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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在重水这一棵树上吊死。这又是一个悬案,海森堡把责任推到波特身上,说他用的石
墨不纯,因此导致了整个计划失败。波特是非常有名的实验物理学家,后来也得了诺贝尔
奖,这个黑锅如何肯背。他给海森堡写信,暗示说石墨是纯的,而且和理论相符合!如果
说实验错了,那还不如说理论错了,理论可是海森堡负责的。在最初的声明中海森堡被迫
撤回了对波特的指责,但在以后的岁月中,他,魏扎克,沃兹等人仍然不断地把波特拉进
来顶罪。目前看来,德国人当年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验上都错了。
对这一公案的争论逐渐激烈起来,最有影响的几本著作有:Robert Jungk的《比一千
个太阳更明亮》(Brighter Than a Thousand Sunds,1956),此书赞扬了德国科学家那高
尚的道义,在战时不忘人类公德,虽然洞察原子弹的奥秘,却不打开这潘多拉盒子。1967
年David Irving出版了《德国原子弹计划》(The German Atomic Bomb),此时德国当年的
秘密武器报告已经得见天日,给作品带来了丰富的资料。Irving虽然不认为德国科学家有
吹嘘的那样高尚的品德,但他仍然相信当年德国人是清楚原子弹技术的。然后是Margaret
Gowing那本关于英国核计划的历史,里面考证说德国人当年在一些基本问题上错得离谱,
这让海森堡本人非常恼火。他说:“(这本书)大错特错,每一句都是错的,完全是胡说八
道。”他随后出版了著名的自传《物理和物理之外》(Physics and Beyond),自然再次地
强调了德国人的道德和科学水平。凡是当年和此事有点关系的人都纷纷发表评论意见,众
说纷纭,有如聚讼,谁也没法说服对方。
1989年,杨振宁在上海交大演讲的时候还说:“……很好的海森堡传记至今还没写出
,而已有的传记对这件事是语焉不详的……这是一段非常复杂的历史,我相信将来有人会
写出重要的有关海森堡的传记。”
幸运的是,从那时起到今天,事情总算是如其所愿,有了根本性的变化。
第八章 论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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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没有出席1933年第七届索尔维会议,他被纳粹德国逼得离开家乡,流落异国
,忧郁地思索着欧洲那悲惨的未来。另一方面,这届索尔维会议的议题也早就不是量子论
本身,而换成了另一个激动人心的话题:爆炸般发展的原子物理。不过这个领域里的成就
当然也是在量子论的基础上取得的,而量子力学的基本形式已经确定下来,成为物理学的
基础。似乎是尘埃落定,没什么人再怀疑它的力量和正确性了。
在人们的一片乐观情绪中,爱因斯坦和薛定谔等寥寥几人愈加显得孤独起来。薛定谔
和德布罗意参加了1933年索尔维会议,却都没有发言,也许是他们对这一领域不太熟悉的
缘故吧。新新人类们在激动地探讨物质的产生和湮灭、正电子、重水、中子……那样多的
新发现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忙不过来。而爱因斯坦他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呢?难道他们的思
想真的已经如此过时,以致跟不上新时代那飞一般的步伐了吗?
1933年9月25日,埃仑费斯特在荷兰莱登枪杀了他那患有智力障碍的儿子,然后自杀
了。他在留给爱因斯坦,玻尔等好友的信中说:“这几年我越来越难以理解物理学的飞速
发展,我努力尝试,却更为绝望和撕心裂肺,我终于决定放弃一切。我的生活令人极度厌
倦……我仅仅是为了孩子们的经济来源而活着,这使我感到罪恶。我试过别的方法但是收
效甚微,因此我越来越多地去考虑自杀的种种细节,除此之外我没有第二条路走了……原
谅我吧。”
在爱因斯坦看来,埃仑费斯特的悲剧无疑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两代物理学家的思想猛
烈冲突和撞击,在一个天翻地覆的飘摇乱世,带给整个物理学以强烈的阵痛。埃仑费斯特
虽然从理智上支持玻尔,但当一个文化衰落之时,曾经为此文化所感之人必感到强烈的痛
苦。昔日黄金时代的黯淡老去,代以雨后春笋般兴起的新思潮,从量子到量子场论,原子
中各种新粒子层出不穷,稀奇古怪的概念统治整个世界。爱因斯坦的心中何曾没有埃仑费
斯特那样难以名状的巨大忧伤?爱因斯坦远远地,孤独地站在鸿沟的另一边,看着年轻人
们义无反顾地高唱着向远方进军,每一个人都对他说他站错了地方。这种感觉是那样奇怪
,似乎世界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难怪曾经有人叹息说,宁愿早死几年,也不愿看到现代
物理这样一幅令人难以接受的画面。不过,爱因斯坦却仍然没有倒下,虽然他身在异乡,
他的第二个妻子又重病缠身,不久将与他生离死别,可这一切都不能使爱因斯坦放弃内心
那个坚强的信仰,那个对于坚固的因果关系,对于一个宇宙和谐秩序的痴痴信仰。爱因斯
坦仍然选择战斗,他的身影在斜阳下拉得那样长,似乎是勇敢的老战士为一个消逝的王国
做最后的悲壮抗争。
这一次他争取到了两个同盟军,他们分别是他的两个同事波多尔斯基(Boris
Podolsky)和罗森(Nathan Rosen)。1935年3月,三人共同在《物理评论》(Physics
Review)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名字叫《量子力学对物理实在的描述可能是完备的吗?
》,再一次对量子论的基础发起攻击。当然他们改变策略,不再说量子论是自相矛盾,或
者错误的,而改说它是“不完备”的。具体来说,三人争辩量子论的那种对于观察和波函
数的解释是不对的。
我们用一个稍稍简化了的实验来描述他们的主要论据。我们已经知道,量子论认为在
我们没有观察之前,一个粒子的状态是不确定的,它的波函数弥散开来,代表它的概率。
但当我们探测以后,波函数坍缩,粒子随机地取一个确定值出现在我们面前。
现在让我们想象一个大粒子,它是不稳定的,很快就会衰变成两个小粒子,向相反的
两个方向飞开去。我们假设这种粒子有两种可能的自旋,分别叫“左”和“右”,那么如
果粒子A的自旋为“左”,粒子B的自旋便一定是“右”,以保持总体守恒,反之亦然。
好,现在大粒子分裂了,两个小粒子相对飞了出去。但是要记住,在我们没有观察其
中任何一个之前,它们的状态都是不确定的,只有一个波函数可以描绘它们。只要我们不
去探测,每个粒子的自旋便都处在一种左/右可能性叠加的混合状态,为了方便我们假定
两种概率对半分,各50%。
现在我们观察粒子A,于是它的波函数一瞬间坍缩了,随机地选择了一种状态,比如
说是“左”旋。但是因为我们知道两个粒子总体要守恒,那么现在粒子B肯定就是“右”
旋了。问题是,在这之前,粒子A和粒子B之间可能已经相隔非常遥远的距离,比如说几万
光年好了。它们怎么能够做到及时地互相通信,使得在粒子A坍缩成左的一刹那,粒子B毅
然坍缩成右呢?
量子论的概率解释告诉我们,粒子A选择“左”,那是一个完全随机的决定,两个粒
子并没有事先商量好,说粒子A一定会选择左。事实上,这种选择是它被观测的那一刹那
才做出的,并没有先兆。关键在于,当A随机地作出一个选择时,远在天边的B便一定要根
据它的决定而作出相应的坍缩,变成与A不同的状态以保持总体守恒。那么,B是如何得知
这一遥远的信息的呢?难道有超过光速的信号来回于它们之间?
假设有两个观察者在宇宙的两端守株待兔,在某个时刻t,他们同时进行了观测。一
个观测A,另一个同时观测B,那么,这两个粒子会不会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一时无法对上
口径而在仓促间做出手忙脚乱的选择,比如两个同时变成了“左”,或者“右”?显然是
不太可能的,不然就违反了守恒定律,那么是什么让它们之间保持着心有灵犀的默契,当
你是“左”的时候,我一定是“右”?
爱因斯坦等人认为,既然不可能有超过光速的信号传播,那么说粒子A和B在观测前是
“不确定的幽灵”显然是难以自圆其说的。唯一的可能是两个粒子从分离的一刹那开始,
其状态已经确定了,后来人们的观测只不过是得到了这种状态的信息而已,就像经典世界
中所描绘的那样。粒子在观测时才变成真实的说法显然违背了相对论的原理,它其中涉及
到瞬间传播的信号。这个诘难以三位发起者的首字母命名,称为“EPR佯谬”。
玻尔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他马上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来全神贯注地对付爱
因斯坦的这次挑战。这套潜心演练的新阵法看起来气势汹汹,宏大堂皇,颇能夺人心魄,
但玻尔也算是爱因斯坦的老对手了。他睡了一觉后,马上发现了其中的破绽所在,原来这
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的一次攻击却是个完完全全的虚招,并无实质力量。玻尔不禁得意地
唱起一支小调,调侃了波多尔斯基一下。
原来爱因斯坦和玻尔根本没有个共同的基础。在爱因斯坦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个经典
的“实在”影像。他不言而喻地假定,EPR实验中的两个粒子在观察之前,分别都有个“
客观”的自旋状态存在,就算是概率混合吧,但粒子客观地存在于那里。但玻尔的意思是
,在观测之前,没有一个什么粒子的“自旋”!那时候自旋的粒子是不存在的,不是客观
实在的一部分,这不能用经典语言来表达,只有波函数可以描述。因此在观察之前,两个
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好仍然是一个互相关联的整体!它们仍然必须被看作母粒子分裂
时的一个全部,直到观察以前,这两个独立的粒子都是不存在的,更谈不上客观的自旋状
态!
这是爱因斯坦和玻尔思想基础的尖锐冲突,玻尔认为,当没有观测的时候,不存在一
个客观独立的世界。所谓“实在”只有和观测手段连起来讲才有意义。在观测之前,并没
有“两个粒子”,而只有“一个粒子”,直到我们观测了A或者B,两个粒子才变成真实,
变成客观独立的存在。但在那以前,它们仍然是互相联系的一个虚无整体。并不存在什么
超光速的信号,两个遥远的粒子只有到观测的时候才同时出现在宇宙中,它们本是协调的
一体,之间无需传递什么信号。其实是这个系统没有实在性,而不是没有定域性。
EPR佯谬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佯谬,它最多表明了,在“经典实在观”看来,量子论是
不完备的,这简直是废话。但是在玻尔那种“量子实在观”看来,它是非常完备和逻辑自
洽的。
既生爱,何生玻。两人的世纪争论进入了尾声。在哲学基础上的不同使得两人间的意
见分歧直到最后也没能调和。一直到死,玻尔也未能使爱因斯坦信服,认为量子论的解释
是完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