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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顾名思义,《百年孤独》终究又是写孤独的。
孤独,作为一种现象、一种心境、一种表现对象,在浩如烟海的文学史上算不得稀奇,尤其是在“上帝死亡”、“理性泯灭”的二十世纪,它几乎成了无处不在的泛世界性题材。但是,把它当作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而一片包括二十多个国家的广袤土地的历史和现实来表述,恐怕就不再是常事了。而《百年孤独》展示在我们面前的正是这后一种历史性、普遍性孤独。
大家知道,《百年孤独》有一位“相信一切寓言”的叙述者。他是马孔多人的化身、魔幻的化身。他不同于全知全能的传统叙述者,因为他只有在叙述“寓言”(也即神奇或者魔幻)时才有声有色,有板有眼,反之则全然无能为力了。据说,这个叙述者是以作者的外祖母为蓝本的。外祖母擅长圆梦,镇里的人有什么神奇的见闻或突兀的梦境,都愿请她解释。她还是远近闻名的“故事大王”,讲起印第安神话或者别的稀奇古怪的传说来不动声色而且一概都用现在时,仿佛事情正在发生,人物就在眼前。
在叙述者眼里,马孔多是何·阿·布恩蒂亚夫妇慑于“猪尾儿”的传说,背井离乡、历尽千辛万苦创建的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马孔多诞生之前,布恩蒂亚和乌苏拉的婚事一再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但最后年轻人的冲动战胜了老年人的理智,表兄妹不顾一切地结合了。可是,传说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因为可怕的传说得到过应验:乌苏拉的婶婶和叔叔也是表兄妹,俩人无视预言的忠告结婚后,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辈子都穿着肥大的灯笼裤,活到四十二岁还没结婚就流血而死,因为他生下来就长着一条螺旋形尾巴,尖端有一撮毛。这种名副其实的猪尾巴是他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看见的,最终要了他的命。乌苏拉不想让悲剧重演。她知道丈夫是个有血性的男人,担心他在她熟睡的时候强迫她,所以,她在上床之前,都穿上母亲拿帆布给她缝制的衬裤,衬裤是用交叉皮带做成的,牢不可破。但时间长了,人们见乌苏拉总不怀孕,就奚落布恩蒂亚。“也许只有公鸡能帮你的忙了”,一天,有个叫普鲁登希奥的年轻人挖苦说。布恩蒂亚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拿标枪刺死了普鲁登希奥,然后气势汹汹地跑到家里,恰好碰见妻子在穿“防卫裤”,于是用标枪对准她,命令道:“脱掉!”
为了避免预言一旦灵验的羞辱和普鲁登希奥的搔扰,布恩蒂亚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背井离乡,探寻渺无人烟的去处。他们与同行的几个探险者在漫无边际的沼泽地流浪了无数个月,竟没有遇见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何·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上仿佛耸立起一座热闹的城镇,房屋的墙壁都是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的。他打听这是什么城市,得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但却异常响亮悦耳的声音:“马孔多”。
于是,他们决定在这里落脚安家。
奥雷良诺上校是这块新天地里出生的第一个人。他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哭哭啼啼,是睁着眼睛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家给他割掉脐带的时候,他把脑袋扭来扭去,仿佛探察屋里的东西,并且好奇地瞅着周围的人,一点也不害怕。
奥雷良诺的哥哥何·阿卡蒂奥是在旅途种降生的。他是个身材超常的巨人。他那魁伟的体魄连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的母亲都感到莫名其妙。她请村里的皮拉·苔列娜替他占卜,看看孩子是否身理反常。那女人把自己和阿卡蒂奥关在库房里,然后摊开纸牌,为他算命。忽然,她伸手摸了他的生殖器。“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布恩蒂亚见孩子们并未长猪尾巴,也就放下心来,打算同外界建立联系。他率领马孔多人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努力,结果却惊奇地发现,马孔多周围都是沼泽,向外就是浩翰的大海。
然而,神奇的吉普赛人突然来到这里。他们男男女女都很年轻;领头的叫梅尔加德斯,是位魔术师。他们带来了冰块、磁铁、放大镜等“世界最新发明”、使马孔多人大开眼界。布恩蒂亚一心要用冰块建房,因为那样马孔多就会变成一个永远凉爽的村子。他还用全部积蓄换取了吉普赛人的磁铁,以便吸出地下的金子。
与此同时,乌苏拉生了一个女儿:阿玛兰塔。小姑娘又轻又软,好象蜥蜴,但各种器官并无异常。她的两个兄长此时已经渐渐长大:大哥阿卡蒂奥身量魁梧,胃口惊人;二哥奥雷良诺虽然比较瘦弱,却机敏过人。阿玛兰塔和他们不一样,她是在印第安人的照看下长大的,会说古阿吉洛语并喝蜥蜴汤、吃蜘蛛蛋。这时乌苏拉又收养了一个四处流浪的小女孩,她叫雷贝卡,是个光彩照人的小美人儿。雷贝卡从不好好吃饭,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饿死,直到料事如神的印第安人告诉乌苏拉,说雷贝卡喜欢吃的只是院子里的泥土和她用指甲从墙壁上创下的一块块熟石灰。不久,印第安人又在姑娘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种古怪的症状,它的威胁曾使无数印第安人永远离弃了自己的古老王国。这种症状能诱发比瘟疫更为可怕的传染性失眠。果然,失眠病毒迅速蔓延,全镇的人都失眠了。乌苏拉按照母亲教她的草药知识,用乌头熬汤,给全家人喝了,可仍不能入睡。所有的人都处在似睡非睡状态中,他们不但能够和自己梦中的形象在一起,而且还能看到别人梦中的东西。起初,大伙儿并不担心,许多人甚至高兴,因为当时马孔多百业待兴,时间不够。然而,没过多久,失眠症变成了健忘症。这时,奥雷良诺发明了给每样东西贴标签的办法,并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了父亲。何·阿·布恩蒂亚首先在自己家里采用,然后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写上名称:“桌子”、“椅子”、“时钟”、“墙壁”……然后到畜栏和地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羊”、“猪”、“鸡”、“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标签的时候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按照标签记起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日也会忘了它们的用途。随后,他们把标签搞得愈来愈复杂了。一头乳牛的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地说明了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作斗争的:“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上挤奶,就可以得到牛奶;把牛奶煮熟,掺上咖啡,就可以得到牛奶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匆匆滑过的现时中,借助文字把记忆暂时抓住,可是一旦忘了文字的意义,一切也就难免付诸脑后了。当时,奥雷良诺是多么渴望发明一种能储存记忆的机器啊。
这时,久别并且已经死亡的梅尔加德斯又回来了。他带来了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人像移到金属板上的机器。这回他失望了,因为马孔多人怕人像移到金属板上,人就会消瘦甚至灵魂出窍。但另一方面,他们又用它否定了上帝存在的神话,说要是上帝无处不在,就该在金属板上留下标记。
过了几个月,那个两次战胜魔鬼的弗兰西斯科来到了马孔多。他是个老流浪汉,已经活了两个世纪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胖女人和一个小姑娘。胖女人带着小姑娘穿村走寨,让她每天按每人每次二角的价格和七十个男人睡觉。奥雷良诺花了四角钱,想和姑娘多呆一会,但感到的只是怜悯和愤慨。他决定保护她,同她结婚。第二天一早,当他跑去找那姑娘时,胖女人早已带着她离开马孔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后不久,一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头儿来找布恩蒂亚。布恩蒂亚费了老大劲才认出此人。他就是被布恩蒂亚杀死的老冤家普鲁登希奥。原来,死者在死人国里十分孤独,而且愈来愈畏惧阴曹地府的另一种死亡的逼近,终于怀念起自己的仇人来了。他花了许多时间寻找布恩蒂亚,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直到遇到梅尔加德斯。
光阴似箭,何·阿·布恩蒂亚也渐渐老了,而且神经失常。奥雷良诺怕他出事,只好请来二十个强壮汉子,将他捆在大栗树下。其时,何·阿卡蒂奥已经变成了一个野人,他纹了身,吃过人肉,胃口好得能吞下一只猪崽、几十个鸡蛋。他同母亲的养女雷贝卡结了婚,每夜吵醒整个街区八次,午睡时吵醒邻居三次,大家都祈求这种放荡的情欲不要破坏死人的安宁。
相反,娶了镇长的小女,一个还尿床的孩子做妻子的奥雷良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立志改变国家面貌,发动了三十二次武装起义。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里,奥雷良诺上校同十七个姑娘 (许多人愿意将自己的闺女奉献给他,说这能改良品种)生了十七个儿子,遭到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埋伏和一次枪决,但都幸免于难。战争结束后,他拒绝了共和国总统授予的荣誉勋章,拒绝了联合政府给他的终生养老金和一切为他树碑立传的企图。
由于因果报应,这时的何·阿阿卡蒂奥突然在自己的房子里饮弹身亡。鲜血穿过客厅,流到街上,沿着凹凸不平的人行道左拐右拐,淌到布恩蒂亚家。乌苏拉正在那儿打鸡蛋,做面包,见到血后吃了一惊。她顺着血迹来到儿子家里,这才知道他已经死了。阿卡蒂奥躺在地上,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火药味。它使马孔多人费尽心机,伤透脑筋。多年以后阿卡蒂奥的坟墓仍然散发着浓烈的火药味儿。
这时侯,阿玛兰塔正一门心思地抚养奥雷良诺的儿子奥雷良诺·何塞。其实他很早以前就是男子汉了,可她还故意把他当孩子,常常当着他的面脱衣服洗澡。而他则悄悄地观察她并逐渐发现了她最隐蔽、最迷人的地方。他每晚都偷偷溜到她的床上,贪婪地抚摸她,和她接吻。
阿卡蒂奥死后没几天,他父亲也寿终正寝了。出殡那天,黄色的花朵象无声的暴雨,从空中纷纷飘落,铺满了所有屋顶,堵塞了街道,遮没了睡在户外的牲畜。
灾难不断降临马孔多和布恩蒂亚家族。何·阿卡蒂奥的儿子阿卡蒂奥第二被枪决了,奥雷良诺·何塞被打死了,奥雷良诺上校的其他孩子(在战争中和十七个女人生下的十七个儿子)都在同一天夜里接二连三地被谋杀了,最大的还不满三十五岁。奥雷良诺上校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政府公然背信弃义,而他党内的那些蠢货唯唯诺诺,只为保住在国会里的一个席位或者某种别的己得利益。他终于感到他是那样的孤独和可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意义:闹了半天,自由党和保守党的区别是“自由党人举行早祷,保守党人举行晚祷。他拿起枪,对准私人医生在他胸口画好的圈子砰的开了一枪。在这同时,乌苏拉揭开炉子放上牛奶锅,发现牛奶里有许多奇怪的虫子。“他们把奥雷良诺给打死啦!”她叫了一声。然后,她服从孤独中养成的习惯,朝院子里瞥了一眼,便看见了何·阿·布恩蒂亚;他在雨下淋得透湿,显得愁眉不展,比死的时候老多了。
但是上校没有成功。穿伤是那么清晰、笔直,医生毫不费劲地就把一根浸过碘酒的细绳伸进他的胸脯,然后从脊背拉出。“这是我的杰作,”医生满意地说。“这是子弹能够穿过而不会碰到任何要害的唯一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