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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性最大,没有别的可能。之后,他就被送进医院。照片是在第一次审讯时拍的,短文是虚构的,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小伙子是苏维埃政权和共青团培养出来的啊!我不相信会发生别的情况!我不能相信!”
“军事委员同志,您知道,这份传单不宜张扬。就是说……我很不希望司令知道这件事。”
“慢着。”
“唉,别宋诺夫,别宋诺夫……他说他只收到过关于儿子失踪的通知,在伤亡名册里没有名字……传单是什么时候的?一九四二年十月十四日。大约两个月以前。”维斯宁想。
“军事委员同志,对不起,把传单还给我吧。司令可能偶然走进来。我们不应该使他精神上受刺激……”
“当别宋诺夫在莫斯科时,那边晓不晓得这件事呢?‘您知道,这份传单不宜张扬’……‘我们不应该使他精神上受刺激’。这样看来,有人通过某种方式对司令隐瞒了他儿子悲剧的真相。这又是为什么呢?用意何在呢?”维斯宁心里忖度着。
“请告诉我,欧辛同志,您相信这张传单吗?”维斯宁低声问道。“您是否相信这个小伙子……出卖了,叛变了?……”
“我并不这样认为,”欧辛说罢,轻蔑地挥挥手,但马上改变了口气,“不过……在战争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完全可能,这我加道。”
“您知道?”维斯宁反问了一句,竭力控制自己,不让手指发抖,把传单一叠为四,解开皮袄,揣进贴胸的口袋里。“传单我留下。照您的话办,不张扬。”他把攥紧的双拳放在桌子上,接着说,“现在我劝您立即离开此地!离开观察所,马上就走!这样比较好。快走吧!”
维期宁用拳头往桌子上一撑,站了起来。
欧辛也站了起来,但由于动作过猛,膝盖一撞,将桌子碰得摇晃了一下。他那红润的脸膛唰地变为苍白,颊上的皮肉也绷紧了。
“假如被围后发生不测,欧辛上校……”维斯宁从容不迫地说下去,“假如发生不测,那么最保险的……喏,就是它。”他顺皮带一摸,拍拍腰间的手枪套。“就靠它……”
两人隔着桌子,默默地相对站了一会儿。
高地上响着密集的坦克炮击声,掩蔽部仿佛被气浪推向一边,成串的泥土从盖板顺着墙壁掉下来,沙沙地撒落在铺板上。蝙蝠灯摇来晃去,玻璃罩被熏得发了黑。外边壕沟里人来人往,口令声声,话语喧哗。
维斯宁在这番谈话之后想出外吸一口严寒的空气。这时,他看见欧辛的厚嘴唇在微笑,然而他那浅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于是,维斯宁便生硬地说,那声调连他自己也感到难堪:“关于这次谈话,不许让别宋诺夫知道一个字!”
欧辛有礼貌地保持沉默。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维斯宁职权大,跟方面军军事变员戈鲁勃科夫关系密切,一刻也没有忘记维斯宁有权与莫斯科直接联系,但同时他又想到维斯宁过于急躁,目光短浅,处事不慎,甚至失之软弱,而这种人的地位往往是不牢靠的。他对维斯宁的底细一清二楚,知道他过去不是基干军官,而是文职人员,是高级党校和政治学院的教员。欧辛记得很清楚,维斯宁现在的妻子是续娶的,是个化学教员,亚美尼亚人,他十岁的女儿尼娜系前妻所生,前妻的兄弟在三十年代末被判了罪,此事累及维斯宁,使他受到严厉警告,直至战争爆发前夕才撤销处分。他在一九四一年已担任师政委,当时曾带领将近一团人从叶尔尼亚突围出来。欧辛还知道和记得许多大约维斯宁本人早巳忘却了的其它事情。但是,尽管这一切在欧辛那记忆力很强的脑袋里翻腾,他在表面上却惯于用谈淡的微笑来掩饰。
此刻,他就是带着这种使人不易捉摸的表情回答维新宁:“我个人什么也不坚持,师级政委同志。我仅仅履行自己的职责……行政上的和党内的。”
“既然您的职责已经尽到,”维斯宁阴郁地说,“您就没有必要待在这里。我再说一温:立即离开观察所,别担心发生什么不侧!您的谨慎小心简直荒唐透顶!难道—’听见‘包围’两个字就吓得疑神疑鬼了吗?”
维斯宁走到桌边,朝欧辛上校望了一眼,眼镜上的玻璃片闪了一下。他抓起那包落满泥土的香烟,走到掩蔽部门口,一弯身跨了出去。门外一片黑暗。信号弹在远处闪着亮光。胸墙上的夜风把冲锋枪的扫射声和大炮的轰击声吹到了远方。
第十七章
维斯宁从掩蔽部走进壕沟里,没有立即看到别宋诺夫,因为红红绿绿的信号弹使他眼花缭乱,哒哒的枪声震耳欲聋。他只看见几个人趴在壕沟转弯处的胸墙上,用冲锋枪向下扫射。
维斯宁走过去随口问道:“发现什么情况?朝哪儿打枪?”
“有人爬上高地!”胸墙上有个人回答他,“摸上来了,哼……!”那人说罢,又打丁挺长的一个连射,然后把弹盘弄得咔嚓一响。“对不起,师级政委同志!”
维斯宁认出说话的人是鲍日契科少校。少校的帽子推在后脑勺上,露出他那秃得过早的头顶,脸上的表情又快活又激动。
“我又不是大姑娘,讲什么客气。”维斯宁微微一笑,“常言道,精神振奋。我倒佩服您这两下子。司令在哪儿?”
“就在前面,顺着壕沟过去。他跟杰耶夫在一起。”鲍日契科答道,顺便打听起来:“噢,欧辛呢?他在哪儿?真是个英雄!可以说是冲锋陷阵而来!可是他到观察所来干什么?是不是来参加战斗,想捞个把勋章挂在胸前呢》连卡斯扬金也说不知道。严守军事秘密,好样的!”
鲍日契科打枪打得上了劲,说话也随便了,他并不掩饰素来跟维斯宁说话时那种放心大胆的口气。提到卡斯扬金时,鲍日契科在一个人的背上拍了一巴掌,那人象黑土堆似的趴在他旁边的胸墙上。鲍日契科笑了起来:
“师级政委同志,我正在劝卡斯扬金,要他象诗歌里所写的那样去消灭侵略者。哪怕就打死一个吧,也好在战后讲给人家听一听。可是他说对诗歌不感兴趣。卡斯扬金,没有关系,我来培养你。用不着坐冷板凳,磨得你屁股上生老茧。请原谅我讲粗话,政委同志……卡斯扬金,趁我还活着,你就学一点吧!来,朝那边打几梭短的!”
“您别缠着我,少校同志!”卡斯扬金窘了,同他顶起嘴来,“军事委员同志,鲍日契科少校没有权利对我发号施令,没有权利拿不相于的事情来责备我……”
“您怎么还在这儿,卡斯扬金!为什么还待在这儿?”继斯宁感到奇怪。
鲍日契科喜欢跟别人交谈心直口快,谈天时总要说几句笑话。维斯宁一向喜欢他的性格,故而对他的放肆的议论并不介意。经过跟欧辛的谈话,活生生的事实突然无情地揭示了别宋诺大的儿子的不幸遭遇,这使维斯宁非常痛苦。因此一见到卡斯扬金,他便想起欧辛尚未离开观察所。
这时,卡斯扬金肚子贴着地面从胸墙上爬下来,满脸委屈地拉拉皮带,抖着身上的泥巴。
维斯宁用不太习惯的命令口气对他说:“听着,卡斯扬金!立即去找上校,他在壕沟尽头的炮兵掩蔽部等您,然后马上回集团军司令部。去吧,跑步!”
“是,跑步,师级政委同志!”卡斯扬金喜形于色地大声说,他把这个命令理解为替自己解围,于是敬了个礼,笨手笨脚地朝着被信号弹照得通明的壕沟奔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师级政委同志?是秘密吗?”鲍日契科—本正经地问。
‘鲍日契料,您的幽默我能领会,因为我了解您。但是您别以为所有的人都能领会。您可晓得,有些人会把玩笑当真的?”
“谢谢您,师级政委同志。但是请原谅,让他们去当真,我才不睬呢!我的履历象玻璃一样清白!”鲍日契科乐呵呵地说,“光棍在世,无牵无挂。这可是好事。我不怕丢掉什么,大不了领章上少去一条杠。可是卡斯扬金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简直可笑。他还想跟我拉同行关系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回事?”维斯宁莫名其妙地皱皱眉头。
“他是个大一大笨蛋,师级政委同志。”鲍日契科笑了起来,“不过挺逗人的……他问我:‘司令员待您怎么样?还不错吧?没逼着您帮他脱皮靴?没背着人灌伏特加?’我说:‘你知道《消灭德寇》这本诗集吗?你会端冲锋枪吗?使用的时候应把枪放在腋下呢还是抵着腰部?’他又问:‘将军的样子有点阴沉,他跟政委的关系怎么样?和不和?’我就说:‘你有没有把带把儿的便壶当头盔藏过?’总之我们谈得很投机、很坦率,师级政委同志!”
“别宋诺夫在那边吗?”维斯宁望着壕沟前面问道。借着信号弹的亮光,他看见那边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就顺着壕沟向前走去。但是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减慢下来,终于在放着罗盘仪的壁坑里站住了。他没有勇气把他和欧辛上校知道的那件事立即告诉别宋诺夫。别宋诺夫至今还蒙在鼓里:那个剃着光头、面带苦笑的小伙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并末阵亡,而是遭到了极其可怕的命运——当俘虏已经好几个月了。
“也许他会问我欧辛来做什么,我怎么问答呢?走过去当面撤谎吗?昧着良心这样做吗?”维斯宁想。“如果这样做的话,往后我们如何相处呢?不行!我不能走到他跟前,装得若无其事,我们之间应该坦诚相见……不过,关于他儿子的遭遇眼下实在难以启齿,我可不能……”
维斯宁觉得他和别宋诺夫的关系本来就复杂而紧张,因此,他就更没有权利也没有勇气耍并外交手腕,何况他一向不会避开主要问题,把事情的严重性减轻一点。他怀着这种念头站在壁坑里,就象被人当众侮辱了一番,心思感到既憎恶又羞愧。
“彼得·阿列克山德罗维奇!”维斯宁突然跨出壁坑,快步走近别宋诺夫。别宋诺夫站在炮队镜边。身旁围着一群军官。“彼得·阿列克山德罗维奇……”
“我正要找您,维塔里·伊萨耶维奇。”别宋诺夫离开炮队镜,用手帕擦掉脸上的雪尘。“‘三O五’已经投入战斗,现在看情况怎么发展吧。不过主要的是……”他不停地用手帕擦脸.有点心不在焉,好象在考虑什么事情。“目前最主要的是坦克军和机械化军。得催他们一下,用一切办法催他们快来!维塔里·伊萨耶维者,是否请您到集中地区走一趟,去迎接坦克军。如果您不反对的话,请暂时留在那边。以便我们更好地配合行动。我认为这很有必要。我记得您好象挺喜欢坦克兵,是吗?”
维斯宁感到喉咙里堵着一团东西,勉强回答说:“我照办,彼得·阿列克山德罗维奇……马上出发……”
“您去吧,不过对镇里的情况要多留点神:北岸的局势还没有扭转……”
维斯宁又回到刚才遇见鲍日契科的地方。鲍日契科依旧趴在胸墙上射击,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帽子推在后脑勺上。
“鲍日契科少校,找您有件事!”
鲍日契科闻声扭过身来,使劲按了按后脑勺上的帽子,兴高采烈地喊道:“弗里茨还在包围哩!乘装甲运输车来的,象臭虫似的到处乱爬!请吩咐吧,师级政委同志!”
维斯宁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