来这半年也过得很不愉快。
其实不过才半年不见,两人竟有沧海桑田的感觉,目光中满是同病相怜,却又同时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