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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是都城,人烟浩攘,添上几十万也不显多,减去几十万也不觉少,开封人看惯了,因此有这样的高姿态,这样的好风尚。当时开封人〃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早已四方知名。酒店的店主,见到客人打过两三次酒,就敢借给价值三五百两白银的银制酒具。即使是至贫的人家,要喝酒时,也敢用价值一百两白银的银酒具供送,如果是连夜饮酒,就到次日再取。大概生活水准一高,就人人自爱,不轻易犯法。当时开封人的富裕、自信和见多识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和财物富足相比,文化发达显然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那时的开封人才辈出。据《宋史》记载,北宋时期汴京及河南府(治所在洛阳)出身的宰相共有十八人,入道学及儒林传的有十三人,在北方河北、河东、陕西各路府中均居首位。北宋建国初期的将相大臣石守信是开封人,北宋中期富弼是河南人,韩维是开封人。理学中程颢、程颐、聂崇义是河南人,史学中薛居正、李穆是开封人,张澹是河南人。文学中史达祖是开封人。另外,许多客居开封的外地人居住的时间一久,入乡随俗,实际上也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开封人。宋太祖赵匡胤是涿州(今河北涿县)人,宋朝建立后皇族首先成了开封人。其他如士大夫为图功名进取,文人为图繁华富贵,商贾为图物利,也都〃以趋京邑为喜〃,来到开封。凡是到了开封的人,为这里的习俗风化所感染,机会更多,进步更快,很快就可以陶冶成出类拔萃的人才。正如司马光所说:〃在京之人,追趋时好,易知体面,渊源渐染,文采自工。〃和河北、山东、山西、陕西各地相比,这时期开封和河南所集中的人才是最多的。
开封的发达文化在南宋时期,甚至还影响了江南杭州的文化发展。南宋时,许多名臣名将和其他杰出人物都来自北方。南宋名臣耿南仲是开封人,富直柔是河南人。理学家罗靖是开封人,文学家朱敦儒是河南人,画家刘宗古、苏汉臣是开封人。甚至南宋初杭州的许多商人、店药铺也都迁自开封,如厢王家绒线铺、荣六郎印刷铺、乐驻泊药铺,以及鱼羹宋五嫂、羊肉李七儿、奶房王家、血肚羹宋小巴、杂菜羹李婆婆、南瓦子张家团子等等。
开封的许多民俗如新春之际贴门神、桃符、金彩、缕花、春贴,上元夜持小灯照路〃扫街〃,七夕妇女对月穿针〃乞巧〃,十二月初八用胡桃、松子等做腊八粥,二十四日祭祀灶神等等,也都传入杭州。直到明代,杭州人的语音还和开封接近。明朝人胡震亨经过开封,很奇怪开封的风俗会和杭州相同,读了《东京梦华录》,才知道杭州的风俗其实是开封人南渡以后传过去的。
第61节:开封:世间已无开封城(7)
然而,国家的命运毕竟不是决定于文化发展的程度如何,无论有多少人会唱柳永或者周邦彦的词,也抵挡不住女真人南侵的铁骑。靖康年间,开封成为宋金交战的主战场,金人〃纵兵四掠……杀人如割麻,臭闻数百里〃。金人退兵时,〃生俘华人男女,驱而北者〃,有10多万。为免被杀、被掳掠的残酷命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众多开封人被迫背井离乡,流亡迁徙。高宗南渡,〃民之从者如归市〃。
史载,靖康元年(一一二六)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再次包围汴京后,由于与外地的交通隔绝,各地漕粮商货不再运入京城,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九日,汴京城内出现了〃斗米三千,贫民饥饿,布满街巷,死者盈路〃(《南烬纪闻录》)的惨象。次年(一一二七)三、四月间,金兵大肆搜掠汴京城内官私财物,掳走了宋朝徽、钦二帝和大批后妃宗室,另立宋朝投降派头目张邦昌为傀儡皇帝,汴京及其周围地区经济受到了十分严重的破坏。据当时人记载,〃自穰下由许昌以趋宋城(汴京)〃,已是〃几千里无复鸡犬,井皆积尸、莫可饮……大逵已蔽于蓬蒿,菽粟梨枣亦无人采刈。〃(庄季裕:《鸡肋编》卷上)可见这次战争对于当时黄、淮两个主要经济地区的破坏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 靖康之役,赵宋南渡,宣告了北宋王朝统治的结束,中原地区,包括汴京在内几乎全部陷于女真贵族的蹂躏之下,于是汴京的繁荣也就很快地衰败没落下去了。
这样的地区,自然支撑不起繁华的城市。1139年,宋金议和,金人一度将开封和河南归还宋朝。宋使在开封看到,宫城还保存较好,但昔日繁华的外城已很少有人居住,太学房屋倾颓、杂草丛生,变成了养猪场。
20年后,金海陵王将开封定为南京,重建了壮丽的宫殿,但外城几乎尽成废墟,有的地方成为农田,开封内城也民生凋敝,全无往昔生机。
又过大约60年,元兵攻占了已经成为金人首都的开封。
南宋初年,著名诗人范成大奉命出使金朝,他由泗州出发陆行经过汴梁时,看到故都〃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麓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甚至连汴梁城内昔日闻名远近的大相国寺,此时也已面目全非,成为〃倾檐缺吻,无复旧观〃的荒凉处所。
与汴梁城内经济衰落的同时,作为当年汴京水上大动脉的汴河,这时候也因为无从发挥其原有的功能而日益干涸,终至变成了一条臭水沟。关于这一点,范成大在其所作《咏汴河》诗中写道:〃指顾枯河五十年,龙舟早晚定疏川。还京要看东南运,酸枣棠梨莫蓊然。〃并自注曰:〃汴河自泗州以北皆涸,草木生之。〃
此后数十年,这里变成人烟稀少、经济凋敝、荒凉不堪的地区,所谓〃人稀地广,蒿莱满野〃。 开封所受创伤之深,历史上罕见,以后再过多少年也难以复原。
开封人口最盛时达到一百四十至一百七十万人,资产达百万者颇多,十万左右者比比皆是。1126年和1130年金兵两次攻陷开封,仅隔四年,开封城中的丁壮竟不满一千人。金兵焚城,大火三日不熄,二百年积蓄转眼间化为灰烬。开封的繁荣竟成了它盛极而衰的不祥征兆,从公元1127年后,开封既不是行政中心,又不是工商都会,昔日繁华,都成泡影。公元1214年,金宣宗在蒙古大军的频繁威胁下,被迫把国都从中都(燕京)迁到了开封。国都迁移,伤筋动骨,随着庞大的政府机构南来的各色难民百余万口争先恐后涌入开封。这些人每人每日由政府发给粟米一升,一年总共需要三百六十多万石,超过政府每年入库粮食的一倍。由于北方大面积领土的丢失,而南方宋廷又趁机拒绝交纳岁币,金政府的财政陷入困境,没办法,只好大量增发纸钞,很快纸币贬值,到了〃每贯只值一钱,不及工墨之费(印刷成本)〃的程度,市场自然也就无法正常交易,经常是〃市肆昼闭,商旅不行〃。
然而,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开封作为金国的首都竟然还长达二十年之久,为什么还能拖上这么久呢?分析原因的话,主要是因为蒙古的主力部队都随成吉思汗西征去了,而南宋方面软弱依旧不敢进攻。可怜国土只剩下黄河南岸从潼关到邳州那样一个狭长地带,还时时要遭到蒙古军队的威胁。公元1227年,蒙古大军东归,在处理完一些内部事物(成吉思汗去世,窝阔台即位)后便开始了对金国的总攻。公元1233年,当开封粮尽援绝时,金哀宗只好带着他的随从们南走归德,后来又逃到蔡州,到年底,蔡州被破,金亡。因为开封已是民穷财尽,蒙古大军并未驻留,一路杀往东南方向。开封作为都城的历史就此永远地结束了。元亡时,朱元璋曾一度想定都开封,但经过实地考察后发现汴水淤壅,根本不堪承担漕运的重任,只好作罢没有漕运,朝廷上下吃什么?
第62节:开封:世间已无开封城(8)
此后,随着生态环境的恶化,地处华北平原南部的开封地区日见萧条,甚至还有过几次被黄河洪水完全吞没的悲惨记录,以至于连作为一个省政治中心的条件都不具备了。清朝末年修建京汉铁路时,张之洞大笔一挥,铁路线绕过开封拐到了郑州,这给了开封最后一个致命打击,使得开封最终沦落为一个二三流城市。
最后的象征
现在的开封,早已经没有了当年东京城百业兴旺的宏大气势和景象,也没有北京、西安这些历史名城现在的辉煌和发达。留下的,只有开封这座古城丝丝缕缕的古韵塔园,见证着这座古城厚重繁华的过去。开封一条条古街,一道道民巷,就仿佛千年历史的枝脉穿越时空的流逝,延伸到不再有一丝霸气的今天。石墙青瓦,雕梁画栋,或奢华,或质朴,都已现出了陈旧的底色。如今的开封就像一个〃没落的贵族〃,静静地向人们诉说着当年北宋赵氏的辉煌,而开封东北隅的铁塔则伫立在风中默默地倾听着历史的车轮碾过风尘古道的声音。
作为开封唯一的宋朝遗迹,开封铁塔建于北宋(1049年),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之所以叫铁塔,是因为它的外表全是用褐色的玻璃砖镶嵌而成的。褐色的砖从远处看起来就象是铁的颜色,又加上塔的本身坚固异常,犹如铁铸一般,所以叫它〃铁塔〃。
铁塔是开封的标志性建筑,有〃天下第一塔〃的美称。铁塔自建成至今,已然经过900多年的风雨洗礼,经过了地震43次、风灾19次等等的自然灾害,还有一些人为的破坏,却始终巍然屹立,像一位历史的目击者和承受者,站立在中原低平的土地上,低吟着、叹息着。
据史料记载,铁塔前身是一座木塔,是中国北宋时期著名建筑学家喻浩为供佛祖释迦牟尼佛舍利而建造的。初建成的塔向西北倾斜,有人问喻浩缘由,他说京师无山,又多西北风,离此地不远又有大河流过,用不到百年的时间,塔受风力作用和河水浸岸的影响,就自然会直过来了,并预言此塔可存在七百年不会倒塌。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个木塔在宋仁宗庆历四年,就是公元1044年夏天,便被雷火所焚,仅存在五十多年。后来宋仁宗下诏在距此塔不远的夷山上,仿照木塔的样式建造了今天这座铁色琉璃砖塔。因当年建在开宝寺内,又称开宝寺塔。现在的铁塔高55。88米,八角十三层,层层开设明窗,一层向北,二层向南,三层向西,四层向东,以此类推,其余皆为盲窗。据说设计明窗,除有采光、通风、瞭望之功用外,还能减缓强风对塔身的冲击。开封地处黄泛区,每次黄河泛滥带来的泥沙都会将附近的建筑掩埋了,如今开封地下已埋了好几层泥沙,甚至整个开封就是建在沉积土之上的;而铁塔原建于夷山之上,后来由于黄河泥沙沉积,将夷山及塔基淤没,所以铁塔现在才得以保全在地面之上。
唉,曾经是一个孱弱的王朝,以莫大的激情和虔诚构筑起一个繁华的标志和精神的柱石,期望得到佛祖庇护,一统江山如铁桶,但在强大野蛮的外族面前,通天的佛祖也无可奈何了,只能任由文明被疯狂地抢夺和蹂躏。曾经的繁华,刹那间是残垣废墟,当年的血泪,最后是只语片言,通通掩埋在千年的浮尘之下,消失在遥远的时空当中。千年后,人们能看到的,也只有这座孤零零的铁塔,冷峻伫立,隐忍不语,苍凉地成为一个帝都最后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