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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向绍卿磕了一个头,“大太太……殁了!”
这个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绍卿的身子一震,他脸上迷茫的样子像是没有听懂,眼中只剩下惊诧,他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只觉得周围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楚。念慈心疼的望着他,轻轻的道,“绍卿?绍卿……”
绍卿这才反应过来,“不……这不是真的……阿奇,你在骗我……”他猛地向林府的方向冲去,念慈与阿奇也连忙跟着他。一路上,他的眼前发黑,几次由于步伐不稳而差点跌倒。直到他奔入林府正厅的时候,他猛地顿住了,仆人丫鬟们身上是黑色麻布的长褂,腰间都扣着长长的白布腰带,漫天白色的幡布、纷飞的纸钱——无疑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走了,他的双腿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正厅高高悬着的“奠”字上,膝盖簌簌地抖着,由于悲伤过度,人也摇摇晃晃地向地上倒去,他艰难地起身,跪行到母亲的棺椁旁边,许佩芸静静地躺在里面,“娘,儿子回来了……娘,是儿子回来晚了,您就睁眼看看绍卿一眼……娘,是儿子不孝,您……您醒过来……儿子求求你,醒过来呀……”
管家跪在他身边,“二少爷,大太太在你离家后便患上了胸闷之状,时常发病,大太太不让我告诉您,她说少爷您喜欢自由的日子,不想让您担心,她这样做就是希望……希望您活得好好的……二少爷呀,大太太都是为了您呀……二少爷,天太热,您节哀,入土为安吧。”说着便将手中的棺材钉与锤子递给绍卿,绍卿没有接,只是跪在那里恸哭着,管家道:“二少爷,大太太一直讲究排场,以前在少爷任性的时候,都是大太太宠着您的……现在,现在大太太……大太太去了,您就由着大太太一次,让大太太体体面面的走吧……”念慈也跪在绍卿的身旁,扶着绍卿的手臂道,“绍卿,你就听着管家的话吧,这回你也宠着母亲一回吧……让母亲好好的走,入土为安吧。”绍卿一直趴在棺椁上,这才缓缓的抬起头,众人合上棺椁盖子之后,他的喉管一阵阵如掐裂般错响,他流着泪举起手中的锤子,一下下地将棺椁钉好,他幽幽地站起身,他的心猛然间抽搐着,又怎奈心力交瘁,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当晚守灵的时候,绍卿跪在灵堂中,一直为母亲烧着纸钱,时不时地望着面前的许佩芸的巨幅遗照发愣,念慈端着一碗粥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绍卿,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怎么会撑得下去呢,你还是……吃一点东西吧。”
绍卿摇了摇头,“对不起慈儿,我……我吃不下……”
念慈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手中的粥, “绍卿,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的……”随后,她轻轻地抱着绍卿,“绍卿,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念慈用身体的温度温暖着绍卿的心,绍卿点点的泪水浸湿了念慈的衣襟,他放下所有的挣扎与自责,在她的怀中嚎啕地的哭着,念慈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哄着小孩子一般,这个动作牵动了绍卿儿时的记忆,在念慈怀中不断颤抖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
等绍卿哭累了,他哽咽地道,“母亲一生一向好强,轻易不肯认输,在外人看来,她一向清高独立、难以亲近。但对于我,总是宠着的。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每当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任凭奶娘怎么劝着吃药,我就一直哭着,后来母亲没有办法,就抱起我,在她的怀里轻轻的拍着我,拍着拍着,我就睡着了……后来,在大了之后,无论犯多大的错误,母亲很少打我,最常见的就罚我跪在祠堂中面壁思过,可母亲又怕我跪久了伤身体,所以回回在我回房之后,他都会让管家请大夫给我看看身子……虽然母亲有的时候对我极其苛刻,但我相信,她永远是在意我的……所以慈儿,是我不孝,全都是我的错,这是我欠母亲的……
念慈摇头,抱紧了他:“母亲他不会埋怨你的,你不必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我们的路就更难走了,未来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们去面对,林家需要你,商会需要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重振商会,不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这才是你对母亲最好的补偿。”
绍卿望着她,眉宇间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似有着千言万语,他低下头握紧了她的手,“慈儿,我只有你了。”
念慈望着他,“绍卿,我也只有你了。”
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身孝衣,端着手中的一碗鸡汤,那人是董贞。在绍卿回来之后,她怕他过于劳累,便亲自到小厨房炖了这碗鸡汤。此时,她躲在门外望着灵堂内所发生的一切,她并没有刻意的隐藏,绍卿念慈两人只要微微留意,完全可以发现站在门外的她,只可惜,他们两人的眼中只有着对方。当绍卿对着念慈说出“我只有你了”的时候,她的眼泪如决了堤一般冲出眼眶,一声声压抑的抽泣,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深处一丝丝的抽出来,忽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秀丽的脊背随着哭泣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洒向大地——嫁给这个男人,已经四年多了吧。可就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从来都没有碰过自己。他们两人,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她本以为在相聚之后会拥有长相厮守的结局,却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距离会愈来愈远。此生注定有缘无分,她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的远离。
几日后。
绍卿站在潮安商会大厅的中央,对着话筒道,“如今商会岌岌可危,承蒙各位叔伯长辈错爱,晚辈临危受命,便接下这商会会长一职。如今,世界在发展,我们不可以用老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我们身处乱世,若想生存下去,必须要走改革的道路,变则通,为开辟道路之根本。如今在各个租界的工厂中,外国人用我们中国的劳动者,用中国的原料来替他们挣钱,换个方式想一想,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原料来给自己挣钱。若想改变现状,为商者如果不改变自己的经商模式,学习洋人的先进技术,恐怕我们是难以和他们竞争的。先烈们曾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可以用洋人的先进技术来充实自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晚辈希望与各位长辈同心协力,把落入日本人手中的、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坐在台下的商人们都点头称赞,一个商人问道,“少东家,刚才你一直在强调改革,你认为在我们商会内部,最先迈出的一步是什么呢?”
绍卿微笑,“前辈莫急。如今,世界的各大公司、工厂都在走建立股份公司的道路,刚才绍卿向诸位发了一本小册子,那便是我的计划书。这几日我做了最认真的测算,用了最保守的估计,我们商会完全可以转变为股份公司的模式。简单说来,股份公司就是将商会内部的资金转化为等额的股份,并向社会筹集资金,任何一位商人缴纳一定的资金之后,都可以成为商会的股东,各股东通过认购的股份的多少来承担商会内部的职责,也就是说,在商会中不再是商会会长一人来决策各项商会事务。通过走股份公司的道路,我们商会便可在短时间内迅速且广泛地筹集资金,去投资更大的项目。同时由于晚辈有留洋的背景,方便联系国外各大公司,如此便可壮大商人势力,粉碎日本人的经济制裁。”
绍卿说完,望了望台下,发现许多商人都被他的新政策所打动,便又继续道,“晚辈的改革方案毕竟有一定的风险,因此,晚辈决定买下商会50%的股份,剩下的股份还望各位叔伯长辈多多支持。”
众商人道,“少东家,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只要把原商会的资金从日本人手中夺过来,不让倭寇得逞,就算把我们的老本赔进去,那也值呀!”
“绍卿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事向来稳重,我们呀,信得过你。”
绍卿喜不自胜,“谢谢,谢谢给位对绍卿的信任,绍卿定会与各位长辈全力以赴,重振商会。”
绍卿离家的四年内并没有过问商会中的事情,可他在国外留学时,便是学校中的高材生,所以他在短时间内就找出商会的弊端所在,并带领商会走上了股份制的道路。仅在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内,便顺利地将流到日本人手中的资金顺利地夺了回来。前些日子日本人由于吃了国军79团的败仗,如今又断了经济往来,他们气愤归气愤,便躲到敌占区继续想进攻沿海城市的法子。喧嚣了一个多月的潮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近日,由于股份制的事情,绍卿不眠不歇地忙了几个通宵,如今商会刚刚有了起色,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就在他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打盹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接着阿奇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二少爷,二少奶奶让您赶紧回家去呢。”
绍卿猛地起身,“发生什么事了,慈儿她……”
阿奇叹了一口气,“少奶奶好好的,是……董家少奶奶的身子快……快不行了,二少奶奶让您快点回去呢。”
“阿奇,快,快去备车。”
就当他急忙奔向董贞的卧室时,只听见屋内哭声连连,冬儿等几个丫鬟跪在床边,念慈看见他,低头擦拉擦眼泪,“绍卿,贞姐姐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现在,贞姐姐她……她快不行了,她的心里一直有你,你……送她……送她最后一程吧……”念慈说完便带着屋内众人离开了卧房。
顿时卧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绍卿向床边走去,轻轻地抱起董贞,就在他抱起董贞的一刹那,不禁泪流满面。他看着她的脸,四年未见,为何如此苍白消瘦,那瘦弱的样子,他几乎都认不出了。他轻轻摇了摇她,“董贞,是我,我是绍卿呀,你……你醒醒……”
董贞仿佛听见了绍卿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他,起初眼中是一阵迷茫,继而竟是惊喜,她贪婪的望着他,泪突然从她的眼眶中流下来,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董贞的眼中发出了一点亮光,“绍卿,是你吗?”绍卿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紧了紧手臂的力度,“是,是我。你勿多心,只管好好的养病,过几日,你的病,就……就好了。”
董贞的泪水簌簌地流着,她幸福地躺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这最后的快乐,她知道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绍卿,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吗?”
绍卿愣住了,那不是在四年前,两家决定成亲的时候吗?难道,他们在很久之前就见过面?
董贞喃喃道:“我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天,你一定不记得了。那一年我六岁,你八岁……真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艰难地喘着气,“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空气中都是花的香味儿,庭院里有好多蝴蝶儿……我爹带着我到你家商量生意上的事,我一个人坐在大厅中,真的好没意思。后来……后来,你就从卧房跑出来,牵着我的手说,让我跟你玩儿,那时候,你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告诉我的丫鬟说,说不要告诉父亲我的行踪,于是,我们两个就偷偷摸摸的跑到后花园中……”说到这里,董贞笑着,继续道:“后花园中的虫子好多呀,我真的好怕它们,你跟我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