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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与墨索里尼达成了一个军火借款的协议。
当郭松龄发动奉变时,徐树铮已由日本回到上海,受到各界隆重的欢迎,孙传芳并特地到上海去看他,并相偕至南通访晤张謇,在在看出政局可能正在酝酿一个极大的变化。
见此光景,段祺瑞大起戒心,密电上海,叮嘱徐树铮暂时不要去北京;因为张作霖正在酝酿入关,而奉军跟徐树铮过去的合作,很不愉快,他这一去,在奉张是个刺激,会加深猜疑,于大局有害无益。
但徐树铮认为考察回国理当回京复命;同时自以为是在北洋军人中唯一具有国际声望的领袖之一,没有人敢对他有何不利的行动,因此还是不顾一切地摒挡北行。
他是带着随员,由海道赴天津的,到津那天,正值李景林兵败逃入租界,而郭松龄在大雪天逃命的十二月甘三日。有人为他向英国领事馆借了一辆汽车,直驶北京。谒见段祺瑞时,相对而跪,抱头痛哭;这一副眼泪是哭国事,还是哭段祺瑞坐困愁城的境遇,就全不分明了。
其时冯玉祥已决定要杀徐树铮了。“替舅舅报仇”自然是主要的动机;但亦不无忌惮徐树铮果真获得墨索里尼的支持而得势,中国会走上法西斯的道路,与他的亲共的国际政治路线,发生严重的冲突,宜乎先发制人的因素在内。
这个任务,冯玉祥交了给他的心腹鹿钟麟。鹿钟麟是北京卫戍总司令,要杀徐树铮很容易,问题是何以善其后?他追随冯玉祥多年,深知冯玉祥;徐树铮一死,他决不肯承认是为了“替舅舅报仇”;那一来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在鹿钟麟双肩。因此行事十分谨慎,在专线的军用电话上跟冯玉祥谈了好几次,始终谈不出一个能不落任何把柄痕迹的妥当办法,因而拖了下来。
到了十二月甘九日,消息越来越坏,冯玉祥以外,奉张积极向山海关的魏益三进攻,魏部已有不支的模样,徐树铮认为亦以走避为宜,因此这天下午决定出京,通知津浦路局,代备专车,预定夜间九时离京。
就在离京之前,收到段祺瑞派急足送来一封信,打开来一看,是一张不知何人笔迹的字条,上面八个大字:“树铮不可行,行必死。”据说是在段祺瑞书桌上发现的,特地送来告警。
徐树铮付之一笑,照原定时间,带了随员上车。北京到天津二百四十华里,普通车三小时可到。过站不停的专车,只须两小时,但因兵车壅塞,每站必停。随员们心里恐慌,不断下车去催;冯玉祥的运输司令,一名撤职的师长许祥云,不断接到驻各站的联络参谋报告,感到难于应付,想了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打了个电话给张之江,请张之江给尚在途中的徐树铮去一个电话,说明兵车拥挤,路线调度不开,以致耽误专车的行程,请徐树铮原谅。
冯玉祥要杀徐树铮,并命鹿钟麟主持其事,张之江是知道的;他是基督徒,为人亦比较忠厚老实,不知道鹿钟麟明知徐树铮已经出京,而并无行动,原是解患于无形的一种手法。只当徐树铮是私下逃出北京,所以很诧异地说:“咦!鹿总司令怎么没有来电话?等我问一问再说。”
一个电话打到北京卫戍总部,鹿钟麟知道事情坏了;以冯玉祥治军之严,他不敢暗示张之江装糊涂,容徐树铮过关,只慢吞吞地答说:“小徐出京,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正要向督办报告。请你先转饬各车站,尽量拖延专车的前进,等我跟督办通过电话,看他有什么指示,我再转告你。”
过了个把钟头鹿钟麟的回音来了,“督办要我转告你,等小徐的专车一到廊坊,要你即刻把他毙了,并请你连夜派人到天津,把陆承武接到你的司令部,天亮以后,督办会派专人到你司令部,跟你商办一切善后。”
张之江一听,大惊失色,嘴里不断吸气:“这么办,不妥当吧?”他说:“小徐现在还是国家的特任官呢!”
“这是督办的命令,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是督办的命令,当然只有服从。不过,督办要派人来,最好请他下一道手令,交来人带来;一切请来人主持办理,我尽力协助他就是。”
鹿钟麟答应着,将电话挂断。张之江便派他的参谋长张钺到廊坊车站等候;到了一点钟左右,专车进站,张钺进入卧车,推开车门,只见徐树铮穿着睡袍,坐在床沿上抽烟看书,便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捧上一张张之江的名片。
“报告专使,我们都统正好有事,不能来迎接;特为派我来请专使,到司令部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
“不啰!天太晚了,我不去打搅啦。请你替我谢谢你们都统。”
“是。”张钺又行了个礼,退了出来。
预先想好的步骤,软的不行来硬的,一名少校军官接着上了车,傲然说道:“我们都统有事跟你商量,请你马上下车,跟我到司令部走一趟。”
见此光景,徐树铮料知不妙,但仍旧很沉着地说:“那一定是冯先生有电报给你们都统了。你先回去告诉张都统,请他再仔细看一看电报,到底怎么说的?是不是弄错了?”
那少校军官不再多说,向外一招手,立刻就有十几名士兵,持着长枪走了过来,在少校指挥之下,将徐树铮架起就走。
“慢点!让我穿好衣服。”
“没有那么多废话!走!”
于是只穿了一件睡袍的徐树铮,在雪里被押上一辆卡车,疾驰到张之江的设在英美烟草公司的司令部,关在一座仓库中;六名随员则关在马棚里;另有从英国公使馆借来摆样子的十七名卫兵,被软禁在车厢中,另作处置。
到了上午八点钟,来了一辆破汽车;车一停,后座钻出来一个穿少将制服的大麻子;麻子粒粒发红,气急败坏地嚷着:“小徐呢?小徐押在哪儿?”
此人就是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是特地将他从天津英租界接了来,跟徐树铮还是日本士官的同班同学,一直叫他“小徐”。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惊动了张之江。
“你先别急!”张之江将他拉进屋子,安抚他说:“这回朗公的仇,一定可以报。人已经押起来了,跑不了的。”陆建章字朗齐,所以张之江称之为“朗公”。
“我现在就去宰了这个小子!”陆承武仍旧在吵:“人呢?”
“不!不!”张之江硬推着他坐了下来,“冯先生已经派人下来了。现在徐树铮的几个随员在会议室,你先跟他们说几句话;等冯先生的人一到,再去办徐树铮的问题。”
于是陆承武被领到会议室,对着徐树铮的随员大声吼:“小徐这个小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今天要宰了他,剜他的心,给先父报仇。”
陆承武破口大骂了一阵,为人劝走。徐树铮的随员被困在会议室中,等待凶信;但心情非度日如年,而是越等越觉得有希望,窃窃私议,有的说,冯玉祥可能还不敢擅杀大员;有的猜测,段祺瑞可能已得到消息,出面在干预了。
这样等到下午四点钟,希望断绝;冯玉祥所派的一个西北边防督办公署的军法官,是当过王宠惠内阁司法总长的徐谦的侄子,从张家口坐火车到了廊坊,一见张之江,交出冯玉祥的手令;然后将陆承武找了来,三人密谈片刻以后,张之江派一名副官,带着四名枪兵,陪着陆、徐二人,去执行了冯玉祥的命令。接着,张之江的副官长,到会议室宣布:“徐树铮是陆建章的儿了陆承武所杀,冤冤相报,不与诸位相干;我们都统力保,释放各位。不过大家要具一份切结,打手印、罚咒,不会泄漏真相。否则诸位全家性命难保。”大家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办完手续,还照了一张相;然后领了短程的火车票钱,各奔前程。
第二天报上登出来两条新闻,一条是陆承武发表通电,手刃徐树铮为父报仇;一条是冯玉祥打给段祺瑞的电报,说“徐上将有功国家,不幸在路途为匪人劫害,死状甚惨,请政府优予褒恤。”但段祺瑞毫无作为,因为在他内心相信这是因果报应;而就他执政的立场来说,“褒恤”便须“惩凶”,凶手已由陆承武自己承认,明言为父报仇,如果查办的话,抖出当年徐树铮枪杀陆建章的经过,试问又该当何罪?因此,不作为是最好的作为。
徐树铮的尸首,是张之江的卫生处长苦苦哀求,说他是徐树铮的学生,愿以一门老小作保,请求殓葬。张之江要他出具切结,说明徐树铮为陆承武复仇所杀,始准所请。此人本名段大洪,但投效国民军时,不知为何,改了姓洪。
徐树铮的尸首,盛殓后由他一名卫士,用骡车运到北京;段祺瑞痛哭之余,买了一口极好的桶木棺材,重新盛殓。少不得也要开追悼会,挽联无数,而最受人注目的,是徐世昌所送的一副:“道路传闻遭兵劫,每谓时艰惜将才。”
这副挽联稀松平常,词既不工,情亦不切,而所以受人注目的缘故是,陆建章为徐树铮所杀;开吊时,徐世昌送的就是这副挽联。以挽陆之联挽徐,显然他亦认为这是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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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十二月一日,张作霖由于孙传芳领衔,阎锡山等十六人联名通电拥护之下,在天津就任安国军总司令,同日发表命令:以孙传芳、张宗昌、阎锡山为副总司令;至于参谋长,不用说,当然是杨宇霆。
张宗昌受命回到济南,亦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要求部下核实陈报兵力,一人一枪,究有多少?清查以来,有十七万多支,这就可以大加扩充了,一口气委出十几名军长;第八军军长毕庶澄并兼海军司令。前敌总司令褚玉璞,参谋长是李藻麟。大军分三路南下,褚玉璞到南京;张宗昌到安徽;毕庶澄则循海道至上海。奉军则由张学良、韩麟春率领第三、第四方面联合军团,进入河南支援吴佩孚。
名为支援,其实是来接收地盘;原来吴佩孚由于孙传芳的坐观成败,以致处境日蹙,由湖北退入河南,先至信阳,后到郑州,而且与他手下的大将靳云鹗失和,驻军河南中部,司令部设在郾城的靳云鹗,将吴佩孚的卫队都缴了械。他的另一员大将寇英杰,亦不大合作。为此,依附直系的官僚如夏寿田、张廷愕等人,特地将直系的“家长”曹锟,撮弄到郑州,来挽救直系的分裂。
曹锟到得郑州,住在旅馆里,患了重感冒;偏偏吴佩孚忙得一时没有工夫去看他,以致曹锟大为不悦。两天以后,方始晋见,吴佩孚探问病情,问了两遍,曹锟才答非所问地说:“今天的风好大!”
吴佩孚没有听出他弦外有音,天真地答说:“今天天气很好,没有风。”
“没有风,怎么把你吴大帅吹来了?”曹锟即时板起脸来:“你是大帅,我从前也是大帅。当年有了功劳都是你们的;我不把功劳分给你们,你哪里去当大帅?如今你呢,有功劳都是自己的,不能容人,也不能开诚布公,自大狂妄,以致于大家离心离德,你得好妹想一想!”
这一顿声色俱厉的训斥,将吴佩孚说得哑口无言,夏寿田与张廷锷赶紧把话扯了开去,以免吴佩孚过分难堪。不过训斥归训斥,回护归回护,曹锟还是将靳云鹗找了来,好言安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