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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缥缈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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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人穿着这种高跟履走路,真象踏着一副低型的高跷一样,别有一种流动的姿态)——这种鞋跟随的高度,是必须和上面的鞋底的厚薄,和鞋子的式样互相呼应的;某种的鞋底,必须配某种尺寸高的木跟,那是不能不仔细研究的,否则穿的人就会感觉到不舒服,甚至会感到痛苦。大概这截木跟的高度,总在三寸至五寸之间。同时还得注意,不能做得太粗笨,必须很轻巧。而在太后和其他一般贵妇人所穿的履上,那截木跟随还得加意点缀一番;比较普通的点缀是用各种颜色的碎玻璃片团团地插嵌着,中间少不得还要用些麻线或纱线之类绕紧起来,以免散落。这样一点缀,逢到有阳光照耀着的时候,便会闪闪生光;教人看了,还当是踏着一截宝石凿就的鞋跟咧!但这是不很容易见到的情形,因为这截鞋跟随既是永远在人的足下踏着,又没有多少高,那里会时常给阳光照射呢?鞋跟的底下是裹着一层层的棉布,用很细的小钉钉着,或用很坚韧的皮线缝起来;这样一衬,走路的时候,便不至再阁阁地发出恼人的声音来了。这个法子真和现在一般人所穿的皮鞋上有一块橡皮跟钉着,意义相同,只是用起来比较不耐久一些。 
  除掉鞋跟之外,就得注意鞋子的本身了!鞋子的本身又分鞋底和鞋面两部分;鞋底的制造是很简单的,正和一般妇女穿的布底鞋一样,或削一片绝薄的木板,用一层屋的布裹起来,以寻常的布底,这是要以无庸细述的。那鞋面的工程,却就非同小可了!它们的式样,细算起来,竟有几百种之多,最普通的是飞凤式,和梅花形;其余种种比较特别的式样,我现在竟举不尽许多。那鞋面的本身十九是上好的贡缎,颜色却也各各不同;上面又用各色的丝线挑绣着许多的花样。这种丝线便是那些制丝的艺工所制染好的,总算省却了一笔往外面去选购的钱。但这些丝线确是太细了,我们只要看了这些丝线,便可以不用解释,立刻会相信挑绣鞋面的工程,委实是极伤目力的一件事了! 
  这个制鞋“厂”的重心就在中央的一列正殿上,里面摆着许多应用的工具,五花八门的不知有多少,大部分是我所没有寓目过的;后来我虽曾逐一的请问过那两位领袖的老处女,只是名目极繁杂,此刻早就记不起来了。我每次上伊们那里去的时候,总得教那两位老处女取出几页新打的鞋样来看看。这些鞋样的确是很好看的!用近代人的口吻称赞起来,真可说是一种极精致的图案画。往往会使我看得爱不忍释,不知道那打出这些鞋样来的姑娘们,当初是怎样学会这种本领的,有几幅画得分外的齐整,看在人的眼睛里,活象是一双真的鞋子,仿佛取下来就可以穿到脚上去;并且它们还不是一色的白描,竟是彩色画,凡鞋料的颜色,花纹的颜色,无不早已渲染着。待到将来完全做好的时候,便与这纸上所绘的一般无二;俨然是近代那时装公司里所备的一册样本。 
  当一双新的鞋子完全制就以后,必须马上送到太后跟前去,请伊老人家鉴定;如其逢到伊恰巧很空闲的时候,伊就会细细的检视起来,所以偷工减料的情形,是绝对不会有的。只是也未心双双尽能适合太后的尊意,伊往往看了一看便派人送往那一间“鞋库”里去,教那两个太监收管起来,也许从此就不再去取出来了。难得逢到有一双鞋子做得特别的投其所好,那伊就不会轻轻放过了;伊的记忆力原是极好的,见过了便不会忘记了,并且还会暗暗地打定一个主意,这双新鞋子将于那一个特别的佳节上穿起来,及至到了那个日子,伊老人家再也不会遗忘,隔夜就得教人去把它取出来了。 
  上面我所说的制鞋所用的工具之中,有一部分就是小型的绣床。绣床的式样和一架织布机约略相似;绣花的姑娘们,便端端正正地坐在它的里面。这绣床的主要点是一个绷架,架上紧紧地绷着一方贡缎;这方贡缎的面积约摸是二尺高,五尺阔,必须绷得非常的紧,象大皮鼓的面上所钉的一张皮一样紧而且平,因为非如此是不能供刺绣用的。我们如其站到那绣床的旁边去,便要以眼看着到一双双的鞋面,打这引起女工的灵活而纯熟的手指下,渐渐地形成起来。在这一间正殿上,大约排着二架的绣床,每架上都有一方贡缎绷着,并且还分别指定着一个女工,负责刺绣。虽然伊们决非都在同时做着融绣的工作,也许有的是在打样,有的是在配底;不过这一方贡缎上的花朵,既已指定着这个人剌绣,空上人便迟早总得负责去完成它。每一方贡缎更不是专为做一双鞋面,往往是五六双合在一起的;因此,这方贡缎的上下左右,几乎是满布着应绣的花样了。每个女工便各自低下了头,——伊们的头必须是俯得很低的,差不多要把伊的眼睛贴在那贡缎上了;因为这种工程委实是级精细的,倘不这样看得真切,便难免要错误了。——一声不发地挑绣着。 
  现在待我将伊们的工作程序,说得比较详细一些:第一步,伊们先依照了那些已画就的鞋样,在那贡缎上用白粉勾出几只鞋面的轮廓来,每两只之间,当然必须留些空白,以便裁割;鞋面的轮廓一起勾好,第一趟便得一只一只的刺绣起来,不过在刺绣每一只鞋面之先,还有一部分预备的工夫。譬如这一只鞋面上需要一枝梅花,那末伊就应该先用一种很薄的白纸剪出几朵形态各别的梅花来,再把这几朵纸花放到那贡缎上所画着的一只鞋面上去,这边试试,那边又试试,用艺术的眼光来决定它们应占的适当的部分;部位既定,然后用丝线来把它们钉起来。这时候所用的丝线,大概都是白的,而且不须钉多少针数,只求将那纸花钉住便行了。梅花钉好,再做第三步工作。这第三步工作,是最难的。因为伊们不但要把这几朵梅花绣出来,还得选用颜色深淡不同的各种丝线,酌量的梅花来,放在一边做样子;该用深色的,便用深色,该用浅色的,便用浅色,待做好了看时,简直和树上长着的花,分不出真假来了! 
  无论一朵鲜花上的颜色是怎样深淡得宜,伊们总得尽着心力去模仿它,因此伊们在一针针挑绣着的时候,总得时时回头去端相那朵真花;差不多每绣一针,必须回头去看一看:何处是深色,何处是浅色,半些都不能让它模糊,因此每一架绣床的横木上,总有四五十种颜色各别的丝线挂着,以便随时取用。其中用途最广的,自然还是红绿两色。 
  至于那朵剪就的纸花呢?最先原不过是用来表显轮廓和决定部位的,但绣了几针之后,再要将它取出来,手续上既感麻烦,事实上也没有这种需要,而且还是让它留在里面的好。因为一朵花有了这张纸片一衬托,绣上去的丝线,便顿时觉得厚了许多;待到全部绣成了看时,花瓣都从鞋面上凸了出来,仿佛是另外贴上去的真花一样,这也是中国绣货的独到的技巧! 
  这些制鞋的艺工的生活,说来也是极单调的;伊们的内心上,似乎是永远不会受到什么刺激,连轻微的震动也很少。一年到头,伊们只是专心致志的从事着做凤鞋的工作:早上起身,白天工作,吃饭,晚来上床安息,每天做着这样刻板的文章。我自己可说是万万受不住的,所以我想伊们既然能终年的乐此不疲,必然也自有一种局外人所体味不出来的兴趣在着。记得我曾经向那两个处于领袖地位上的老处女问起过,伊们都表示很快活,唯一的原因乃是伊们对于这种绣作生活,天性特别的爱好;而这制鞋的一业,不但可以充分的发挥伊们刺绣的才技,他如打鞋样,配鞋底等等,也无不含有一种美的意味,足以鼓动一般爱好美术者的兴趣。伊们的快乐,大概就从这中间得来的。这倒是很合理的说法。因为我们无论教那一个人做一件工作,工作本身的轻重,犹可不加计较,最要紧的是必须这件工作恰合这个人的性之所好;大凡性之所好的工作,做起来必定起劲,一起劲便可做来特别的圆满,而且还会久而不倦。现在这两个老处女,便是这样。至于伊们手下那八位年轻的姑娘呢?我虽未曾请教过,但料想起来,情形也约略相同;因为凡有做不惯这项工作的,早就称病告退了,所剩下的自然都是对此确具兴趣的人了! 
  伊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富有“艺工”的精神,所谓艺工的精神,便是只为了“艺术”和“工作”而工作的意思。伊们每做成一双凤鞋,时间上至少就得费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以内,伊们为着这一双凤鞋而所费的心力,更是无可限量;但伊们努力和结果,却只有太后一个人可以见到,即使给太后爱上了而御用起来,也不过我们这廖廖几个人得有欣赏的机会。此外更有谁能发现伊们的巧妙的工技?所以伊们当制作的时候,就不绝不存心想藉此夸耀于大众,一心只是想把这一项工艺做得如自己理想一般的完美而已!何况伊们所做成的凤鞋,多数是给太后打进了冷宫,永远让那两个饱食无事的老太监看守起来的,根本没有问世的机会,伊们等于白白的努力了一场。但伊们并不灰心,仍用尽心力的工作;这种精神,岂是寻常的一般艺术家和大工匠所能有的? 
  这些小姑娘们既在这些特殊的环境中过着超特的生活,伊们本身的思想也就不免因此而变得很别致,看起来伊们对于出嫁和养育子女的事,实在是非常的漠视的。我也曾间接听到过伊们的言论,大致对于现状都很满足。伊们把那些一方一方的贡缎看做是伊们的丈夫,又把那些一绞一绞的丝线看做是伊们的子女;伊们的内心上,也确乎是很爱好这两件常和伊们做伴侣的东西的;其他一切杂念,就为伊们能如此的忠于劂职而不再发生了!那末伊们将来衰老以后的归宿又如何呢?自然也和寻常的老年人有些不同的!待到伊们渐渐地衰老了,——大概也不过四十五岁就衰老了,因为刺绣这一样工艺是级费精力的,也是最容易使人衰老的。——伊们的目力已不够再做那样精细的挑绣工作的时候,便自然就有新进的人替上来了,让伊们留在宫内养老着,从引伊们便绝不活动了,尽是穿衣吃饭的闲住下去,一直到寿终正寝为止。我想伊们大家都有一条传统的观念,就是当伊们年富力强,正可以尽量劳作的时候,便注其全力于这富于美化的工艺上;到得老来,就仗着这一些功绩,安安稳稳的在宫内吃一口闲饭过日子。 
  这个观念究竟是否正当?是否合理?于伊们自己是否有利?我当然不能代为答复;便是伊们为什么要存这一条传统的观念,我也万万解说不出。我想除非我也能有象伊们一样灵巧的手段,常在那些贡缎上挑绣挑绣花朵,如此的身历其境地的去体察,也许我才会体察出一个确当的原故来,如今徒然凭空悬想是断乎想不出来的! 
  上面我不是说过,每一方贡缎上是有四五副鞋样勾描着的;伊们把这一方贡缎绷到了那绣床上去之后,便由上至下的一副一副挑绣起来。挑绣好一副,又须把这方贡缎重行绷过,使第二副应绣的鞋面移上来,不必绣的人俯下头去迁就它,这样也可略省几许目力。不过每副贡缎上的四五副鞋面,决不能同样绣一种花卉,往往第一副绣的是梅花,而第二副却是绣的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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