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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进攻是多么地困难,我们都渴望进攻。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的部队至今为止只是一味地在敌人的大部队之间不断地前进。就像劈波斩浪前行的船那样,我们刚推进到一处,敌人立即从背后再次占领。到目前为止我们付出了极大的牺牲。
转入防御大约一周后的某一天下午,部队下达了命令,要我们联队明天早晨迅速撤离此地,转战到别处去。
我们即将放弃这块阵地,再次把它奉送给敌人,我们不知道又要去哪里。迄今为止,我们费尽心血、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才得到的这块阵地,又要拱手送给敌人,无论如何都是令人遗憾的。我们不得不提出这样的疑问:迄今为止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到底难道我们是要逃跑吗?我们非常愤慨。听联队总部的通讯兵说,这次转移的决定是经过了激烈的争论才定下来的。因为他是通讯兵,所以通过电话机听到了联队总部和大队长之间的争论。
最初,联队的副官少佐通过电话向各个大队长传达了联队长的转移命令,但各个大队长固执己见没有服从。他们说“这样做很对不住牺牲了的亲密的部下,他们就白死了”。于是这回联队长接过了电话,即便如此,大队长们仍然含糊其辞,还是主张打到底。联队长引用了欧洲大战德军的例子,说“这不是退却,而是转移”。尽管如此,大队长们仍然不听命令,急得联队长大发脾气,最后,甚至提出了行使命令权问题,联队长说:“我是联队的最高长官,天皇陛下委以我命令权,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命令,我只有辞职,别无他法。”转移才好不容易被决定下来。听说这场争论从早晨八点争到下午四点。
就连我们普通士兵,也对这次只能看作是退却的转移心有不满。
转移的时候,我拔出了泷口光夫的墓牌,烧毁了它。什么原因呢?因为我们转移的同时敌人也许会来把墓牌踩得稀巴烂。
次日凌晨三点,我们在这无人的村庄里喷射毒瓦斯,也朝井里投下瓦斯,隐密地开始了行动。
第三大队留在马山附近进行警戒。那天我们到达峰县,城外有一架坠落的日本飞机,恐怕是被敌人击落的吧。在峰县有几门口径二十四厘米的攻城炮,重炮部队的士兵们正忙着做出发的准备,听说他们就是用这些攻城炮攻下了吴淞口炮台的。那是一种要用两辆牵引车牵引的大家伙。战车和重炮朝着台儿庄方向激流般涌去。
一旦来到这样的后方基地,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战场紧张慌乱的气氛。
我们乘上了火车,火车朝着我们来时的铁路线逆向折回。
它将开往何处?关于作战,我们士兵完全是盲目的,只是被动地被运送到某个地方去战斗而已。火车“呼哧呼哧”地加速前进,不知为何我们感到赶得很急。麦田像绿色的大江一样朝我们身后奔流而去,杨柳和它嫩绿的新芽也一起向我们身后飞驰而去。火车气哼哼地怒骂着划过一望无际的大地。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火热的太阳射出耀眼的光芒。已经是初夏了。
无论下面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战斗,怎样的痛苦、行军和饥饿,我们只要愉快地度过眼前这短暂的安乐时光就心满意足了。
士兵们在吃苦的时候,一边说“啊,太辛苦了,苦得要死”,一边想着悠闲舒适地躺着时的美好时光;饥饿的时候,一边说着“肚子饿得不得了”,一边想象着美餐一顿后,满肚子佳肴美馔的情形。如果很热,就做正在喝冰啤酒的美梦;如果很冷,就想象一下温暖的春天的太阳。而高兴的时候,又唱起歌、聊起天,天真烂漫。
他们直率地表现着喜怒哀乐,毫不掩饰。此时此刻正是士兵们的生命。也许下一个瞬间他们就会喋血而亡。
士兵,可以说是孩子。
即使明天中弹牺牲,今天也要尽情地享受这宝贵的时光。
我们唱歌、谈笑、喧闹。
这列满载着歌声的列车,踹着大地,到达了济宁。
五月十日。
济宁的居民们也因为害怕战祸而逃往别处,一个也不剩。
我们决定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明晨出发。数日后,说是我们福知山联队的新兵将要到达,我最亲爱的弟弟重一也在其中。
哥哥在中部支那前线,弟弟马上又要来到前线,兄弟三人都上了前线。听说弟弟是在第三中队,如果合并到我们部队的话,我和弟弟就会在同一个中队里并肩作战。多么想早点见到弟弟,可又听说似乎新兵们只不过是作为守备部队来参与行动。
我们的进攻开始了。
全面进攻徐州!
北国的五月是炎热的夏季。灼人的太阳在天空射出耀眼的光芒。连块石头都没有的土路从一望无际的小麦田中穿过。伴随着汗水、尘埃、疲劳的行军又开始了。
第三十旅团进攻鱼台。第十九旅团进攻鱼台前方四里的地方。北上的部队是第九师团、第十三师团、第三师团。第十五师团正从新乡方面南下,这个方向敌人很多,进展不大。第十师团、第五师团从台儿庄方面进行攻击。
敌方将领是李宗仁,盘踞在徐州,以日军久攻不克而引以为豪。有情报说张自忠的一个团正在北上驰援。
我部迅速地进入陇海线,试图切断敌人的退路。
薄薄的夏装立刻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的夏装上又沾满尘土,像安倍川薄饼一样变成了黄色。汗珠顺着钢盔的遮阳布一滴一滴流到脖颈里。沉重的背包沾满了尘土在背上跳动。尘土把脸弄得像涂上了劣质油彩一般,给人肿胀起来的感觉,只有眼睛黑乎乎地闪着光。汗水流淌,不停地在尘土化过妆的脸上留下蚯蚓般的痕迹。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尘土,以致叫人感到我们的肺恐怕到了粉尘充塞的地步。全身都沾满了汗水与尘土混合的泥团。行军开始后不久,大家全都沉默起来。
无论多么爱说话的人也都沉默起来,大家像是被放在切菜板上的鲫鱼似的张着嘴行走着。一过四十分钟便一个劲儿地看手表,还有四分钟、三分钟,已经只剩下两分钟了,度日如年地盼望着休息。最后五分钟实在太艰辛了,别人在前面走着你只好跟着。
“休息”这个命令是多么令人激动啊,一到休息时间大家一齐倒在地上,把背包当起了枕头。
我们昼夜兼程。如果有敌人就避开他们,一门心思向陇海线前进。
流汗使我们感到口渴,如果有水就“咕嘟咕嘟”地大喝一气,因此我患了严重的腹泻病我像是患了痢疾似的,不停地大便。一天之中不得不三四十次地脱下裤子方便。这种情况已超出了肠炎的程度,或许就是痢疾吧。无论何时行军都是苦的。
我们来到了据说是从前黄河流淌经过的旧河床。那是在夜晚,眼前是一片辽阔的沙地。星星在天空闪烁,烈风夹杂着沙粒向我们扑来。风沙使我们的双脚越来越沉重,使我们更加疲惫。
部队在星光下庄严肃穆地前进。五月十八日,临近拂晓的时分,部队终于在一个村庄大休息。这是离砀山两里左右的地方。陇海线就在前方两里之处。终于到了进攻砀山的紧要关头。
我们匆匆忙忙地烧了饭,做再次出发的准备。天大亮了,我到井边去打水,水壶里装满了水,正要回去的时候,看见两三个士兵忍不住地窃笑着从附近人家走了出来。
这笑好像有什么含义,我问道:“喂!什么事啊?”
“太……美妙的场面……”他们一边笑着说,一边从我的面前走过去。
我明白了那儿有什么。士兵们这样的笑容只有在某种特殊的场合,才会在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来。
或许这些家伙刚干完了事出来吧,我这样想着,一边毫无理由地感觉到几分甜蜜而慵懒的温馨,一边走过去要看个究竟。穿过宽阔的庭院,到最里面的房屋前,发现沉重的厚木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我静悄悄地打开未上闩的房门,走了进去又把门关好,俨然很秘密似的。
在顶里头的那间房里有个老太婆抱着小孩,显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她把脸深深地埋下去,像是不愿看可怕的东西。在右边的房间里两个士兵正站在那里吸着烟,脸上流露出一副很喜悦的神情。在他们的面前确有“美妙的场面”。
一张大床上三个姑娘张开大腿坐着。中间的姑娘长得很美。她们没有穿裤子,不!是被强迫脱下了裤子。在这三人之中,既有因感到羞耻而想改正坐姿的女子,也有完全按命令行事的女子。她们全都恐惧得在打颤。
虽然奇异,但这是前线到处可见的场面。士兵一旦发现年轻的女子就必定会像这样弄来“看看”。而好色的士兵最后总会奸污她们。行为恶劣的士兵害怕事情暴露,便杀死被奸污的妇女。
正在“看看”的两个士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三个姑娘赤裸裸的身姿,品评着优劣,而且还说先进来的士兵已经奸污了她们。
我走出了房间。疲劳已到了极点,居然还有士兵仍有精力奸污妇女,真令我感到佩服。看来年轻的士兵、年轻的男人是那种无论怎样疲惫不堪,一旦见到女人,一下子就能恢复体力的人。意外地发现了女人,对整天只看到充满汗臭味、土腥味男人的士兵来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好奇、满足和欢喜。得到消息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向女人的家里跑去。被行军拖得疲惫不堪的士兵,惟独此刻能精神抖擞地跑过去。
按预定计划应该进攻砀山,突然接到了改变的命令,我们朝徐州进发。奔向徐州!奔向徐州!所有的部队都以最先到达那儿为目标拼命地前进。如果我们也同样进攻徐州的话,那么以最先到达南京中山门为荣的我们,就要再次最先占领徐州,这使我们鼓起了干劲,拼命努力。
确实是不分昼夜,没有休息,只是不停地走呀走。急行军在持续着,我们也没有了疲劳和脚痛,像河水一般向前奔去。
我无法对付一天要三四十次腹泻的身体,在路边上厕所的工夫部队早就通过了。和我一样苦于腹泻的很多士兵,一出队伍便立刻在路旁蹲下去。
沉默的队伍从蹲在路边的我的面前奔流而去。
而我则在排出一点儿肠液后,便不得不匆忙整装,跑着去追上中队。
因为全副武装,上厕所时,解、系装束非常花时间,所以我把刺刀以外的其他东西,如杂品袋、水壶、地图包等东西全部缠在背包上,以便能立刻脱下裤子。行军途中一感觉到有便意,我就一边走路一边解开皮带、裤子和裤衩的带子,再离开队伍。不管是掉队者还是病人,无论什么人都得不到照顾,部队只是一个劲儿地继续前进。
终于先头部队与敌人遭遇上了。
战车扬起尘沙飞速前进。和我一起在潞王坟火车站共度数日的中尉和士兵,坐在战车里。他们在尘沙之中,“呀——”地高声叫喊着冲了过去。
我们离开了原来的道路立即展开了战斗。眼前是堤坝围起来的村庄。首先朝着它集中攻打。我率领部下出发去那里侦察。夕阳挂在村庄的树梢上。
我们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和警惕接近了村庄。身体紧贴着土堤侦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