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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当然想,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的黑哥哥。”
“你家在哪里?”
岚儿刚想脱口而出溯源,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冒名顶替王家的小姐,于是三缄其口,可儿自然明白,笑笑说:“家,藏在心里面,只要你一人记得回家的路就好,这样你总有一天能够回去。”
“嬷嬷说我最好放弃这念头,因为我就会这样老死在这里,如果幸运的话。”
可儿摇摇头,坚定地说: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
然后突然间有一天,可儿姐姐就不见了,岚儿去找桂嬷嬷的时候,嬷嬷只说:
“这就是她自己选的路。”
尚是懵懂的岚儿已经明白,可儿姐姐死了。
那就是她执拗地要走的路。
可是她的那句话,岚儿时刻记在心里。那句话,在鞭打、在讥讽、在忍辱负重、在慢慢苦熬的没有尽头的日子里,陪伴着她,从岚儿,成长为逐风。从景贵妃身边,走向了魏皇后。
直到有一天,壁风在她面前说,帮我。
——你能答应我,做一个好皇帝么?
那一瞬间,逐风面前闪过那么多张脸,可儿,景贵妃,那些等不到出路的女人门,还有宫外更多的没有出路的人。
那一瞬间,逐风突然明白,她要出宫,她面前的路,就在壁风身上。
尽管这条路走到尽头,她会失去很多。
逐风没有想到,阻挡在她面前这最后一道屏障,不是皇帝,不是皇后,不是魏家,而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桂嬷嬷。
皇帝和皇后关系一直很微妙,就像皇帝和魏家那样,用之,怕之,欲弃,不得。魏家在皇帝身边布满眼线,桂嬷嬷就是其中的一个。
做掉景妃,扶魏妃上位,成为皇后的左膀右臂,这就是桂嬷嬷最大的荣耀。
当壁风利用魏皇后预谋起事时,桂嬷嬷自认为是拯救她于水火的不二人选。
忠言逆耳,桂嬷嬷坚信自己的逆耳忠言一定会让魏皇后回心转意。这正是壁风怕的地方。
“起事之初,我就说过,皇帝和皇后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这一点皇后可能看不透,可是桂嬷嬷看的透,她必坏我大事。你既然已是反骨,与我同心,就不应该顾及私情,放桂嬷嬷一马。”
壁风几年下来积攒的力量,对付一个老嬷嬷绰绰有余,他迟迟未动手,就是看在逐风的面子上。可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了。
王权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
“的确,当初你要杀桂嬷嬷,我就说过,如有一天她要坏大事,我必手刃。”逐风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表情,那面前,却是延伸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是什么她看不见,因为前面站着高大无比的桂嬷嬷,那是一个让她无法超越的路标。
如果这是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那么她可以放下手中利刃,不计这十年挣扎,只因为她下不去手。
可是回头看看身后,已经站满了那样多的人,壁风,侍卫队,那些常年被昏君欺凌、被魏家左右的人们,他们高举改朝换代的旗帜和火把,就算她挡在前面,也誓要踏过她的尸体向着那终点而去——
他们会将腐朽王权的走狗撕烂,让她尸骨全无。
我的桂嬷嬷。
也许你死在我的手下,死的有些尊严,死在这改朝换代之前,作为一代忠良而不是逆臣贼子,会是最好的结局?
逐风推开桂嬷嬷的房间大门,她正对镜梳妆,穿着皇后钦赐的明黄色袍子,转身起来,抚摸着她的脸,临死前终于表扬了她唯一一次:逐风,你终于能成为这污黑之中,最黑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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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才能见到你呢,可儿姐姐?如果你如愿以偿出宫去的话……
——傻丫头,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兴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走过的路,你正在走着,我住过的地方,你正在住着,我爱不了的人,你正在爱着。天下的事,就是这般的奇妙。
——那我如何才能报答你教给我的一切?
——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也许到了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做到了。
可儿姐姐。
原来你没有死,而是出宫了。
你走了你自己选择的一条路,你脱离影者,代价就是替皇帝生下一个孩子。
你就是皇帝找到的那个代孕的女人。
你就是那个身世扑朔迷离嫁入安园的女人。
你就是那个以自己的一死来还得孩子平安的女人。
你就是让安以墨爱上过的女人。
颜可。
念离一路走着,走过牡丹园,走过念颜亭。
她如今走过的路,颜可走过。她如今住着的房子,颜可住过。她如今爱着的男人,颜可也曾叫他一声夫君。
十年前她在这里,走出了她的宫。
十年后念离在这里,与故人重逢。
走着累了,远远见宝儿正在院子里戏耍,转身见到了她,想到她也要生安家的孙少爷来,表情都皱到了一起。
念离此生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庆幸过,庆幸自己不曾因为颜可的往事而负气离开,庆幸自己在那样的关头从壁风手里抢回了宝儿。
颜可,原来你在看。
宝儿,念离,颜可。
一时三重影深,让人惊叹于命运的,腐朽和神奇。
狼狈为奸
念离搬回了牡丹园住,不仅如此,还把宝儿也接进来同住。
对此,安以墨还是有些担心的,怕宝儿有心无意得踹掉了老婆肚子里的那块肉,可是明面上宝儿仍旧是他的孩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这样的罪名可不小。
“谨慎,再谨慎!”安以墨如此叮咛念离,就快变成老妈子了。
“放心,我宫中侍奉多年——”
“打住,你这可唬不住我,要是皇帝老子宫中能生养,还用得着跑我的窝来下蛋么?叫人堕胎是你的强项,这个你日后可以和春泥慢慢交流,咱现在关键是要安胎——”
说罢,安以墨借莫言秋的大志做苦力,把整个药房都差点搬回来了。
“一个月前还燕窝都吃不起呢,这哪里来的闲钱?”念离抚摸着自己已经开始微微涨出的肚子,“孩子,看爹从哪里鼓捣来的?”
“孩子,这可是爹一分一厘赚回来的——”
念离一仰头,“你赚的?”
“自然,难道那个吕知府能看着我做那鸡鸣狗盗之事放任不管么?夫人啊,这都是我的血汗钱——”
“这一个多月,你究竟去鼓捣什么了?”
“天上人间的妙手回春,后街的联合作坊,还有新修葺的当铺。我已经同莫言秋说好了,等明年他回来探亲,给我捎些西北货来,占个地域优势,还能多出几分利来——”
“等等,探亲?莫言秋要回去了?”
“是啊,出门在外,来来去去算在一起足三个月,家里的生意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安以墨不知为所谓地说,念离咳嗽两声,“那柔柔呢?”
“自然是和他一同回去,要不人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儿你问过柔柔的意思么?”
“柔柔说了,等老夫人身子好利索了就动身。”
念离轻叹一声:“你们男人啊,心怎么算都是粗的,莫言秋一个,你一个,柔柔最亲的两个人,都不懂得她的心事。”
安以墨一摊手,“要不怎么说后宫得有个母仪天下的金凤凰镇守呢!”
就这两口半人、三四碗米,还后宫?
念离偷笑一声,又险些被安以墨扑到,多亏肚子里面有孩子救驾,才算打打闹闹过去了。
下午时分,念离把宝儿送上塌午睡了,就去了安以柔的园子,巧是柳枝正守在园子口,一脸难色,见了念离,就和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飞扑上来,焦急地说:“大夫人,您快劝劝六小姐吧,她又开始那股子倔脾气了,谁劝都不行——”
说这话时,柳枝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时冻的,还是急的,念离步入园子,听到安以柔嘹亮的骂街,才明白那八成是羞的。
“你自己要跟男人跑,别算在我头上来!谁爱走谁走,到时候那个死男人和那个死女人车里风流,你和大志可以车外头迎合,车里车外都春光明媚的,这离春天还远着呢,就闻着一股子骚气——”
安以柔这脾气还是丝毫没改,就和第一面见到她时那般的刁钻刻薄。
念离知道这天下午吕知府又把莫言秋找去了,那葬月又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于是也放心大胆的让安以柔吼,人就站在院子里面等着,等安以柔自己骂累了,才慢悠悠地进屋子去。
“大嫂好耐性。”
“让你的小外甥学学什么叫巧舌如簧——”
念离摸摸肚子,然后把安以柔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笑着说:“柔柔,什么时候自己也生一个出来玩吧,这样大的出去鬼混,还有小的给你骂。”
安以柔禁不住乐了。
“你就逗着我玩吧,反正你们都皆大欢喜了。自打你怀上了,哥天天和大公鸡似的勤奋,估计也是近不着你的身睡不踏实,天不亮就跑出去,满嘴的商机商机,就好像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子,让人看了真是羡慕。你那个所谓的姐姐更是逍遥,天天都不知道神隐到哪里去和二哥谈情说爱了,我看等她肚子大了,我还没找到愿意娶我这下堂妻的——”
“哪里有自己把自己休了的?你这是胡闹的,不作数。再说,你就算把人家一棒子打死,也得允许人家诈尸还魂吧——千里迢迢来寻你,恰是碰上安园这些乱子,都没好好跟你说清楚论明白,你就琢磨着改嫁了?真该被莫公子捉回去好好惩罚——罚你在家生个孩子,哪都不能乱跑。”
念离一番话说的,让安以柔数次插嘴都找不到话缝儿,只等她都说完了,安以柔才摆摆手,“别说给他生孩子,就是和他一个屋檐下,我都受不了。我嫌脏。”
“还好,葬月倒是个干净人,宫中的时候她常打扫得很利落。”念离故意曲解着她的话,试图消除这尴尬,可是柔柔非要捅破了不可:“地脏了可以扫、被子脏了可以晒——可是人身子脏了怎么擦?脸皮脏了还要不要脸?大嫂,像我这样的脏人,最怕脏。”
这个“脏”字,说的念离无话可回。
只觉得自从老太太卧床休养,安以柔就越发地偏执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念离却知道安以柔并非是因为劳累而焦躁。
她的恨意,即使被这苦难时期园子空前的团结和苦中作乐所掩盖,却无法遮的住这背后的怨愤,这样的怨愤,在莫言秋和葬月到来后愈加无法遮掩了。
如果不打开这一层心结,恐怕柔柔这一辈子都要这样怨念着活下去了。
念离决定去找葬月好好谈谈,可是傍晚时分莫言秋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那吕知府似乎和葬月有些交情,说自家夫人和葬月是手帕交,定留她在府里吃顿便饭。
莫言秋心里也是嘀咕的,但这男人什么都没有妄加推测,只是淡淡带过:“吕大人是京官,葬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行走宫人,两个都是位高权重的,说不准认识的吧。”
“这倒是怪了,去驿站接吕大人的时候,你就和她一起去的,这要是本就认识,为何拖到今天才相认呢?”
念离心中最清楚不过,那吕大哥从未和宫中打过交道,要不,她不是一早就认出他了?
这是现用现交的酒肉朋友。
凭葬月的心计,还想不出找靠山这一招,这说不准是惜花远在京中还指手画脚的。
吕大人、葬月、惜花——
这三人联合在一起非要在莫言秋和安以柔之间插一脚的话,就不能怪她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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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人太客气了,我那天驿站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个识时务的人。”
吕枫暗笑不语,虽说和这葬月说话不到五句,他已经知道她是个什么秉性的人,一看就是口直心快泼辣无理的娇娇女子,倒是没什么城府可言。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