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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 1998年第一期-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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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相同”,学习上有方便之处,而且“做台湾的人,将来欲做实业诸事,非经过中国不可,所以学中华的国语,实在人人都必要的”(《读〈汉文改革论〉》,《台湾》1923年2月号)。现在有些人的台语文学观念,我看是历史的倒退。
  友:站在祖国统一和语言规范的立场,你的看法自然有道理。目前台湾有人提倡本土化或台语文学,牵涉到国家认同和台湾意识问题。说穿了,就是为了造成文化上的台独。这跟不同人的不同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息息相关,已经不可能单纯用学术方式来进行讨论。我们很着急,又感到无能为力。你看到的那本台语文学刊物上,不就有人写道:“台湾人呵!较紧承认咱是台湾人,毋是中国人。中华人民共和国e人民者是真正e中国人,咱爱以做台湾人,讲台湾话为荣,按呢者会行保护台湾,保护台湾e经济成果,若卜(bo),亲象国民党讲e欲佮中国统一,到时九百外亿e外汇都会亲象掸(ten)落屎也(sai hak a)底仝款,‘thom’一声道无看影,逐个道爱过佮真正e中国人仝款散赤e生活,恁敢(kam)欲?”
  陈:这完全是一种政治煽动。我认为,推广以北方语音为基础,以北京语音为标准的通用语,有其深厚的文化渊源与历史渊源,并不是单靠政治强力所能决定的。自元化奠都北京、北京语言便成为全国通行语言,迄今已逾七百年,约定俗成,根深蒂固,致使元朝统治者不能蒙古语为国语,清朝统治者也不以满语为国语。今天“普通话”的通行度,使用人口,语言本身的品质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厚度,决非中国任何一种方言所能比美,所能取代。“认同乡土、保存母语”是一种值得尊重的情感,但这跟推广通用语并不相悖。如果不充分考虑语言通行的广度而出于危险的政治动机,想以乡土取代祖国,以方言取代通用语,那无论是在语言上抑或在政治上都不会达到目的。鲁迅说得好:“国的存亡是在政权,不在语言文字的。美国用英文,并非英国的隶属;瑞士用德法文,也不被两国所瓜分;比国用法文,没有请法国人做皇帝。满洲人是‘读汉文’的,但革命以前,是我们的征服者,以后,即五族共和,和我们共存同在,何尝变了汉人。”(《集外集拾遗·报〈奇哉所谓……〉》)。
  友:鲁迅这段话实在是透辟之至,对那些想搞“文化台独”的人应该是很好的训示。世界各国都有方言文学,问题在于它能否生存,能否广泛传播。以目前的状况而论,且不说台语诗、台湾方言小说难读,有些台湾讲稿不连黄春明、王祯和作品中偶尔出现的闽南语都不大懂。更何况所谓台语文学根本拿不出能普遍认可的佳作。把这种作品拿到大陆推广已难上加难又从何谈得上走向世界。如果一意孤行,自我设限,台语文学顶多只能成为在台湾地区拥有部分读者的内销文学,不可能跟世界文学同步前进。这的确令人忧虑。
  陈:文学走向世界的确要靠语言的优势,而语言的趋势必然是日渐统一而不会是日渐支离。大陆同闽南方言近几十年来的变化就很能说明这一点。在中国大陆,由于交通日渐发达,经济交流日趋频繁,克服由于方言障碍所带来的交际上的困难成为越来越迫切的需要。其结果,就是方言的特征逐渐削弱,越来越向规范化的汉语靠拢,比如,闽南方言中文白异读现象原十分突出,而目前原来文读(即读书音)白读(即说话音)两读皆可的双音节词语日趋于文读,从通用语中吸收的词汇也越来越多,如“饼干”取代了“番仔饼”,“茶叶”取代了“茶心”、“茶米”,“汽车”取代了“风车”,“热水瓶”取代了“电缸”、“电瓶”。语法方面也有缓慢的变化。可见方言向通用语贴近是大势所趋,难以人为地逆转。
  友:我们这番对谈,也许能厘清近年来困扰台湾文学界的某些问题。台湾跟大陆骨肉相连,这有大量文物,文献作为佐证。台南县左镇发现名为“左镇人”的古人类化石,就与北京周口店的“山顶洞人”同属三万年以前的古人类。台湾文化是中原文化的衍派,这种关系也是割不断的。七十多年来台湾的新文化虽然极具开放性与综摄性,但在血脉上还是承传了可以上溯到《诗经》、《楚辞》的中国文化传统,其中包括了五四新文学的优良传统。在语言上,日据时代的殖民统治,使一部分日语词渗透到了台语词汇当中,如“坪”、“料理”、“玄关”、“福祉”,近几十年西方文化的影响,又使台语中出现了一些英语的音译词、意译词,如“巴士”、“迷你裙”、“妈咪”等。但“国语”目前在台湾毕竟成为了在公开社交场合可以普遍接受的语言。中国的通用语(台湾的“国语”,大陆的“普通话”)是一份丰厚的文化资产,应该充分开发,让它在呈现文学价值、开拓文化空间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陈:我很佩服你这位台湾学者能有这样的见识。你的谈话,使我坚定了一些原有的看法,又帮助我更周密地思考问题,避免了一些简单化和片面性。文学的天空是十分辽阔的。我相信台湾文学能通过当前乱哄哄的争议,辨明一条正确的航道,飞出一条美丽的线条……

  《陈寅恪印象》编选小序

  
  ? 钱文忠
  前言后语
  为了使仰慕陈寅恪先生但又不从事相关专业领域研究的人们更便利地、较全面地了解这位传奇色彩日见浓厚的学界泰斗,我们在此把三十多篇长短不一、文风各异的文章大致按陈寅恪先生的一生经历,分“家世”、“留洋”、“清华”、“西南”、“返平”、“岭南”,再加上“成就”,“总赞”,等几类,编为《陈寅恪印象》一书。除了介绍先生学术成就的几篇不可避免地涉及专门课题之外,绝大多数文章并没有太浓的学院气。其中的道理显而易见,“编选小序”本来就难逃佛头着粪之讥,但也自然应该与此相称。
  尽管先生在《寒柳堂集》所附劫余残存的《寒柳堂记梦未定稿》第一部分“吾家先世中医之学”起首五个字就是“吾家素寒贱”,这却未必可以全然视作实录。先生是一位世家子。义宁(今江西修水)陈家在中国近现代政治史、文学史、学术史上有着令人瞩目的地位。而且,像传统的中国世家一样,陈家与现代几个名门望族代有姻亲关系,这些都对先生性格与日后学术思想的形成有着极其密切的关联。可惜,限于篇幅与编例,都未能在本书中得到足够的反映。我们只能在“小序”中主要依据先生高足、晚年全力编定《陈寅恪文集》七种的复旦大学中文系已故蒋天枢教授所著《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着重就先生祖、父及幼年家庭教育做一番简略的介绍。挂一漏万,也只能无可如何了。
  先生的祖、父甚至在晚清和民国初年的许多笔记中也都是常见的人物。祖父陈宝箴,字右铭,生于道光十一年(1831),以附生举咸丰元年(1851)恩科乡试,先是在家从父琢如公(讳伟琳)办义宁州团练。咸丰十年(1860),入京会试,不第留京,时值外寇入侵,在酒店中遥见圆明园大火,拍案痛苦,震惊四座。次年,往访时任两江总督驻安庆的曾国藩,被待为上宾,曾以“海内奇士”目之。由于不乐意做幕,返回江西,于席宝田军事多所赞画,其间万以成功调停了足以牵动大局的席宝田、曾国藩、江西巡抚沈葆桢三人错综复杂的矛盾备受称道。同治三年(1864)再赴江宁访曾国藩,曾赠联有“半杯旨酒待君温”之语,推重之情溢于言表。同治六七年间以知府分发湖南候补。光绪元年(1875),署湖南辰永沅靖道事。光绪六年(1880)改河北道,同年秋,擢浙江按察使,次年因在河南任内刑狱事被诬受劾免职。光绪十五年(1889)秋因时任湖南巡抚王文韶疏荐“可大用”,复起,次年授湖北按察使。光绪十七年(1891),署湖北布政使。光绪二十年(1894)冬,调直隶布政使,未几日寇陷威海、刘公岛,奉命督东征湘军转运,总督刘坤一叹为“仅见”。马关和议成,痛哭曰:“无以为国矣!”屡上疏言陈利害得失。次年秋,授湖南巡抚。这是右铭老人一生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官职。在任内极力整顿湖南政治、经济及文化教育。《巡抚先府君行状》引用右铭老人自己的话:“其要者,在董吏治、辟利源;其大者,在变士习、开民智、敕军政、公官权。”思想之新,可见一斑。“设矿务局,别其目曰官办、商办、官商合办。又设官钱局、铸钱局、铸洋圆局。……而时务学堂、算学堂、湘报馆,南学会、武备学堂、制造公司之属,以次毕设。当是时,江君标为学政,徐君仁铸继之。黄君遵宪来任盐法道,署按察使,皆以变法一薪水为己任。”后人自然难以想象一百年前生机勃勃的历史,然而,偏僻闭塞的小省湖南民智大开,面目顿新,不数年一跃而为“中国之普鲁士”,日后中国现当代历史上的关键人物多出自湖南者,饮水思源,恐当及此,不幸的光绪二十四年(1898)来到了,早就实际上推行新政的右铭老人以为乾纲大振,懦弱的皇帝“将大有为”,本着忠君爱国的一腔热忱,“遂罄举平生所知京外官之能者与所属吏士之可用者三十余人,备上之采择”。其中就有不久就掉了脑袋的杨锐、刘光第。尽管右铭老人也曾上疏以为四章京资望太轻,恐其视事太易,力荐重臣张之洞领之,但仍然“坐滥保匪人,废斥不用”。从此卜居南昌,据吴宗慈《陈三立传略》,还是“益切忧时爱国之心”,却只能“往往深夜孤灯,父子相对欷殻В荒茏约骸薄A侥旰螅⒓沧洹N抑两穸己苣讶米约和耆嘈欧兜笔馈兑迥鹿怪久罚ā斗恫游募肪砭牛┲小叭唬ù褥┕滩蛔锕玻诵谛谀抗钥档场闭饬骄浠啊:蟀刖浜廖尬侍猓蛭绻狄云暮寐渚率葱稳菸簧俚墓擞惺Ъ饪蹋敲纯慈饶执蟾湃啡皇枪说陌茫侍庠谇鞍刖洌换侍笾阅芸刂魄宄敲闯な奔洌比徊皇窍兄玻治皇毓讯嗄甑母救说男男卦诓簧偈焙蛞参当刃朊颊煞蚩砉悖欢娴摹肮滩蛔锕甭穑康笔逼挠腥瞬灰晕唬裨蚝我栽谑咳酥杏至鞔庞颐先吮淮褥旅苴退赖拇的兀康比唬沂翟谙M馐俏藁福皇抢肥率怠
  先生之父讳三立,字伯严,因右铭老人卒于在《水经》中名散原山的西山,故晚年自号散原。咸丰三年(1853)生,光绪八年(1882)秋中式。光绪十二年(1886)成进士,授吏部主事,实际上未尝一日居官,而是“随侍(右铭公)左右,多所赞画。籍与当世贤士大夫游,讲学论文,慨然思维新变法,以改革天下”(《陈三立传略》)。寅恪先生在《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一文中说,“先是嘉应黄公度丈遵宪力荐南海先生于先祖,请聘其主讲时务学堂。先祖以此询之先君,先君对以曾见新会文,其所论说似胜于其师,不如舍康而聘梁。先祖许之。因聘新会至长沙”。戊戍政变后自然也是革职永不叙用。但以后的岁月中虽仍然时常仗义发表政见,但不久就对日益黑暗混乱的政治愤懑而至失望,自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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