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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邵蓉,她聚精会神地听完很没好气:“就知道知识分子家庭难缠,要是说杨光对你还是挺不错,这个时候你就更加错不得一分半毫。以前的事绝对不能再提,否则他那对教授父母更有理由看不起你了。”
邵蓉的一番话仿佛如预言般,没过几天,尚芸就出乎意料地打电话给白露让她过去她家一趟。她当时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因为那日在医院,尚芸曾说过不再欢迎她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却又打电话找她,一定是杨光说服了父母接受她吧?
怀着这个美好的设想,白露激动地跑去杨光家。却见来开门的杨光脸色很难看,而尚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我听人说,你在公司跟男上司不干不净,有没有这回事?”
有如一盆污水迎面泼来,白露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方回过神,她涨红着脸又急又气:“是谁这样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的事。”
“根本就没有的事,那人家怎么会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位男上司听说是高干子弟,不少人争相巴结,但你不知有什么高明手段,逮住机会加一个班就把他给迷住了。你的所谓升职加薪,其实就是傍上了他的缘故。你去过他家不只一次,他还送了你一枚名贵的钻戒。你说你们要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会无缘无故送你戒指?”
白露极力解释:“我和章顾问之间真的没什么。是,我是去过他家几次,但那都是王总让我代表公司去探望他。他也的确是送了我一枚钻戒,但那是因为我在他家丢了戒指所以他就赔一枚给我,根本不是你们想像的那回事。杨光,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的戒指丢了。”
杨光看着她,目光犹疑:“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有别的男人送了你一枚钻戒。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尚芸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她为什么要瞒着你?这证明她心里有鬼。”
白露真恨不能把心剖出来:“杨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那天下午我突然想起戒指可能是丢在章顾问家,傍晚下班后就过去找,但是没找到。他得知后就说会赔我一个。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第二天真的就让人送了一枚戒指来。我怕你误会才没有告诉你。”
尚芸又冷冷道:“说得这么清白,你掉的戒指最多两千块,人家却送了一枚起码两万块的戒指给你。既然你说跟他根本没什么,那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理由收他送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当时收下过后又退还给他了。”
这一句话把白露将死了,戒指她的确没有退还给章铭远,因为戒指被偷了,她根本拿不出东西去退还。但这一次的解释更让尚芸嗤之以鼻:“丢了?这么巧!”
白露一早就知道这个解释十人有九人不会相信,但还是软弱地争辩:“真的是这样,那天杨光也在,他亲眼看见我家被人翻得乱七八糟,那枚戒指也不见了。”
杨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可当时警察让你列失物清单时,你为什么没有写上这枚戒指?”
“没写就是根本没丢,她不过临时把这件失窃案翻出来做借口。”
白露百口莫辩:“不是啊杨光,你相信我,我真是怕你会误会才什么都没说。原本我是想着等章顾问回来把戒指还给他就没事了,可我没有想到家里会进小偷。戒指丢了,我当时就有苦难言。这时候再告诉你戒指的事,我怕你更会心生猜疑。我打算自己再去买一枚同样的戒指还给章顾问,了结此事,真的。”
杨光看着她,脸色渐渐和缓:“白露,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白露心中一热,泪水瞬间涨满眼眶。尚芸显然很不满意儿子对她的信任,沉声重语:“杨光,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妈,白露不是那种人,我了解她。这次的事一定是误会。”
“好,戒指的事可以是误会,但是她们公司的人都在说她傍上了那个什么章顾问。不要跟我说什么传言不可信的话,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阿姨,我不知道您听谁说的这话,但我和章顾问之间……”
尚芸冷冰冰地打断她:“白露,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那个章顾问确实清清白白从没有过任何交易性的勾当吗?”
交易性的勾当——那一瞬,白露像被大锤用力锤了一下。记忆呼啸而来,带来五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她蓦地用力咬住下唇,脸色顿时苍白如深秋清晨的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只是片刻的悸动与无语,却尽被站在一旁的尚芸与杨光收入眼底。杨光浑身陡然一震:“白露,你为什么不说话?”
尚芸胜利地一声冷哼:“因为她已经无话可说。杨光,只有你才会相信她。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外地女孩子为了留在北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之所以和你谈恋爱,是知道你能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家。而跟那个有未婚妻的章顾问勾搭上一定是图他的钱。她脚踩两只船,打的是食东家宿西家的算盘呢。把你骗得团团转。我把她叫来当面对质说清楚,就是想让你认清楚她的真面目。”
杨光像不认识似的看着白露,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痛楚。她的默认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大受打击。他想说什么,却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嘴唇微微颤抖着。
白露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了,事已至此她必须坦白。深呼吸一下平静自己,她努力从嘴里挤出声音,含泪哽咽道:“杨光,对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她的话才开了一个头,杨光却霍然立起,拼尽全身力气般地嘶吼着打断她:“够了,我不想听,你什么也别说了。”
话音未落,杨光就已经重重摔门而去。踉跄零乱的脚步,如受伤后仓惶逃离的兽。在他身后,白露的泪,如晴天落白雨。
从杨光家离开时,白露情知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走出杨家,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走进这扇门。而她还曾经憧憬,这里会成为她的家。她一直那么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天正黄昏,且又下起了朦胧细雨,无边丝雨细如愁。白露独自一个人踯蹰在烟雨黄昏中,一颗惶然无依的心,如原野上霜雪降临后的草,枯冷一片。她就那样茫然地走着,任丁香碎末般的雨雾渐渐濡湿她的发她的衣,脸颊也湿湿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从黄昏一直走到夜色沉黑如墨。她终是累了,随便进了街角一家酒吧坐下,酒保过来招呼:“小姐喝点什么?”
她呆呆地浏览着酒架上琳琅满目排着的酒瓶,想起杨光平时来酒吧最喜欢喝姜汁白兰地,不假思索地要了一杯。浅浅啜一口澄清透亮的金黄酒液含在嘴里,如同含着一口火焰,咽下去时一线烧灼般的辛辣感,呛得她咳出一脸泪花。酒保有些不放心:“小姐,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一口接一口继续喝着杯中的酒。手机响起来时她浑身一震,怀着一丝希冀设想是不是杨光打来的,他是不是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用颤抖的双手从包里翻出手机查看,来电显示却是章铭远。
她一愣,愣过之后,陡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冷沉:“喂。”
与她相反,章铭远的声音轻快:“白露,你在哪?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公司一趟?”
她沉默片刻:“好。”
“那我在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白露迅速付帐走人。走进酒吧时,她疲惫软弱如新蜕皮的蛇;离开酒吧时,她却如醒在黎明时分的狮。被酒精染红的脸带着一种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愤恨与决绝。
第三章3
3、
一下出租车,白露就看见了章铭远。他不是一个人,和欧宇驰一起坐在那辆兰博基尼跑车的车前盖上正聊着什么。他们聊得很开心,笑声朗朗。看见她,他一边笑一边立起朝她走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等他走近,忽然一抬手,朝着他的脸颊用力挥过去,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黑夜里响得格外响亮,也是她扇得太用力的缘故。那倾尽全力的一巴掌,让她的整只右手都隐隐作痛。
出其不意挨了她一耳光,章铭远整个人蓦然惊呆。他如石像般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欧宇驰也又惊又愕,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他满脸气急败坏地指着白露说:“喂,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一来什么都不说就动手打人。”
“是他该打。”
白露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石。一双眼睛却是烈焰熊熊,酒精在她的身体里烧灼着,烧红了她的眼睛,更烧红了她的思维。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章铭远,那表情是恨不能再扇他一巴掌。
麻木的脸颊缓缓泛出火辣辣的痛,章铭远渐渐回神。有些难以置信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又惊又怒,眼眸亮得慑人,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为什么该打,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还需要我说吗?”
“我做什么了?我一点都不清楚。”
“你别装了,如果不是你,我男朋友的妈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章铭远,你卑鄙。”
“你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男朋友的妈妈。”
“不用你认识,只要你背地里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不堪的话,总会话传话传到她耳朵里去。章铭远,君子守口如瓶,你却是个小人。你太卑鄙了。”
章铭远眼中也燃起两束炽烈的怒火:“你简直莫名其妙。好,就算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什么淑女。你要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又何必怕别人说。”
白露被他一激,眼睛全部红透了,既有怒火又有泪水:“如果不是有你们这种人,这世上的女子个个清白。章铭远,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不就是有个好爸爸嘛。”
欧宇驰实在忍不住插嘴:“喂,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如果不是有我们这种人世上女子就个个清白。要知道,有些女人是自愿出来卖的,比如你。五年前是你要自卖自身,在希尔顿酒店主动过来勾引铭远。现在就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好像是铭远逼良为娼似的。而且那件事,你还做得很不地道。”
白露深吸一口气,她隐约猜想过章铭远可能已经认出她,但暗中总抱着侥幸心理。现在终于确定,他确实早认出了她,也早就把她对身边的朋友提及过。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从他这里漏了风,果不出其然。或许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场合,一群喝得似醉非醉的男人们坐在一起谈女人谈风月,他是用怎么样的口吻提及她?一定不会太正经。
怒火愈发高炽,她恨恨地盯着章铭远,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没错,五年前是我主动找的你,那又怎么样?不——我找的根本就不是你,我找的是钱,你是送上门的冤大头。我当时是骗了你一万块,可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我若是□,你也就是嫖客一个,谁也不比谁高尚。不就是一万块钱嘛,章铭远,我明天就把钱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一口气说完所有想说的话,白露扭头就走,全然不顾身后那两个脸色铁青的男人。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路面犹有水洼处处,映着满城灯火倒似一地霓虹。高跟鞋一步步踩上去,马上就破了碎了,如同她眼下乱得不可收拾的生活。
她的生活,其实也不是现在才开始乱的。一开始,父母的早逝就注定了她这前半生的潦草零乱。尤其是五年前,她不甘心与大学校门失之交臂,一个人破釜沉舟跑到北京来,更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