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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花-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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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茶盏后,我明白,他今晚恐怕又不会睡了。默默地从书房退出来,抬头是满眼的繁星,一闪一闪,不知疲倦。

老天爷,如果可以,请庇佑这个国家吧!带走灾难,赐福百姓。这样……他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吹了灯,我陷入了短暂的黑暗,枕边的空无,让我久久睡不着。一直到天亮,我睁开眼,看着透进来的微光,心想,他应该已经在去宫里的路上了吧。

我轻轻唤了一声:“蕊薏。”

“奴婢在。”

“伺候我起身吧。”

她走进来,站在床前问:“时间尚早,您不再多睡会儿?”

“不用了。”

……

十月宫里进行了一次范围较广的封赏。旨曰:以内外诸臣勤慎奉职,加怡亲王仪仗一倍,张廷玉少保,蒋廷锡太子太傅,励廷仪太子少傅,傅尔丹、岳锺琪、鄂尔泰俱少保,田文镜太子太保,李卫、查郎阿、席伯俱太子少保。

加一倍仪仗,多么的风光,可惜谁能明白,这让人羡艳的风光,是用多少次废寝忘食换来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不要这样的风光。

全权筹措兵马粮草以及各类军需之转输,以所领度之储备充足,调度得宜,屡博奖谕。博得再多奖谕,也抵不过雪舞风急的十一月……他终是病倒在我眼前,连日的高热,将他的身子烧得滚烫,却将我的心浇得冰凉。

本以为只是受了寒,不想膝上的问题也开始恶化了,那几天,我几乎没过合眼。他大多时间都烧得很迷糊,偶尔睁眼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我,若是看不见我,就没法安心。每一勺药,都是我亲手喂下去的,有一次因为实在太困,我倚在床边小寐,蕊薏端着药进来后不忍叫我,便想替我给他喂药。哪知他神智不清,却紧闭着嘴坚持不肯喝药,我本来睡得就浅,立马醒了过来,从蕊薏那儿接过勺子喂过去,他方才张嘴喝掉。病中的他,跟平时宠溺我的那个男人完全不一样,他就像个爱黏人、爱耍赖的孩子,一刻也离不得我。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卸下了一切的伪装,干净澄澈如同新生的婴孩。这样的他,这让我开心,又让我痛苦——是病得有多严重,他才会呈现出这样的一面?

“萌儿。”他叫我,声音很小。我知道他不是在说梦话,而是醒了。因为就算烧得最严重那晚,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胡话,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滚烫。

“我在。”

“你去睡一会儿吧。”

我瞪着一双疲倦的熊猫眼:“我刚睡了会儿,不困。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他轻声吐出一个“不”字,现在对他来说,摇头之类的动作有些困难。

“外面天晴了呢!阳光铺在雪上,特别漂亮,等你好了,我们一家人煮小火锅吃。”我跟他说起话来,总睡觉对他来说也不好。

“好。”

……

“今天是小瑾出嫁的日子,开心么?”

“嗯。”

……

“外面又下雪了,白莹莹的一片,把我冻坏了。你瞧这是什么?”我从身后拿出一支红艳艳的梅花,冲他献宝地一笑,“漂亮吧?”

“嗯。”

……

“相传古代印度与中国之间有一萨桑国,国王山鲁亚尔生性残暴嫉妒,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自此以后他每日都要娶一少女,等到翌日晨又立即杀掉,以示报复。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美丽的姑娘用讲述故事方法吸引国王,每夜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使国王不忍杀她,允她下一夜继续讲。她的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残暴的国王终于被感动,与她白首偕老。从今天开始,我也每天都讲一个故事给你听,等你听完这一千零一个故事,再讲给我听,好不好?”

他低低应了一声“好”。那声音很轻,却像给了我一个承诺,一颗定心丸,我微微弯起眉梢:“山鲁佐德讲的第一个故事,叫做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个故事……其实只有我知道,真正的一千零一夜,根本就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我究竟是在骗他,还是骗我自己……

“胤祥,是不是我讲故事的水平太烂,不然你怎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呵呵,没关系,多练习一下就好,等把这一千零一个故事都讲完,我一定会讲得很好……”

……

春风化开冬雪,我将梢头的最后一枝梅花剪下,插在花瓶里,好让他每次一睁眼就能看见。

他冲我笑,那么宠溺,那么缱绻,那么……留恋。看着他的眼,我几欲落泪,如果可以,哪怕是用痛苦的眼神看我,也好过那样剜骨钻心的留恋。

“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站在屋檐下,喃喃自语。太医说,熬过这个冬天,就会慢慢转好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福晋,爷醒了。”

我点点头,转身回屋。他躺在床上,依稀可以看见微突的颧骨,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比前一阵好多了。想来那些御赐的以及朝中同僚送来的补品,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不过有用的只是少部分,其余大都还堆在库房里,因为太医嘱咐过,现在他的身子禁不起大补,只能挑些药性温和的服用。

他见我来,温和地一笑:“想出去走走。”

他的心思我明白,换作谁在床上躺这么久,也会难受的,何况现在开了春,他的身体也有转好的现象。不过,京城的春天,可不比南方,冬日的冰寒还未散尽,故而我哄他说:“现在还冷着呢,等再暖和些吧,到时候你天天陪我在院子晒太阳,想偷懒都不行。”

“好。”

我坐在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他枯瘦的手:“我们现在是不是要重新讲个故事了?昨天的阿拉丁与神灯你听得很不认真哦!将来你讲给我听的时候准会出错。”

……

三个月的时间,我从印度神话讲到希腊神话,再从希腊神话讲到中国神话。看着他渐渐好起来,我心中雀跃不已,心想等四五月真正暖起来了,就许他到院子里去。熟知三月初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了,在病魔的吞噬下,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看着诊脉后一脸愁容一脸为难的太医,我几乎绝望。我开始礼佛,虔诚得不能再虔诚,可我心里明白,我本是个无神论者,走到这一步,只有一个原因: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溃。看着胤祥被病痛折磨至此,自己却束手无策,我如何不崩溃?

慈悲为怀的佛祖在上,信女苏萌在下,今日烧香礼佛,不为求权,亦不为求财,只求您不要让死亡带走我的丈夫,我愿用自己的余生来还愿。

(要结了。估计在下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了。
有点淡,铺垫,铺垫。 
  No。81
五月,春天的尾巴,阳光温软,煦风正好。

那天傍晚,胤祥的精神好了一些,央我扶他到院子里坐坐。我本不愿意,但看他精神着实比之前好了不少,心里又不忍拒绝,便唤来蕊薏,让她找了件厚实的披风,才扶着出去。

院子里,他倚在躺椅上,我坐在旁边,伸手替他掖了掖披风,只听他开口道:“萌儿,你说,人死了会到哪里去?”那声音淡极了,转瞬就化入无边夜色里。

我望着满天繁烁璀璨的星辉,挽起一弯笑,温柔地回答说:“会到天上去,变成星星,然后守望着他在人世所眷念的一切。”

“是么?”

我点头肯定道:“当然了。”

“那皇阿玛,会不会看见我?”

我抚过他的发丝,喃喃安慰道:“会的,你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骄傲。”

“你唱歌,好不好?”他突然转了话题。

“好,你想听什么?”

“第一首……咳咳……”

第一首,简单三个字,也许别人不懂,不过只要我明白就好。“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一遍又一遍地哼了很久,我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很低:“如果……我不在了,你还认不认得出,哪一颗是我?”

我没想他又提起之前的事,微微顿了一下,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去千般否定那一个字,而是忙不迭地点头:“认得,认得,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认得。”

“你骗我,这么多星星,你怎么会认出我……”此时的他,轻轻抿起嘴,褪去贤王光鲜的外衣,倒像个得不到糖果便不依不饶的孩子,固执而让人无法拒绝。

“我当真能认出你。” 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尽量掩去语调中的哽咽。

“那为何,我认不出,哪一颗是皇阿玛?”话到后面,他开始有些吃力。

“因为……你们之间,没有月老的姻缘线牵着,所以,你看不到他。”

“在……哪里?”他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说话也变得不含糊不清了。

语句模糊,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忙唤蕊薏将我的针线篮子拿来,扯出一根红丝线,柔柔地说:“你看,在这里。”

他吃力地抬眼,微不可见地咧了咧嘴,我将红线的一端系在他的左手腕上,又将另一端系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可能是有些紧张,手腕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好几次都没有系上,也不晓试了多少次,最后,终于打好了那个结。

迎着清风,我的眼泪蓦然滚下,悄无声息。我深深地看他:“系好了,我们的姻缘线,天涯海角,我都能,认出你来。”他没有应我,只合了眼,安详地躺在那里,如往常躺在我的身边一样。但我知,在红线第一次滑落的时候,他就去了。

长夜未央,梦已成殇。

夜色渐浓,过了许久,蕊薏忍不住道:“福晋,这夜太凉,爷这样睡在外面不好吧?”

我扬起脸,望着星空,将心底泪水全部囚禁了起来。“你下去吧,让我再和他待一会儿。”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说出口,身子一欠,退了下去。

我握住他渐渐冰凉的手,轻声唱着,就像那年在荷塘边一样:“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那时怡亲王还是大清的十三皇子,那时院子里有个极擅长女红的硕那嬷嬷,那时候顺子在年夜里还给我送过两块糕点,那时候……

好多的那时候,有你的那时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时候。

“你这么宠我、疼我,如今……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依在他耳边低喃,“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夜里还有谁会担心我有没有踢被子?我又该去挂记谁有没有吃饭?胤祥……你不要不理我……我是你的萌儿,我是你最爱的萌儿,你再叫我一声,一声就好了……我以后都不跟你使小性儿了,也不做让你为难的事情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我不是兆佳氏?绯夕,我不是……马尔汉不是我阿玛,我一个人,没有阿玛,没有额娘,没有姐妹,我有的,只有你了。你带我一起走,求你了……”

……

雍正八年五月辛未,王疾笃,上亲临视,及至,王已薨,上悲恸,辍朝三日。翌日,上亲临奠,谕:“怡亲王薨逝,中心悲恸,饮食无味,寝卧不安。王事朕八年如一日,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朕待王亦宜在常例之外。今朕素服一月,诸臣常服,宴会俱不必行。”越日,复谕举怡亲王功德,命复其名上一字为“胤”,配享太庙,谥曰贤,并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於谥上。白家甿等十三村民请建祠,允之。拨官地三十馀顷为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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