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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而行,在朦胧的雨中渐渐隐没,天空像一幅晕染不开的画纸,满满的灰色,压抑的叫人无法呼吸。
彭于谦静默在雨中,看着远远而去的马车消失不见,他的心有几分落寞,他不明白那是什么,身边没人陪伴,他白衣在身,今日的白衣较往日不同,不是泛着淡薄月光色的皎白,而是人世沧桑永久离别的惨白,白衣在身的少年风中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那单薄的身形好似被什么抽干,连本身的冰冷也渐渐的消散了。
身后雨中急匆匆赶来的碧衣丫鬟手里提着一件缎面黑色披风,她之前还跑的急促,看到彭于谦的身影后,逐渐放慢了脚步,待缓缓靠近后,压低着声音道:“少爷,这里风大,仔细别伤了身。”说着就把披风往彭于谦身上轻轻一遮,然后灵巧的在他胸前打了个结。
彭于谦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他回头看了眼碧衣丫鬟,面色冰凉,眉眼之间有别人无法察觉的伤感,碧衣丫鬟见彭于谦打量着自己,忙低下了头,彭于谦缓缓道:“你是新来的?”
“是的少爷。”碧衣女子继续答:“之前的茹儿姐姐病了,华管家见我还算机灵便暂时代替茹儿姐姐伺候少爷起居。”
“哦。”彭于谦淡淡的答,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碧衣女子低着头,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个子很高,面相颇为老面,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二十五,可是举止倒端庄,老实本分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彭于谦突然问起让碧衣女子微微一愣,都说少爷少言寡语,今日这般不知算不算格外新鲜,她低着头小声回了句:“回少爷,我叫春儿。”
“春儿……”彭于谦面上一颤,轻声的念着这个名字,他眼眸微抬,刚好看到彭府的牌匾,放眼进去,是深深的宅院,层层叠叠,黑黑压压的青砖红瓦,此时这些青砖红瓦被雨水浸润的更加锃亮,也更加冰凉,或者说是更加寂寞,以后,这座宅院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吧,彭于谦静静的想。
碧衣女子不明彭于谦的心思,再次回道:“是春天的春。”
彭于谦微微回神,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道:“以后你就代替茹儿伺候我吧。”
“啊……”碧衣女子嘴巴张的很大,想问什么,却看到彭于谦根本没看她一眼,径直擦肩而过,她将所有疑惑压下,看着雨中脚步沉重的少年缓缓离去,这是个怎样的人啊,她一时间在心里和平日里所听到的少年重重叠叠来来回回对照了好几遍,她突然发现,其实平日里听到的未必是真,她看到的少爷没有传说中那么冷酷。
雨还在继续下着,冲洗着所有的恩怨,只是谁也分辨不出这雨究竟带走了多少,又洗刷了多少。
红衣少女没有打伞,头发在雨水中紧紧贴着头皮,她拳头紧握,嘴唇紧咬,直到舌尖刺痛,泛起淡淡的腥涩她才慌乱回过神来,那个孩子已经走了,彭于谦也回到了彭府,一切不是按照自己的计划都各归各路了吗?为何她心里的恨比之前还要深刻。
段婉欣觉得自己整个天空都充满了阴霾和晦涩,甚至是屈辱,她始终不相信那个农村的孩子能代替她的位置,她是彭府唯一的女主人,她是彭于谦这辈子唯一可以并肩的人,她从小便在他的身边她从小便和所有的千金小姐知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属于她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夺走,就算她真的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雨中,红衣少女好似一抹孤魂,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带走了本不属于她的恨,红衣似雪,曼陀花开,都是毒药般的滋长,等待宝春的又会是什么呢?
彭府也在这个雨天,沉寂在一片白色里,隐隐的哭声不时的传出,路上行人匆匆,偶有路过的人抬眼看看,冷笑两声,也便朝雨雾中奔走了。
第四十七章 秋天
入秋了,刘家村家家挂起了大红灯笼,就快到了收成的一年,各家为了有个好兆头,都将灯笼挂的高高的,老远便看见红彤彤的一片,好似园子里的灯笼辣椒。
宝春挑起车帘,阳光泻在她苍白的脸上,这几日她很少吃喝,小脸瘦了一圈,行程中父亲刘木匠醒来了两次,只是短短的说了几句话便又沉沉的睡过去了,一路上宝春想了很多,这些年在刘家村的日子,刘氏对她的疼爱,她只觉得心里难受,却不知道如何表达,且不说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他们如此善良真心,在刘家村恐也没几个,想想刘氏站在家门口期盼的眼神,宝春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强子怔怔的看着宝春不知如何是好,华凡看见也当没看见,如今的身份说什么都是尴尬,大家静静的坐着,只听微弱的声音从软铺上传来:“春儿,别怕。”
那声音疲惫却充满了安慰,刘木匠伸出满是皱痕的手,想要替女儿擦去眼泪,却被宝春一把握住,宝春跪下来,将那手掌贴在脸上来回的摩擦着,声泪俱下道:“爹,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揽了这个活也不会如此,如果不是我非要那赏金我们也许会躲过这一劫,如果不是我鬼迷心窍或许我们……我们……”
“不!是我是我!”宝春泣不成声的同时小强子也噗通一声跪下了,“师傅是我的错,宝春妹妹只是太信我,可是我却让你们都失望了,是我的错。”
哭泣声震耳,华凡心下不忍却按捺不动,其实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少爷知道了小强子送药,那么只要顺藤摸瓜下去就会知道幕后的人,为何少爷只说到此为止呢?这也就算了,刘家毕竟是受害方,即便有参与想必也是另有隐情,换作平时补偿是一定有的,为何这次少爷却只让他送他们回来,对补偿的事却只字未提?太多的疑问在华凡脑中飞过,他皱着眉头,忽然撇撇嘴不愿意再细想下去,本想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也变的冰冷,他道:“喂!吵死了!”
宝春和小强子先后一愣,换作往日宝春肯定会调皮的戏说两句,可是自从遇到了这次的事,她似乎明白了这个时代所谓的身份,太过自信只会害了自己,虽然她没有问小强子事情的经过,可是她知道和自己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有那个心思下手的也就那么几个,是谁她已没有兴趣知道,甚至也不愿意去知道。
马车终于停了,车夫吆喝道:“华管家,到了。”
华凡眉眼半眯的轻声嗯了句,然后冷眼看看躺着的刘木匠,见宝春看着他,他努努嘴道:“下去吧?”
宝春愣愣不动,半响她双手支地向着华凡的方向深深的磕了个头,道:“华管家,家里没有男丁,还请你帮着一起抬抬父亲。”
华凡眉目轻颤,这个孩子是在求他吗?褪去了骄傲,褪去了自信,褪去了曾经他全部看在眼里喜欢的不得了的见识,统统化作了眼前的卑微,华凡身为管家多年,从小见惯了这些,对于下等人本没有什么需要怜悯的,主子喜欢给口饭吃,高兴了赏点铜钱,可是谁又知道这些下人除了生活还要承受多少别人的白眼和上面掌事的欺压,眼前的孩子的确有伤害老太爷的嫌疑,他生气,生气为什么如此聪明的丫头会栽在这么愚蠢的事上,他甚至想过路上好好的折磨她一番,可是一路上的不甘在此刻孩子真挚的眼神中,全部消失不见。
华凡端着架子,冷冷的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宝春擦着眼泪,感激的再次磕了个头,这才随小强子下了车,小强子刚露头,就听不远处有人高呼道:“儿子!你回来啦!”
只见奔来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还隐隐透着污秽,但是面容还算清楚,小强子先是惊喜后是惊讶,他怔怔的看着奔来的女子,那句娘始终憋在嗓子眼没有喊出来,待女子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又是笑又是哭的时候,小强子才低低的唤了句:“娘。”
宝春也向着自家的院门看去,并没有看到刘氏的身影,院子和离开时无恙,只是入秋了,菜叶上不似离开时那般嫩绿,此时叶子的周边冒着微微浅黄色,样子有些颓废,那菜还是春天的时候,她和刘氏还有刘木匠一起播的种子,看着如今的菜已经长的繁茂,宝春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对着院内大声喊着:“娘!”
院内没有动静,却听的身后传来回应:“宝春!”
声音再熟悉不过,每天叫自己吃饭,每天哄自己睡觉,每天站在村口嘱咐着自己你要乖乖的,都是这个温柔如同流水的声音,宝春回头,看到奔来的刘氏,她的泪夺眶而出,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和这几日憋在心里的委屈和挫败,全部化作了泪水,她好恨自己,可是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她扑在刘氏怀里使劲的哭,大声的哭,就让她在这份宠溺的怀抱里再多呆一会,就一会,宝春想。
小强子拉着母亲的手,他的泪就那么挂着,刚要流下来就赶紧背过头去,扭过来的时候脸上又是一片明媚的低落,小强子的娘先是痴痴的看着,随后傻傻的笑,最后竟也跟着哭起来。
刘氏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住的拍着小强子母亲的手,小强子这才回过神来,悠悠道:“婶子,我娘是不是病了。”
刘氏面露难色,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话到嘴边打了结,她无奈的摇摇头,这才道:“强子,你娘可能因为你爹的事脑子有些不记事,以后你要多照顾着她,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婶子。”
小强子愣愣的听,他还反映不过来什么叫不记事了,记忆中母亲总是爱梳妆,喜欢干干净净的示人,即便是在田里忙回来,也不会像别人那般泥泞,如今的母亲,难道连梳妆都不记得了吗?
刘氏见小强子愣着,又道:“你也别多想,总之我和你叔会帮你的。”
“喂,你们还要叙旧到什么时候?”华凡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他看看天色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道。
刘氏这才注意到右侧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衣衫整齐,脑门锃亮,皮肤不似风吹日晒的村里人,又不似达官贵人那般的昂头挺胸,她看了半响随即道:“这位是?”
“我是彭府的华管家,今日特意前来是受了我家少爷的吩咐,将你的夫婿刘木匠安全送到家。”说完,华凡身子一挪,露出身后担架上的刘木匠。
刘氏顾不得回话,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丈夫,多日不见,怎地如今面色这样苍白,他趴在那里静静不动,和死了一般,额前的碎发可以看出几日未梳洗,随着清浅的呼吸上下起伏。
刘氏僵在原地,她拍拍怀里的宝春,声音哽咽的道:“春儿,那是你爹吗?”
宝春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撞上母亲询问的真切眼神,其实刘氏是明白的,只是她潜意识的逼迫自己不要相信,她似乎在等宝春给她一个答案,一个不是那么残忍的答案。
宝春擦干泪痕,跪倒在刘氏面前,她抬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深沉,“娘,是我害了爹。”
“不!是我是我!”小强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刘氏微微抬头,阳光刺痛了她欲哭无泪的眼,只不过刚入秋,为何天气便这样冷,她嘴角带着笑,虽是农妇却有几分内蕴的气质,她擦过两个孩子,径直走到华凡面前道:“谢谢华管家送我夫婿回来,只是恕我多一句嘴,我夫婿这是怎么了?”
“残了。”华凡冷冷的答,眼神笃定,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事情已经如此,难道答的漂亮就会减轻痛苦吗?还是要将一句本是事实的话装点的更加虚伪。
日头还未落,秋日的高空清澈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