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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没落(第二卷)-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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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水平上,所有的文明都进入了一个历时数世纪之久的惊人的人口减少的阶段。文化人类的整个金字塔消失了。它自其顶点开始崩溃,首先是世界城市,接着是地方性的城市,最后是乡村本身,乡村的最好血液已经毫无节度地倾注到城镇之中,然而也只能支撑一时。最终,只剩下原始的血液尚留存着,但也已被剥夺了它最强壮、最有希望的因素。这一剩余物便是费拉类型(Fellah type)。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已经证明因果律与历史无关这样一个事实的话,那便是人们所熟悉的古典文明的“没落”,这一没落早在日耳曼移民入侵之前就已自行完成。罗马帝国享尽了最完整的和平;它是富足的和高度发达的;它是组织完善的;它拥有从涅尔瓦(Nerva)皇帝到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皇帝的一系列统治者,这是其他文明的恺撒主义所不曾有的。不过,其人口却迅速地和大批地减少。奥古斯都的有关婚姻与子女的严厉法律——其中的婚姻法(Lex de maritandis ordinibus)使罗马社会感到沮丧不亚于瓦鲁斯(Varus)军团的灭亡——大量的收养、不断用野蛮人出身的士兵去填补被抽空的乡村、涅尔瓦和图拉真对穷人家的孩子的大量食物施舍——这一切都不能制止那一进程。意大利,接下来的北非和高卢,最后还有西班牙,它们在早期恺撒们的统治下还是帝国中人口最稠密的地区,而现在都变得空虚了,荒凉了。普林尼(Pliny)的名言——直到今天,这句话还常常被富有意义地引用来说明与国民经济相关的问题——“老实讲,大地产毁灭了意大利,也毁灭了各行省”——颠倒了进程的顺序;如果农民没有被吸纳到城市里去,没有放弃他们的土地(即便不是公开地,至少也是发自内心地),那么,大地产永远也不会发展到这样的程度。最后,在公元193年佩尔提纳克斯(Pertinax)的法令中,可怕的真相被暴露了,依据这个法令,在意大利或各行省的任何人都可以占有无人照料的土地,如果他耕种这块土地,它就是他的合法财产。历史研究者只要严肃地关注一下其他文明,也能到处发现相同的现象。在埃及新帝国时期,尤其是从第十九王朝以后,人口减少的现象已清晰可见了。像阿蒙奥斐斯四世(Amenophis Ⅳ)在特勒阿马尔奈那样的街道宽度——50码宽——相对于古代比较稠密的人口来说已是不可想象的了。还有,“航海民族”的进攻被击退的时候是很少很少的——他们占有领土的机会,当然不比公元4世纪面对罗马世界的日耳曼人占领领土的希望更渺茫。最后,利比亚人(Libyans)向尼罗河三角洲的不断渗透在公元前945年因为他们的一个领袖掌握了权力而达到顶点——这完全就像公元476年鄂多亚克(Odoacer)掌权一样。但是,同样的倾向在恺撒式的阿育王之后的政治佛教的历史中也能感觉到。如果玛雅人口在西班牙征服后很短的时间里就实际地消失了,而且他们空荡荡的大城市重新被丛林所吞没,那就不仅证明了征服者的野蛮——单在这个方面而论,若是面对一个年轻的、丰产的文化人类的自我更新的力量,这种野蛮便完全无能为力——而且证明了一种来自内部的消亡无疑早就已经开始了。如果转向我们自己的文明,我们就能发现,法国贵族的古老家族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在大革命时期被灭绝的,而是自1815年开始才灭亡的,并且,它们的这种不育已传播给资产阶级,而自1870年开始,又传播给了大革命后几乎重新崛起的农民阶级。在英国,尤其是在美国——特别是在东部那些世系最好最悠久的州里——罗斯福(Roosevelt)所批评的“种族灭绝”过程早已大规模地开始了。
  因此,在这些文明中,我们到处都发现,某个早期阶段的地方城市,接着是演进末期的大城市,都是空荡荡地矗立着,在它们的石堆中,藏匿着少量的费拉人口,他们隐藏在那里,就像石器时代的人住在洞穴和湖边桩屋里一样。撒马拉城到10世纪时已被废弃了;阿育王的首府华氏城在中国旅行家玄奘(Hiouen…tsang)于公元635年左右造访时已只剩下一片庞大而根本无人居住的房屋废墟;还有,玛雅的许多大城市,甚至在科特兹时代就已经是那样了。在波利比乌斯以后的一系列古典作家的笔下,我们读到的那些古老的著名城市的街道已变成了空荡荡的行列,坍塌的架子,家畜在广场和体育场上吃草,而圆形剧场则变成了农田,偶尔点缀着一些雕像和石柱。在我们的(被禁止)的第五个世纪,罗马还只有一个村落那么多的人口,但它的帝国宫殿仍然是适宜居住的。
  因此,这便是城市历史的尾声;从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中心成长为一个文化城市,最后成长为世界都市,为了它那壮丽的演进的需要,它首先牺牲了其创造者的血液和心灵,然后,为了适应文明的精神,它又牺牲了这一成长的最后花朵——就这样,命中注定地,它要走向最后的自我毁灭。
  六
  如果说文化的早期阶段的特点便是城市从乡村中诞生出来,晚期阶段的特点是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斗争,那么,文明时期的特点就是城市战胜乡村,由此而使自己摆脱土地的控制,但最后必要走向自身的毁灭。城市是无根的,对宇宙事物是无感觉的,它不可变更地把自己委身于石头和理智主义,由此产生了一种形式语言,以复制城市本质的一切特征——这不是一种生成和成长的语言,而是一种既成和完成的语言,它当然能够改变,但不能进化。现在,主宰一切的不是命运而是因果律,不是活生生的方向而是广延。由此言之,一种文化的每一形式语言及其进化的历史,都要依附于其源头性的点,而文明化的形式则可以四处为家,因而只要出现了,便能无限地扩展下去。确确实实,汉萨同盟(Hanse)在北俄罗斯的贸易中心的城镇的建筑是哥特式的,西班牙人在南美洲的建筑是巴罗克式的,但是,在西欧的范围以外,哥特式的风格历史的演进,哪怕最短小的一章,也是不可能的,亦如阿提卡或英国的戏剧,或赋格曲的艺术,以及路德式的或奥菲斯式的宗教,不可能为外来文化的人民所传播甚至内在地吸收一样。但是,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和我们的浪漫主义的本质,却是无区别地属于一切都市人的东西。浪漫主义标志着歌德以其广阔的视野称作世界文学的东西的开始——这是居于领导地位的世界城市的文学,那土生土长但受到忽视的地方性的文学,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而到处同它做着艰苦的斗争。威尼斯的国家,或腓特烈大帝的国家以及英国式的议会(作为一种有效的现实),是不可能复制的,但“现代宪法”却可以“引进”到非洲或亚洲的任何国家,如同古典的城邦可以在努米底人(Numidians)和古代不列颠人当中建立起来一样。在埃及,通用的书写文字不是象形文字而是字母文字,这无疑是文明时代的一种技术发明。所以,一般地说,它不是像索福克勒斯(Sophocles)的希腊语或路德的德语那样的真正的文化语言,而是像通用的希腊语、阿拉伯语、巴比伦语、英语那样的世界语言,是世界城市中日常的实际用法的产物,是任何人和每个人都能学会的。因此,在所有的文明中,“现代”城市采取了越来越统一的类型。我们无论走到哪里,对我们来说,哪里就是柏林、伦敦和纽约,就像罗马的旅行家一样,可以在帕尔迈拉(Palmyra)、特里尔(Trier)或迪姆加德(Timgad),或一直延伸到印度河及咸海的各希腊化城市中,发现他自己的城市中的那种圆柱建筑、有雕像的广场和神庙。但是,如此传播出去的东西,并不是一种风格,而是一种风味,不是真正的习俗,而是样式主义,不是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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