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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非得走那偏道,这就叫阳谋。”
好一个阳谋,蓝云想了想,对马全笑道,“进周将那蒋玉昌如此设计,是否还有其他考虑?”马全点头说道,“咱们欲行之事,牵涉太大,如若那蒋玉昌只是迫于锦衣卫淫威,却是不够。攻人首要是攻心,总得让他打心底服服帖帖。”
蓝云和杨时对马全本就早已心服口服,如今只觉他说话做事自有他一番道理,从此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谋划之事,一切顺利,马全却是眉头轻皱,未见欢颜。蓝云见状,却是好奇,就问道,“进周可是又想到什么为难之处?”马全看了看二人,又看看自己的手,眼神间流露出一丝自厌,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今日又多了条无辜的人命。我马进周只是一介书生,实在心中难安。”
蓝云突然瞪大眼睛,惊诧的看着马全,似觉不可思议,“不过是一贱民,我倒也觉可惜,却只道死的不是那孙家j□j。”蓝云又盯着马全打量半天,半饷失笑,“进周,有些事情没人说,我们却都是知道的。想你当年孤身入那信国公兵营,挑起一场轩然大波,因那案子死的人数以万计,那时怎不见你心慈手软,今日倒作那妇人之态。”杨时边听边频频点头。
马全心中暗叹,此二人富贵出身,又在是非圈子,一个和父亲浴血过沙场,另一个就在那赫赫有名的锦衣卫,从小到大,生死之事见过太多,手下无辜亡魂夜不计其数,哪里能明白自己的心思。马全有些自嘲的笑笑,再过几年,或许自己也会同他们一般,视人命如无物。
想到这里,马全淡淡说道,“那时是情势不同,死的大多是那是非之人,即使无辜,也是因为身处是非圈。我当时所坐,为的是救更多的人,而今日这乳娘,却真真是无辜。就连那孙家寡妇,失贞通奸之人,也是罪不至死。”(4)
说完也不想与他们多加辩解,只是对杨时道,“言期,那锦衣卫大牢并非常人能够忍受,其他人也就罢了,那蒋孙两家尚有几个幼子。我在京郊有几个庄子,我们本意只是以他们为质,就将他们弄到那里看管如何?”
杨时看了看马全,见其面色认真,就答应了。杨时和蓝云心下均道,“这进周虽是足智多谋,惹火了也是心狠手辣,还真真是个苦读圣贤的端方之人,却是极为难得。”两人心中对马全除了佩服,又多了丝敬意。
作者有话要说:(1)市,明代仍将集中贸易处仍沿古制称为“市”,南京城包括聚宝、三山、石城等门外,还有镇淮桥西秦淮河两岸,以及大中桥、北门桥、三牌楼等
(2)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作者引用了《牡丹亭》中柳梦梅的唱词《小桃红》。作者是恶趣味啊,掩面而过。
(3)锦衣卫所行之事因不循正道,指挥使往往下场惨淡,第一任指挥使毛骧在胡惟庸一案中立下大功,最后却坐死。洪武二十年(1387年),朱元璋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废除。明成祖朱棣又恢复了锦衣卫。
(4)明代寡妇失节,是否定会像小说或电视中所说那般浸猪笼呢,答案自然是否,明?陆人龙《型世言?悍妇计去霜姑》:李氏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李权道:“这姊姊,我那边东村周小一老婆,老公死得半月就嫁人,也没人说他。南向谢省祭,填房的也是个奶奶,少穿少吃,一般也嫁了人。谁曾道她个不是?忍饥受冷,甚么要紧?就是县里送个贞节牌扁,也只送了有钱的,何曾轮着我们乡村?姊姊还要自做主意,不要晴干不肯走,直待雨淋头。”到了明代中后期,就更是奔放,别说是寡妇失节,就是丈夫尚在世,女子不守妇道,也只是被赶出夫家,参看明代女诗人徐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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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仙相面论皇子
锦衣卫自洪武十五年设立以来,就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没人知道锦衣卫缇骑将何时出没于何家。人们只是知道,被投入锦衣卫诏狱的人,从未有囫囵出得狱来的。久而久之,那里已成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市井百姓谈虎色变的地方。
锦衣卫狱,又称诏狱,顾名思义奉皇上诏令,独立于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之外。在民间的传言中,锦衣卫诏狱里有剥皮、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闻所未闻的种种酷刑,恐怖至极堪比十八层地狱。虽则极其可怕,但普通百姓却也觉得锦衣卫离自己十分遥远,因为他们刑讯范围多针对官员士大夫。
蒋玉昌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作为一介百姓,会有一天被投入这个地方,方才温香软玉满怀的旖旎似乎成了一场春梦。锦衣卫诏狱极其阴暗幽深,没有窗户,牢房在长长的甬道两旁,只有道口上点了一盏灯,忽明忽暗,一阵风吹过,只见烛光摇曳,似乎马上就要永堕黑暗般。诏狱里极为潮湿,充满疫疠之气,四处都是蚊虫鼠蚁。
蒋玉昌三人被关在甬道最尽头的房间里,只有微微一点亮光。偶尔窜出来几只硕大的老鼠,瞪着眼睛瞅了瞅他们,又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姣娘和蒋娘子一左一右依着蒋玉昌,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吓得抖抖索索,已是面无人色。
三人不敢入睡,迷迷糊糊过了许久,进来了好些锦衣卫,方知已是第二天清晨。不久之后,整个大牢就沦为了人间地狱,到处都充斥着呼痛、叫冤、讨饶、咒骂的声音。鞭子抽打身体的啪啪声时不时的传来,偶尔会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还未反应过来就空气中就传来肉焦的气味,却是那烙铁之刑。
姣娘和蒋娘子衣衫褴褛,憔悴不堪,哪里还看得出玉质佳人的娇美模样。两人自关进来后又惊又怕,疲惫至极,就连尖叫声也没有力气发出。三人不堪忍受,中途被吓晕过去几次,没过一会又会被人用冰冷的水泼醒过来,只能生受着地狱般的煎熬。就这样周而复始,三人被关了一天两夜,已是几近崩溃的边缘。
第三日清晨,锦衣卫又陆陆续续入得狱来,两个缇骑走到三人的牢房前,将蒋玉昌拖了出去。蒋玉昌大惊,脑中只闪过念头,“吾命休矣”。那缇骑不顾姣娘和蒋娘子的哭求,将他拖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蒋玉昌蜷卧在地上,用手遮了遮眼睛,颇有些不适应房间的光线。屋子西面墙上,刺目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让他只觉恍如隔世。
过了片刻,两名男子走了进来,蒋玉昌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心中一惊,正是前日在孙宅将他抓进来的两人。蓝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又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嘴角带着满满的嘲意道,“你不是号称仙人吗?可曾算到今日一劫。”蒋玉昌不知哪来的力气,支起身子,膝行了两步,颤颤悠悠的便是求饶,“两位大人,小的没有杀人,小的可是冤枉。”
蓝云眼光一闪,“不是你杀的?那就是你妻子杀的?……或者是你那姘头?”蒋玉昌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是她们,不是她们,那乳娘之死只是个意外。”蓝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嗤笑道,“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时,你还能想着护住你那俩妇人,还算是个汉子。”
杨时在旁静静看着,突然起身揪住蒋玉昌的衣服,将他拽到门边,逐个指着那甬道旁的牢房,意味深长的对他介绍道:“那左手第一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正是那兵部郎中;右手第一间里,那遍体鳞伤的老头,曾任监察御史……”
杨时顿了顿,满意的看着他的脸色愈来愈白,方才慢悠悠最后说道,“蒋玉昌,这里面所关任何一人,都比你位高权重,所以你最好识相点,我们说什么你就作什么,不得多问,谨言慎行。我们也定能保你一条性命。”蒋玉昌一听尚有生机,似抓到救命稻草,脸上闪过惊喜,连连点头。
杨时此时见那蒋玉昌已是惊弓之鸟,强弩之末,知道时机已差不多了,就递了个眼色给蓝云。蓝云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蒋玉昌一眼,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蒋玉昌被蒙上眼睛,带出了诏狱。他只觉上了辆马车,行了约一个多时辰,方觉马车停了下来。杨时将蒋玉昌眼上的黑布揭开,只见眼前郁郁葱葱一片农田,东面靠着山有一个村落,却是到了南京城郊乡。周围乡民怯懦的看着一身凤翔卫官服的蓝云,却是不敢直视,只能偷偷从眼角缝里打望。蓝云也不理会,带着蒋玉昌到了一户人家门口,也不再往里走。
蒋玉昌有些不明就里,却不敢多问。两人等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屋子里走出一名老妇人,灰色布衣,约五十来岁年纪,腿脚有些不利。蒋玉昌只觉有些眼熟,细细打量,如遭雷击,身子开始微微发抖,此名老妇人正是他久寻不见的母亲。此时,从屋里又出来两名三十来岁农妇,嘴里叫着“孃嬢(1)”,想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嫂子。
蒋玉昌心中激荡,只觉眼角酸涩,张了张嘴想叫住几人,却又闭住了嘴。蓝云又将他眼睛蒙上,将他带上了马车,“说起来,你还得感激锦衣卫,若不是他们,你母亲兄嫂失散这么多年,哪里找寻得到?”
行了半个时辰,蒋玉昌又被带到了一个普通的民宅,进去一看,除了那锦衣卫杨时,还有个陌生男子,容貌俊雅,面容却是比这两个武夫温和了许多。此人正是已等候多时的马全。
马全看了看蒋玉昌,不过进了那诏狱两天,已是面无人样,不由暗叹,锦衣卫果是名不虚传。他倒了杯水,走到蒋玉昌的身边,递给他温言说道,“你那俩妇人都已出了锦衣卫诏狱,母亲和兄长亦无须挂虑,只要你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自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马全见蒋玉昌面色犹疑,也不理会,嘴角一弯,笑着说道,“事毕后,我们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们全家丰衣足食,你可以带着你母兄和那两名妇人远走他乡安生度日。”言语温和间似是带了几分诱惑。马全一派儒雅书生气,说话从来是温言细语,却总能让人万分信服。蒋玉昌看着马全那张笑如春风的脸,不知不觉就连连点头。
南京城此时已是初春,春芽新绿,万物复苏,南京城的贵族和官宦,本就是游宴成风,在这等春暖花开的季节,更是日日醉酒,夜夜笙歌。
话说南京城那赫赫有名的十五座酒楼,除重译楼和来宾楼专门接待外夷朝贡使者,在剩下的十三座中,鹤鸣楼是其中最为出众的一座。出入这座酒楼之人,均是南京城一等一的尊贵之人,动辄皇亲国戚,三公九卿,官职低于四品的都是极为稀少。
鹤鸣楼一楼是个花园式的庭院,栽有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奇花异草,每逢春季,花团锦簇,沁香扑鼻,喜煞人也。园子旁边,设有桌椅案几,无一不精致考究,这番做派,正是在那风和日丽之时,供贵人们游宴会饮,赏花行酒。
这日在庭院园子里,却是聚了帮年轻男子,年纪最长的不过刚至而立,年轻的也只十七八岁,均是金绣绫罗、华服美裳。鹤鸣楼虽不同那秦楼楚馆,却是常年备有那唱小曲的清倌人,来往客人虽不至太过放浪形骸,左拥右抱调笑一番也是常事。而园子中今日那帮客人却是极其循规蹈矩,别说唱曲的小娘子,就连一旁斟酒的也是贴身的小厮们。
酒楼中人,从掌柜到跑堂,连带那些常客都是见怪不怪。却有那等进京述职的外地官员,初次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