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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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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全具锵然,无一屑落者。方之是书,则固赫然其为锁骨也。大抵文章开阖之法,全讲骨力气势,纵笔至于灏瀚,则往往遗落其细事繁节,无复检举。遂令观者得罅而攻。此固不为能文者之病。而精神终患弗周。迭更司所著每到山穷水尽,辄发奇思,如孤峰突起,见者耸目。终不如此书伏脉至细,一语必寓微旨,一事必种远因,手写是间,而全局应有之人,逐处涌现,随地关合,虽偶尔一见,观者几复忘怀,而闲闲著笔间,已近拾即是。读之令人斗然记忆。循编逐节以索,又一一有是人之行纵,得是事之来源。综言之,如善弈之著子,偶然一下,不知后来咸得其用。此所以成为国手也。施耐庵著《水浒》,从史进入手,点染数十人,咸历落有致。至于后来,则如一群之貉,不复分疏。其人意索才尽,亦精神不能持久而周遍之故。然犹叙盗侠之事,神奸魁蠹,令人耸摄。若是书,特叙家常至琐至屑无奇之事迹,自不善操笔者为之,且恹恹生人睡魔。而迭更司乃能化腐为奇,撮散作整,收五虫万怪,融汇之以精神,真特笔也。史班叙妇人琐事,已绵细可味矣。顾无长篇可以寻绎者。惟一《石头记》。然炫语富贵,叙述故家,讳之以男女之艳情,而易动目。若迭更司此书,种种描摹,下等社会虽可哕可鄙之事,一运以佳妙之笔,皆足供人喷饭。英伦半化开时,民间弊俗,亦皎然揭诸眉睫之下。使吾中国人观之,但实力加以教育,则社会亦足改良。不必心醉西风,谓欧人尽胜于亚,似皆生知良能之彦,则鄙人之译是书为不负矣。 
   闽县林纾叙于宣南春觉斋。

○鬼山狼侠传原序 
   余手著此书,固挟勇敢之心,编野人之史,餍诸当世嗜吾书者之眼。此书为余前十七年在南亚斐利加时之著作。吾年尚稚,客中侍数长德之后,均年五十以外。寄居苏噜,习其土著如朋俦。因得询其历史。审是中壮士风概,与其古俗。闻所创闻,传诸人口,万众一辞。顾彼国亡人殒,后来亦无倔起之人。今残黎寥寥,恐过此以往,亦无能言者矣。 
   方吾辈来时,苏噜尚为影国。今则声影皆寂。白种人蟠据其地,蠹蚀其根,至于糜烂无余。而前此尚武之精神,则凛凛莫之过焉。顾白种乃以平和之酝酿,积渐消磨之令彼垂尽,可哀也哉!苏噜刚敢无敌之风概,赫然为天下奇观者,竟瞥眼如飘风焉。盖安阔地一战,倾覆无余矣。然兵制之备,士气之勇,经营鼓励,均肇自查革一人。其始结一小小营队,在此百年中,权舆部落,至纤微也。考其灭亡,则在一千八百二十八年,死于其手足安黎根那邓革与其奴摩波矛下。方其未死时,凡东南部之亚斐利加,悉居裁制之下。或云彼国力之伟,杀人不止一百兆。此百年中之初年,东南部亚斐利加人绝关查革一人,屠戮垂尽。以下吾书所述,实为宇内之英雄,最枭侠之魁渠实录,合拿破仑、特伯利斯为一手。故暴烈至于无上。而嗣王邓革,则琐琐无录。然著书者之宗旨,则遵小说径途,必曲绘查革之事实,虽纤细必举。使有位者生其尚武之精神。尤不能不少加点染,令观者爽目,代亚斐利加之外史。  然吾书所言,半多轶事,为他书所无,非纯史之家,仓卒中亦不详斐洲之事。故吾书必历历言之,以备阅者简择。第著笔至难耳。凡为外史家言,当舍文化,但言其榛犭丕之状,残杀尚勇之风,存国故实,张为古音,以发幽响。故余书叙苏噜事,至劲悍无伦。叱咤之间,伏尸十万,厥状亦云烈矣。乃以野蛮故,不能发现于文明之世界。以文明人固无此蛮想。虽近时炸药鱼雷,杀人亦烈。其烈亦不如查革。乃不称查革,而称炸药鱼雷者,正文野之别耳。然虽如此,而吾书欲存故事,亦不能不述野蛮之言。彼难余者,必将曰:此书叙杀戮过当,非文明人语。或专门报章中叙及此耳。又或曰:此书出,可立毁之。吾辈尚自由,胡乃以霸王专制事,令人馁丧?不知吾书特纪事,备史家采摭,非好妄语,以取大雅君子之罪责。今彼人尚云查革亲弑其母。安莺谛弑母之由,吾书已历叙之。且一举覆麦革丹马全族于达底耶纳之山谷。惨烈之刑,闻者发指。而又韪其临死之预言,言白种人将躏其族。后乃皆验。此三事,斐洲遗老实时时述之。 
   至邓革戕教,烧杀健儿示武,此二事,则不辨其信否矣。传此事者,盖一游食苏噜之人,语著书者以状,因而记之,实莫得其确据。然邓革之为人,残暴无人理,宜视人命如草菅,初不甚惜。若摩波者,当余编述时,其人尚生。彼手刃查革后,逃入深山,与人世绝。不知为矛所事刂耶,或屏居斯登角,易名为瑞德者耶?则不可知矣。至绝世美人,身死岩洞,父老咸传其事为故实。此故已在余书一一存其面目,无敢僭羼以己意。其后有黎西利者,死于一千八百七十年中。死后,有人传其遗书。书中正叙苏噜事。余取而证之,后此始闻作者身世。其人曾云:吾才能为小说者,必著一集,合人生第一等之感情。其言及其宗旨,乃果发现之于吾书矣。书中尚云洛巴革以诡谋取苏合西。苏合西,天险也,竟唾手得之。黎西利又云:此事滋确。苏噜人自兵间归,告余入险成功,得妻而返。黎西利之能成此书,得力于其友者至多。友名西尼,为苏噜极边之贾人。见闻极广,咸得谙内地之传播。因以述之黎西利。黎西利亦成一书,名曰《苏噜内地记》。又有约翰者,编日记成帙,亦言苏噜事。其人居那达勒为度支使,日记中则逐年记那达勒之时政。余得此书,以苏噜新辟世界中故事,颇穷其纤悉。 
   至于野蛮如洛巴革,及拉革氏从群狼行猎,则荒谬之尤,实类小说中之妄语。兹过余亦任之。由苏噜内地,实无狼。以识者观之,则壮士任侠,托为狼名,亦未可定。若即彼数书所传之事实,以意度之,在榛榛犭丕犭丕中,每有如是之侈述。如倭西沙革书,恒历历言之矣。若鱼鹰之椎,苏噜人谓之'C043'那路拉麦西布库。在喀拉威教士书中亦云为古时之利器,蛮族中人曾一用之用者。曰安利卑,其人为自由人。无论他族扰攘,直以此椎入而镇之,皆定。即苏噜兵冒触其锋,一椎之下,死人以二十为数。矛队遇之,直如坚芦之竿,鞭覆小草立殒。其人力绝大,杀豹如扑蝇。如吾书中叙洛巴革力拗叛奴之身而死,同其英武矣。 
   平心论之,吾书多旷渺之谈。实则中含玄机,亦不能示人以兆。若云言逾其实,吾亦不即甘受。余曾闻一故事于先辈曰:古苏噜明神,似曾临照苏噜,鼓荡其英侠之气。故国民果毅如是。此一节与西尼言至类。其言曰:部中有神名南柯布鲁万,为天上女王。曳白衣状如少女,为天帝之使。其见神,多择人而显其神通。无论何语,外人咸莫能闻。方苏噜未大战之前,神复降示人,以将有大故。且言灾害将立。至天降火于古皇之殡宫。宫中火亦大炽。其第二次降于苏噜,则迷惘群妇人,生瘗其子,露首地上。待死,悠然自归。而儿能啼,均不死。迨暮,则挖地取儿,儿生也。由是观之,此神固蓄方术。听者将唾吾面。不知苏噜人迷信此神,咸蓄思想。贵者极贵,富者极富,自信身得神佑。故富贵永永不杀。读者欲知吾书之详,当一一检阅喀拉威之书。彼书固多言古苏噜之宗教也。今约言之,苏噜之人,崇祀者惟其先祖。自祖考上追,祟所始,至于天帝而止。摩波者,非微贱人也。生有俊才,能记故事,历历如贯珠。实以专制为宗旨。吾书但撷采精华,期振作国民精神而止。且倍增其色,使观者神动。其事宁易易哉!书中图画详赡,而皆有凭证。又多从文法中出。临时取证,靡不符合。即言故事之摩波,虽报仇杀人,有干天律,不能使其部民自由,而方寸之中,则夷然无忤。方知自由之至可乐也。哈葛德叙。 
   此文极冗长,然原作如是,不能不存其真。译者于序事之文,有时颇加芟节。惟论事之文,则不敢妄意裁减。故此文颇不中程。中西文法稍异,识者谅之。 
   译者记 
   畏庐曰:余前译《孝子火山报仇录》,自以为于社会至有益也。若是书,奇谲不伦,大弗类于今日之社会。译之,又似无益。不知世界中事,轻重恒相资为用。极柔,无济也。然善用之,则足以药刚。过刚,取祸也。然善用之,又足以振柔。此书多虐贼事。然盗侠气概,吾民苟用以御外侮,则于社会又未尝无益。且足以印证古今之风俗。宋孟珙《蒙鞑备录》曰:凡占吉凶,每用羊胛骨。而是书中言神巫占卜,则亦用牛骨也。文惟简《虏廷事实》曰:富贵之家,人有亡者,取其肠胃,实以热盐。而是书言尸腌,亦用盐也。其尤奇者,苏噜杀人之烈,乃一一如《蜀碧》之记张献忠。查革自戕其子,则与《汉书·孝成赵皇后传》中所记,又无异也。余最服班孟坚记赵昭仪以绿绨方底,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凡两戮儿,一写绿绨方底,一写绿囊书,曲折幽,为好手。稗官百摹不能一及。今此书写摩波存儿事,情事亦至曲折。余间以《汉书》法写之。虽不及孟坚之高简劲折,而吾力亦用是罢矣。 
   凡以上所言,均非是书精神所在。是书精神,在狼侠洛巴革。洛巴革者,终始独立,不因人以苟生者也。大凡野蛮之国,不具奴性,即具贼性。具奴性者,大酋一斥以死,则顿首俯伏,哀呜如牛狗。既不得生,始匍匐就刑。至于凌践踏蹴,惨无人理,亦甘受之。此奴性然也。至于贼性,则无论势力不敌,亦必起角,百死无馁,千败无怯。必复其自由而后已。虽贼性至厉,然用以振作积弱之社会,颇足鼓动其死气。故西人说部,舍言情外,探险及尚武两门,有曾偏右奴性之人否?明知不驯于法,足以兆乱。然横刀盘马,气概凛烈,读之未有不动色者。吾国《水浒》之流传至今,不能漫灭,亦以尚武精神,足以振作凡陋。 
   须知人心忍辱之事,极与恒性相戾。苏味道、娄师德,中国至下之奴才也。火气全泯,槁然如死人,无论矣。若恒人者,明知力不能抗无道,然遇能抗无道之人,未尝不大喜。特畏死之心胜,故不敢出身与校。其败类之人,则茹柔吐刚,往往侵蚀稚脆,以自鸣其勇。如今日畏外人而欺压良善者是矣。脱令枭侠之士,学识交臻,知顺逆,明强弱,人人以国耻争,不以私愤争,宁谓具贼性者之无用耶?若夫安于奴,习于奴,恹恹若无气者,吾其何取于是!则谓是书之仍有益于今日之社会可也。闽县林纾叙。 

   ☆(美国华盛顿欧文著 林纾译)○李迫大梦 
   凡人苟渡黑逞河者,与言加齿几而山者,必能忆之。山为亚巴拉姜山之分支,耸然矗河之西岸。其高际天,实为河上之镇山。四时代谢,及旦晚阴晴,而山容辄随物候而变。因之村庄中承家之妇,恒视此山若寒暑表焉。若在晴稳时,则山色青紫驳露,接于蔚蓝之中,空翠爽肌。或天澹无云,则峰尖如被云中,蓊然作白气。斜日倒烛,即片云直幻为圆光,周转岩顶,如仙人之现其圆明焉者。山趺之下,村人炊烟缕缕而上。树阴辄出楼角及瓦缝,隐隐若画。是村古矣。方美洲新立,荷兰人曾于此殖民。年代既久,村人乃不专属荷兰。然遗老犹有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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