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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战无不胜的宣传大相径庭。
破案的最大障碍不仅仅是歹徒没有在她的家中乃至在琪的身上留下一丝属于他的痕迹,更重要的是琪所提供的那声枪响并不存在。因为父亲的伤口是刀伤而不是枪伤。伤的是胸也不是头,最令琪无法申辩的是那把杀人的刀留在了现场,刀上居然还有她的指纹……
在琪给警方提供的线索中,惟一值得警察们记录的只有她对那个凶手长相的惟妙惟肖的描述。她说他长得很不错,鼻梁很直,还有些顽皮,她说,如果他不用枪或者说是用刀杀害她的父亲,抢了她家的财富,换一个场合,公园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她会喜欢他。她说得很忘形,就像叙述着一个很刺激的探险旅游的经过,所有听到这个小女孩叙述的人都为她的单纯幼稚及其独特的思维方式惊讶不已。
琪被怀疑有合谋杀父的嫌疑实在是这个案件的节外生枝,这也是琪在承受所有灾难中,最为惨重的一个。也许从这个时候,琪开始成熟了。这个不幸的女孩从此对整个人生失去了她应有的依赖和信心。那些凶残虚假丑陋恶毒和无能所构成的种种现象,就如下水道底层的一张网,肮脏杂物都漏注而去,惟独把琪幼小的灵魂过滤在网上。琪在这网上艰难地爬起来,用她已经不完整的灵魂编织成一个“仇”字铺垫在她漫长的成长道路上。琪认为这就是她自认为用鲜血所证实了的人生的头一份收获。杀人的想法也许就是从第二年夏天开始的。那段日子,她看到在途经学校的路上有一只猫被车轧死在路边,它的表情酷似父亲,它横卧街头怒目仇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表现出一股不报仇雪恨死不暝目的英雄气概。琪想,这种不堪目睹的东西很快就会有人把它清除掉的,然而直到深秋它还躺在那里。琪以一种很世故很老成的复杂心态目睹了它变质、腐烂、蛆噬、风干的全过程。琪想,死猫所走过的这段艰难的黄泉之路,也正是父亲的必经之路。继而感到每一个人的下场都与死猫别无二样。死后不再有人去管。死猫给了琪无尽的启示,使她的心理越来越偏离正常人的轨道。不过,需做一点解释的是,这个女孩除了对执法部门不再信任和一心想为父亲为她自己报仇之外,还没有到那种一触即发的地步。她只不过和众多的无辜少女一样,都没有消解和转移悲剧成分的本能,任何一种情形都有可能使这些无辜者成为狂妄者,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受着这个可怕世界的影响,不得不在事物的对立性质中膨胀自己的情绪,并不惜一种同归于尽的毁灭心理来平衡自己。
恶人对琪的成长所造成的影响,是琪在逐渐成熟的一系列生活细节之中随处都能够感受到的,那个年轻的歹徒一直都在默默无声地给这个渐渐长大的少女心田里浇灌着仇恨之水。自从事件发生之后,她周围的生活一直处于倒行逆施的非常状态之中,她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同情和关怀。而给予琪的却是更多的不尽人意的东西。首先是与琪相处的同龄人的眼睛在琪的身上闪烁着极不友善的目光,其次是她的孤独。与众不同的琪开始将仇视的心理扩散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早已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就如同晴空里一朵孤零零的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它欺骗着她来到这里,就如一个巨大的拐骗者逼她做了这可鄙世界的牺牲品。这是一个令琪感触颇多的夏天。这期间,琪在这个城市遇到过一个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那个大会的场景给了琪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之后它变得形象化、具体化,最后变成了以她为主角的宣判集会。那个真实的场景是一个比琪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做为公判大会上的核心被紧紧地捆绑着。这个被捆扎成粽子似的少女的脸庞依然光鲜亮丽,她的闪烁不定的漂亮的大眼睛极为坦然地面对着数万观者,似乎在默默地诉说:我就要死了。少女的乌黑的长发,质地很好的西式套裙以及被麻绳勒成了几瓣的胸乳的轮廓所构成的最美的特征恰恰成为所有目击者最感痛心和残忍的一幕。再后来,琪看到她在流泪,眼泪是情感宣泄的符号。眼泪更是女人表达她们内心脆弱的一种方式,她哭得一抽一抽,哭得十分认真、专注、伤心和美丽,就像一个初恋女孩被男人抛弃,把她最后的一点情感洒向人间……琪想,这个将要成为一堆尸肉的年轻姑娘,在这种时候还有这样的眼泪可以流,那么,她的一切感官绝对与麻木和机械无缘。这恰恰是琪最感恐惧的。少女不时地对法警说话,琪当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琪很想知道她在说什么。琪对她的语言做过种种假设,诸如说,我不想死呀,我还很年轻呀,我想妈妈爸爸想弟弟和妹妹……以后,琪从一本记述这个少女犯罪事实的杂志上知道了她与警察的那段话白。女囚说:“枪毙一定很痛吧?”警察说:“也没有什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女囚说:“我怕痛,小时候时常生病就怕打针。”法警肃然一笑说:“执行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动,要和枪手们配合好。跪下时你的身子尽量前倾,弹着点是心脏,血液就会流得舒畅些,会减少很多痛苦的。”女囚深深地说:“谢谢你。”少女把最后的谢意留在这个执行者身上,然而这个执行者打的不是胸而是头,少女在滚滚喷出的鲜血中抽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头的血发粘满了泥沙……这段文字吓得琪小便失禁。
四年后一个夏季的某日。琪的个人生活随着她坎坷的成长过程终于走到了那个复仇时期的终点。冤家路窄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考证,究竟是不是天意,恐怕连我们伟大的上帝也难以说出头绪。总之琪与那个恶人碰上了。
恶人最初的出现是在琪刚刚走进的那所大学校园里。这所大学远离她所在的城市。恶人出没于学校的大庭广众之下,使琪开始处于一种心潮澎湃之中。恶人所表现出的对罪恶毫无顾忌的、并把自己装扮得人模人样的厚颜无耻的坦荡行径,使琪觉得他如一个恶魔的幻影重重叠叠,他似乎是一个又似乎是许多,他从各个方向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琪的目光无数次直视他,他是立体的又是平面的,他给予琪的一切印象都令琪无法把他与杀人强奸犯连在一起,因为恶人在那所学校里扮演着许多光彩照人的角色,学生会主席、先锋派诗人、希望工程基金会委员、校拔尖人材等等,这些都使不少的女生与他如胶似漆。在琪看来,他与女孩每一次接触的场景都与狼妈妈和兔娃娃之间的关系十分相似。时间并不是很长,琪对仇人的观察不再成为幻影,她终于把他牢牢地浸泡在了复仇的酒缸里。
他们终于接近了。最初琪还是理智的,她还没有完全忘记法律机关,她向警方讲述了她的发现。这个曾轰动了半个中国的迟迟未破的西北大案,曾为各地执法部门所熟知。在她坚定的描述之后,她能够感受到执法者们的快速反应是令人满意的,那时琪的欣慰不言而喻。为此,琪还专门为父亲上了一次坟。她双手合拢默念:“爸,你的眼睛可以闭上了。”
数周以后,琪却依然看见恶人毫毛未损地逍遥于校园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依然被一群群女生所围,他的诗就像他的凶器那样一个一个地击倒了她们,这使得这个恶人的生活过得像一个王子那样六宫粉黛,谈笑风生。
“为什么没有抓他?”琪冲进刑侦机关质问官员。
“没有理由,没有丝毫理由,四年前的那一天,他正在学校植树,他种了整整一天的树,还在一棵小树上刻写了一首诗,我们还把它拍了下来。”警官把一张照片推过去。
你是树,
我也是树。
树可以造屋,
也可以做棺。
——致兄长1992年6月×日
琪扫了一眼,心想,这也是诗?就这臭玩意也能吸引女人?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认错了人?”
“只能这样。”
“不,绝对错不了,扒了皮我也能认出他。他是杀我父亲的凶手!”琪在愤怒中痛哭起来。
任何人都无法说服琪对恶人的确认,她坚信自己的视觉和感觉。她要去直接面对这只禽兽了,这只乔装打扮的豺狼能骗过威严的法律,其阴险和狡猾的程度可想而知。但对琪个人来讲就变得明了和直观了。她要杀了他,手起刀落,一了百了。
琪开始过得充实起来,仇人终于给了琪乏味的内心世界一点光亮。
让琪没有想到的是,仇人率先接近了琪。
喂,新同学,我知道你一直在注意我,已经很久了。琪浑身一紧,毛骨悚然。琪想,他有可能认出了她,琪握住了一直静静躺在书包里的那把刀,缓缓地转过身子,琪看到他正灿烂地向她微笑,牙齿洁白,闪烁着温馨的光。
“你,认识我?”琪说。
仇人很遗憾地摇摇头说:“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姓龙。”
琪接近了他,他们四目相对。
关于那把刀,这里不得不再度提起,这把在当时贯穿于案情始终的切割工具,被警方错误地分析之后,琪就对它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这并不仅仅是一把刀,它具备了双重罪恶——在它被恶人使用过以后,它的另一面又险些不见鲜血地杀了她本人。尽管因刀引起的怀疑不久便前嫌冰释,琪依然心有余悸,琪对自己的冤枉没有做过多的要求,她只认准了那把刀(由于对琪做案嫌疑的否定,刀也变得没有价值),她便以种种借口要回了那把刀。在琪当时的行为中,对刀并没有更多的解释,它只是用以慰藉琪受伤的心灵,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一个填补而已。以后逐年长大的琪对留下这把刀的真实意愿更加深长。只要有它的存在,复仇的荆草就会疯长。它给琪充实、安全、踏实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那感觉就像一种无形的光线,每时每刻辐射在琪力所能及的地方。然而在那个艰难的日子里,极度悲哀的琪用这把刀指在自己胸脯上的日子也仅差一步之遥。
这个时候再看这把刀,它已从某种意义上跌落下来,仅剩最为简单狭义的一种解释——杀人工具。刀的表面光可鉴人。数日来,它已不再是琪的慰藉,而是对她的种种培养。琪握它在手,便升腾起一股英侠之气,她估摸它的长度和坚挺,迅速就可以找回胆量和勇气,并幻想那令人振奋的一幕。现在,我们已经不难看出琪由刀所壮起的胆量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流血的可能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
“认识你很高兴。”琪说,“你的精力始终是这样亢奋,你在这个世界上很潇洒,很逍遥。”琪的神情轻松自如,就像一个老牌刺客。显然,她早已将自己磨炼成了一个镇定自如的杀手。由此看来,琪的复仇愿望早已比她的生命重要得多。
“你的口才很好,你可以参加我们的青年诗社。”
我读过你的诗:“你是树,我也是树。树可以造屋,也可以做棺。”
“那是写给我哥哥的。”
“你被人称为诗人和作家,那一定读过许多书,一定有不凡的人生阅历,你能文能武呀。”
龙谦逊一笑,继而觉得话中有话。
“见过我打架?我好像一生中还没有过一次真正的斗殴。”
琪一笑:“要是那样你就更加完美了,你何止是打架呀。”
龙望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