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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制作过程苦心孤诣,仅从用材上便可见一斑:汇联号的银票用纸,不是宣纸、麻纸、绢纸、牛皮纸,与市面上任何一种纸张都截然不同,它不怕水浸、手撕不破,手感极为厚重,一摸便能感觉出来,据说是用了一百多种材料制成,谁也不知道配方:同样神秘的还有其用墨,即使是在同一张银票的不同位置上,也是不一样的……,恍如,汇联号,三个字,在日光下会从绿色变成深蓝色:而标明金额的字迹,则会从黑色变成紫色,谁也弄不清其成分何来。
在今年新出银票中,又加入了水印,平视时看不见,竖起来在光下一照,就可看到个‘银’字,十分的神奇。这些难以破解的技术汇集起来,再加上完善的密押制度,使汇联号的银票推出数年后,仍然没有被伪造的案件发生。
反观‘日昇隆’,因为无法知悉这些防伪技术,所出银票便达不到汇联号的程度,只好专走密押防伪的道路,比如用出票人字迹防伪,以及外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密语密码等,这样细细核对,很难作伪;可这方法无法推广到小额票上,因为小额票的特点就是海量,而是会在民间流通,老百姓不可能每次交易,还得拿着去银号验真伪;银号也没有那么大的人力,可以一张张的比对。
而汇联号查验防伪的方法,因为可以被老百姓学会,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一旦发行小额票,便是真正和日昇隆拉开距离的时刻了。
而在沈默看来,发行小额票,除了给汇联号带来许多好处外,更重要的是能有力的推动东南工商业的发展,也有利于自己对东南经济的调控。
要知道,这小额票真能在大明流通的话,就变成实际上的纸币了,虽然允诺实际兑付,但当信用建立后,贪图纸币的便利和不磨损性,要求兑换的人数将只是少数。
那些等待兑换的真金白银,却会沉睡在汇联号的金库中,而是被汇联号运用于资本市场。这就意味着,沈默手中将掌握比自身财富多得多的巨额资本。在通过投资、借贷、购买证交所债券等方式追逐利润的同时,也能通过投资方向的变化,轻易刺激一个行业的兴旺,也能轻易把一个行业打入深渊因为在一个商品经济愈发兴盛的时代,工商业的规模发展,要远超过自身的积累速度,对金融借贷的需求,也将是空前的,而作为巨额资本的掌握者,对国民经济的控制和调节能力之巨大,甚至是缺乏控制力的政丅府也比不了的。
如果说沈默建立研究院和工学院,是为了改进生产工具;建立创新机制和引进国外人才,都是为了促进生产力的发展;那么他在金融方面的努力,就是为了助推这个过程,让社会有足够的资本,去消化新技术、新工具,使其快速转化为财富。
毕竟要想把个人的设想便为全社会的追求,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有说服力。
沈默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与汇联号的股东、掌柜们敲定了若干细节问题,诸如发行总额是多少?是坚持与存银等额发行,还是扩张成多少倍?还有收兑的手续如何?如何使百丅姓接受等等这都是很复杂的问题,一直讨论到深夜也没完。
考虑到日程安排,沈默与众人挑灯夜战,连吃饭都在讨论,一直到翌日天亮,才算是拟定了初稿。见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沈默才一挥手,放他们回去睡觉,约定后日再议。
沈默也终于累了,他看看墙角的西洋钟,离和老欧阳的约会还有一个时辰,也不洗刷了,赶紧和衣卧在床上,准备眯上一觉,临睡前还不忘告诉卫士,一定要按时叫自己起床。不一会儿,他的呼噜就起来了……”
不知睡了多久,沈默感到似乎有人在外面低声说话,仿佛有人不让吵醒自己,又有人非要一般。便强撑着坐起来,看表才过了半个时辰,不由不满的道:“真是的,就睡着一会儿还要吵……”
外面马上没了声音,不过沈默也知道,没大事儿谁也不会打扰自己,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道:“什么事啊?”
外面人没有马上回答,沈默刚要问第二遍,才对他道:“大人,杭州急报!”
沈默一下子睡意全无,沉声道:“拿进来。”
房门打开,风尘仆仆的信使走进来,高举着一个竹筒跪在他面前。
沈默接过来,撕开封条火漆,抽出其中的信纸,快速浏览一遍,面色一阵青红皂白,一拳捶在床沿道:“收拾一下,准备回杭州!”
三尺闻声走进来,看大人的脸色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也不问缘由,只问是否需丅要通知苏州方面的人。
“只让归有光一个人过来吧。”沈默沉吟道:“还有郑开阳,告诉他我马上就要走了,他要跟我回去就过来,不然就请他哪来哪去。“
三尺领命下去,下面人开始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一些书籍和收到的礼物,很快便收拾利索,随时可以出发了。
归有光也急匆匆赶来了,诧异道:“不是还有两天吗?大人怎么提前回去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沈默压低声音道:“张臬重伤,已经快要不行了……”
“啊”归有光道:“可是那位赣粤总督?”
“不是他就好了”,沈默深吸口气道:“这下子我的乐子大了,得赶紧回去应付局面。”
归有光知道事态的严重,赶紧道:“那还是正事要紧。”不待沈默嘱咐,他便道:“大人这就走吧,欧阳大人、还有彭老爷子那里,我来解释便可。”
“很好。”沈默点头道:“你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在苏州试行我那套引进人才的制度,务必谨慎用心,要是一开始走歪了,将来想正过来,麻烦可就大了。”
“是。”归有光一边诈着沈默往外走,一边轻声应道:“大人放心吧,这里一切有我。”
说着话,沈默上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仍没看见那人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的叹口气道:“我走了,你不用送了,省得动静太大。”
归有光嘴角带着笑意轻声应下,目送着马车往官船码头奔去。
到了码头上,船只已经准备好了,沈默再回头看看,还是没有人,只好迈步上船,进了船舱。
谁知一进去,便看见两个人坐在舱里大模大样的喝酒,沈默先是一愣,待看清其中一位时,又是一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背对他的人转过头来,嘿嘿笑道:“不是你请我来的吗?难道又要撵我下去。
”看他那张虾爬子似的老脸,还有三缕山羊胡,可不正是沈默苦等不来的郑若曾吗?
“呵呵,先生莫要取笑我”沈默开心的直笑,又望向与郑若曾对坐的一个中年人,拱手道:“这位先生是?”只见那人望之四五十岁,穿深蓝色道袍,生得相貌清奇,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人没有郑若曾这么大架子,起身行礼道:“在下王寅字仲房。”
沈默闻言惊喜道:“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十岳?”
“正是区区。”那人颌首笑道。说起这王寅,可是东南一带顶有名的处士,平生不学孔孟,却爱鬼谷阴阳之学,通晓阵仗、长于算计,不论阴谋阳谋都造诣颇深他是胡宗宪的同乡,很早便入幕督府,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是他代为谋划,且从来算无遗策,为抗偻的胜利立下了大功;但两年前他就推脱生病,离开了胡宗宪,在黄山隐居,任凭召唤也不再出山。
后来胡宗宪很伤心,一次返乡时亲自去黄山看他,质问道:先生为何要弃我而去?难道以为我不是个共富贵的人吗?王寅回复道:“我离开是为了你好,如果我再呆下去,怕是要撺掇你走上不归路了。“胡宗宪听后沉吟不语,在黄山上住了一宿,便下山去了,自此不提请他出山。
这么机密的对话,当然只有彼此知道,沈默也是听胡宗宪说起,才了解有这么一号大能人物的。当初想延请幕友时,压根就没敢去叨扰人家,就怕自取其辱,却不想对方竟不清自到了。
当然,为谨慎起见,沈默决定开船以后再说,命人换上酒菜,加入酒席道:“二位贤士齐聚一堂,我沈默实在是高兴啊,先敬二位一杯。“
王寅笑眯眯的端着酒,却不喝,而是看了郑若曾一眼,后者轻咳一声道:“其实十岳公是来看我的,我把大人给的那本书,也让十岳公看了,他也很感兴趣,这才跟着我来见见大人的。”
沈默点点头,等待两人的下文,王寅看看窗外变幻的景色,轻声道:“我就问大人一句,那上面的事情,能在我们中丅国发生吗?”
“能”,沈默重重点头道:“不过这条路很艰难,很危险哪怕是在那个国家,也出现了数次反复、甚至倒退,打了好几次仗、死了好多人,到现在还称不上成功。“
王寅不说话了,那意思很明显,这不成耍人完了吗?
却听沈默一字一句道:“但是我相信,人们的心中一旦燃起火光,就永远不会熄灭,终究会取得彻底的胜利!”
“大人这样说,信心何来?”王寅轻声问道。
“没有人愿意做一辈子狗。”沈默望向郑若曾道:“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人后……”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三八章 运筹帷幄(中)
也不知是那本书有多大的魔力,还是沈默的话充满了蛊惑力,竟然把清心寡欲好多年的王寅,也勾引入伙了。只是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对那个问题保持缄默,甚至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提起。大家都是经过大风浪、大起伏的人了,最知道轻重深浅,与其去想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事情,还是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
王寅和郑若曾毕竟是重操旧业,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当听沈默说张臬重伤时,两人便一起叹息道:“用人不当啊……”
沈默这个郁闷啊,心说战场上刀枪无眼,怎么啥情况都不了解,就说我用人不当呢?
两人看出他不服气,相视一笑,郑若曾道:“大人,您以前执掌政务,用人的眼光自当不差,可恕学丅生直言,在军务上面还是头一遭吧?”
沈默夹一筷子清蒸白鲢,蘸了蘸汤汁道:“我在苏州降服过徐海;在宣府打跑过黄台吉,不知这算不算军务?”说完,三人一起放声笑起来。
笑完了,沈默擦擦眼泪道:“是啊,以前恰逢其会打了两场仗,一次是有戚家军傍身,一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确实是我的短板啊。”
“人无完人,”王寅笑眯眯道:“您要是什么都行,那要我们还有什么用?”他说话慢声细语,不像郑若曾那么咄咄逼人,让沈默好感顿生。
“是啊,正要二位先丅生指点迷津呢。”沈默咽下他的鱼肉,道:“为什么说我用人不当呢?”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郑若曾道:“您对赣州的情况了解多少,对三巢叛匪了解多少,又对自己的将领了解多少?有一点含糊了,都不能调兵遣将啊。”
“张臬资历深厚,又有两广剿匪的经验”,沈默的声音越来越小道:“这任命也得到东南诸将的一致认可。”
“这张臬在两广剿匪十几年,刘显、俞大猷等一大帮将领都出自他的麾下”,郑若曾一个劲儿摇头,道:“至于那些巡抚、总兵,反正最后的责任是大人承担,又怪不着他们什么。”
见沈默的脸色不大好看,王寅出声道:“其实也不是有人想给大人难看,只是不在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