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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01-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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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悲惨的?我们的思维有边界,而我们在这边界内还自以为自由得随心所欲。
  
  忏悔。反思。今人究竟要求历史人物作什么样的忏悔、反思呢?恐怕模糊得很。人们不满意舒芜的顽固,然而,在“黄袍马褂的钦差大臣”(胡风语)周扬威风大半生之后、晚年多次在公开场合为自己迫害过丁玲、胡风等人忏悔、道歉而泪流满面时,人们或者原谅了他,或者仍不满意。人们究竟想要什么呢?一死以谢仇家,给被迫害者及家庭物质上的补偿?似乎重了,又似乎轻了。那么什么才是反思的度?从历史和社会舞台上消失,走海德格尔那条“林中路”,让舞台来寻找自己?或者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于“我竟不知道冬天……”而使人由责怪到同情再到厌烦?我们似乎有必要来追问反思。
  假如毛泽东都被原谅了,为毛泽东借口遮羞的舒芜又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是的,在人类的历史里,一切如昆德拉所说,由于其不可重复性而被允许了,一切已被可笑地原谅了。但是,人们对犹大而不是对送人上十字架的总督的仇恨是永远难以消除的。然而,那些曾经“愤怒声讨过”胡风及其反党集团的优秀的作家、艺术家、科学家们,他们今天隐匿他们昨天的行为而仍在中国社会舞台上活跃着,他们隐匿的行为与舒芜当年明确的行为有无轻重呢?别人只是没有得到舒芜那样“荣幸”的角色,即大部分人若得到了舒芜的角色不会演绎得比舒芜差,我们对此又能说出点儿什么呢?比起大多数人的自然行为(我们今天说那是变态,连巴金老人都不敢认那昨天的自己),即使个别人得到了舒芜的角色会坚持其操守品行,这意义又有多重要呢?一个共同体不尊重他的子民,那么在这一共同体里,我们有什么可以要求他们持守人的最低限度的道德共识和交往规则呢?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己人整自己人,自己人坑自己人,是一个民族历史上最令人憎恶的东西。人们连自己的同胞都无同体的慈悲,还能够就事论事地孤立地谈论历史人物,还能够谈论道德良知正义,又有什么耻辱比这更大的呢?如果在一个现存的时代要求对一个过去的几乎是同样的时代里具体的人治罪,那么这是安慰死者还是生者自欺欺人?这正是伟大的拿撒勒人对前来欲治行淫妇人罪的众人所问的,你们谁没有罪?
  忏悔,反思,是人们对人性的某种探索。然而对重大人生遭际而非个人琐屑细节的审判,是困难重重的,法律的惩治和道德的谴责只是针对人们在社会上单纯的行为,对于涉及理想、正义之类的难以说清的人性也是难以有效的。要审问人性,一切面对极权而产生的恐惧和崇拜都是正常的人性。舒芜的表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们每个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心里都有一个舒芜。极权主义心理学——一门由西方人创建的社会科学告诉我们,在极权的环境里,人性是合情理地扭曲的。正因为如此,人的罪责也由单纯的一眼可以看透的内容变为复杂的难以由个人承担的文明进程的悲惨代价。人们要求舒芜能够忏悔反思,谁能够评判,谁敢于裁决?何谓公平,什么又是天理?更重要的,忏悔是要求得各方心安,然而企求人心的安定,冤案却已发生,谁又能够心安?这正是伟大的鲁迅沉痛写下的碑文:抉心自食……本味何能知之?……痛定之后,本味又何由知?……我们要求舒芜承担使人们对一个时代认知圆满和心里平静的责任,这是否算得上是苍白的呓语、弱者的卑劣?我们又真的能够清理自己和舒芜的良知心性吗?我们今天有太多的遗老遗少,即回避我们的时代,又回避他们谈论的时代的真相。他们要么美化过去,要么把过去说成是一两个人的品格造成的一个偶然。联想在舒芜之后不久,胡风的朋友们纷纷交信(这一回可是主动地明确地交信,虽然可以理解他们的心安理得:是行政命令),那么,人们今天痛责舒芜不是把历史过于简单化了吗?要知道,我们是一样的啊。舒芜、他的同代人共同组成了一个时代的人心秩序,我们怎么能轻易地否定甚至只着眼于舒芜呢?今天的时代和今天的我们,也是由舒芜的时代延续下来,人们从来没有梳理这历史与当下的关系,反而只是把民族历史的丰富的人物事件脸谱化。除了几个道德有亏的人造成的冤案和历史错误外,五十年的历史已是一片光明、辉煌灿烂。那些明明参与了历史的罪恶之旅的人们把自己诉苦为极权试验中的受苦者而占据了审读舒芜和历史的霸权位置——他们不觉得内心有愧吗?我们民族历史最重要的规律不过是劣胜优汰,在上演了英雄争战的正剧之后,跟着时间残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些平庸之辈,他们在历史的大剧里从来没有演过什么真正的角色,他们只是一些应声虫一样的歌咏队员,在真正的悲剧过后,他们企图口吐真言(自以为是回归常识实质上不过是庸人的正确的废话)就获得荣誉(他们竟是这样看待一个民族及其新一代人的智力),他们忘了在真正的悲剧里,毁灭的不是英雄,而是歌队。
  具体到舒芜,更值得人们注意的是,他迷失过,然而他真诚地思考。领受着伟大的五四精神之神谕,他一直在试图说出自己的话。因此,他每有作品发表,多引起知识界的重视。然而主流知识界也始终与之有着距离,他从未进入中心、主流,他虽引起争议,却是落魄者、另类、异端。向来不动感情的罗素在面对一生坎坷的潘恩时曾感叹,“一个人即使毫无自私自利之心,也需要有些世故,才能得到赞扬”。真诚思考而不世故的舒芜因为偶然被历史选中(也是必然)更不能为世人接受。除了早年跟随胡风的意气风发的日子,舒芜的一生都是孤独的、寂寞的,他思考了足够多,然而却不被这个世界所容,也许他想过媚俗,但他没有为世俗接纳,一个真诚地思考着的人如此凄惶,也许只能反证我们时代精神的败落,也许我们只能说,民族的个体成员少有像五四先辈那样彻底地怀疑、反省,我们今天的文化创造仍少有羞耻感、常识感和理性精神。
  雅斯贝尔斯在《德国人的罪责问题》一文中认为,除了负有法律上罪责的战犯外,德国民族中所有没有公开反对纳粹的人都不可能推卸他在政治上、道德上和本体上的罪责。罪责是全民性的,对其惩罚也是全民族性的。但是,涉及到舒芜个案,他对罪责的反思是如何展开的呢?要知道,大多数中国人是没有扪心反思的,舒芜也没有免俗,他不可能以中国人不能想象的方式直接了当否定自己。(如基督教义中对牧师的忏悔,中国人的忏悔形式是自我粉饰式的,无论是大字报还是交待材料,无论是洗澡还是讲正气,都是要把自己从不利的情形中——不叫罪——摆脱出来)在舒芜晚年的写作高潮中,周作人是一个重要的写作对象,他分析周作人的投敌心理,张扬周作人的历史贡献,其复杂微妙不知有多少层次:以思想者读解思想者,以失足者看落水变节者,以今天阅读过去……这其中,更重要的可能在于:他研究周作人不一定是出于“叛徒心理”,而是对政治的蔑视,向文化回归。这也同他晚年对胡风的态度一致。在周作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文化人在人类日益相互依存的世界里为政治为社会利用的悲剧。
  舒芜也从道德层面和本体层面反省了知识和知识分子:我不赞成目前所谓知识分子太软弱的评价。高尔基在《不合时宜的思想》中,表明无论政权掌握在谁的手里,他都将采取批判的态度。我很惭愧,没有那么独立的意识。知识分子跟共产党走有历史的必然性。问题只在于——像顾准提出的那样——为什么生气勃勃的理论后来会蜕变成法西斯式的专政工具?这使舒芜联想起黑格尔哲学中独断的一面。
  从接受黑格尔到接受马克思主义而放弃年轻时的五四精神,在舒芜那里并无多少障碍。因为五四营养与马克思主义几乎是同时进入舒芜的心里的。他年轻时即受过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其中读的第一本书即苏联人写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用舒芜自己的话说是,此书很不好读,却强烈地吸引了他,觉得那真是博大精深、严密完整,使整个世界井然有序地呈现在眼前,为任何圣经贤传所未有。舒芜因此以为在五四精神与马克思主义之间有相通之处,他甚至自觉自己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把二者衔接起来。
  舒芜就这样轻易地走上歧路,与偏执的胡风相比,他在毛泽东克里斯玛般的超凡神魅面前,更容易把自己变成白纸,由毛泽东思想占领。也因为如此,他晚年在把一生的重要论文结集时命名为《回归五四》,他回到了他的起点上(艾略特写有诗语:在我的开始里写着我的结束)。一辈子的思想旅行只是回到了起点,他因此无法对今天的中国社会现实言说什么。
  
  谈论、理解那样一个时代是困难的。我们今天幸运地在相当程度上远离了那个时代切肤的形式、背景、集体记忆和社会心理,我们眼看那时代的人物事件只有简单的构图,不可理喻因而荒诞的人的行为,因其逻辑不合我们今天的逻辑而为我们将其归为人性之恶,可是,对于历史中的演员而言,一切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何曾有后人眼见的历史的局限性?正如布莱希特在《致后代人》中所说,假如你们谈论起我们的缺点,请不要忘记我们这个时代,你们逃避的正是这个时代。一切人物事件在历史的进程里有其合理性,尤其是在一个是非敌我黑白分明的格局里,人物的品质、性格已不重要,只是服从于历史的必然性。在涉及到个人之间的关系上,人心的复杂微妙尤其不能给以简单的评判,因为其复杂到最纯良的人会有人格分裂,微妙到善恶的重大举措系于一念之间。假如我们今天仍不能以同情理解来面对我们曾有的宏大历史舞台上活跃的悲喜剧英雄,我们恐怕连二流的看客都不如。人生的悖论正在于,我们不愿同情地理解过去,我们就会失去现在。
  
  历史已经终结,福山这么说过。“森林中的熊已无踪影”,亨廷顿这么描述过苏东解体。冷战结束了,极权主义在封闭状态里的试验破了产,各民族自我发展的历史日益为相互依存的世界历史代替。在一个充满了歌声、时装、金融衍生工具、因特网……的世界里,我们谈论单一历史进程里的人物事件如舒芜还有什么意义呢?
  舒芜与我们当下的生活已无多少关联,他一头沉浸于历史,虽未能忘情,仍只能做一个学者,他的视野里少有资本、后殖民主义、后现代主义……这些经验和思维的材料。如果我们谈论舒芜,只是要求舒芜忏悔,只是就事论事,我们既无法澄清历史的面貌,也提升不了民族的道义水平,解决不了中国社会的现实问题。要真正使我们立身处世获得某种坚定性或踏实感,要真正解决个人与时代环境的关系,就应从舒芜的时代与当下联系中才能获得认知。
  因为中国的历史远没有终结。在毛泽东时代之初的人们也曾有这种幻觉。人们以为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中国不公正的、黑暗的历史结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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