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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野公园,作为日本海军战功的见证……”
李鸿章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个属下禀报:“大人,朝廷已将叶祖奎、萨镇冰、程璧光等管带遣回原籍;将林国祥、邱宝仁等十余名将领革职查办……”
李鸿章:“唔。”
第三个属下禀报:“刑部下命,将丁汝昌的棺柩加三道铜箍捆锁,以示戴罪,用砖封在其原籍村头不得下葬……”
李鸿章微微一颤,好像看到安徽庐江丁家坎村头,凄风苦雨正吹打着丁汝昌捆锁着铜箍的棺柩……
第四个属下禀报:“中堂大人,朝廷已下旨,将北洋海军的关防印信钤记一律缴销,北洋海军自此从朝廷的编制上,一笔勾销了……
浑浊的老泪慢慢溢出他的眼眶。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一)
一
养心殿西暖阁,天气特别冷。
虽然暖阁内摆着铜火盆,生着炭火,但默默坐着的光绪、奕劻、翁同龢等君臣几个,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听着阁外寒风呼啸,心头掠过阵阵悲凉。
光绪眼睛一直漠然望着前面的虚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张荫恒率领的议和代表团,应该到日本了吧?”
“应该到了。”虽然光绪没问自己,翁同龢还是回答。
“朕给邓世昌写了一副挽联……”光绪的思绪突然又跳到了另一边,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便缓缓念道,“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是壮海军威。”慢慢地,他眼中已溢满泪水。
翁同龢的眼眶也红了,哽咽道:“臣请皇上节哀。邓世昌为国捐躯,重于泰山。皇上亲赐挽联,邓世昌英魂不远,他是会感到欣慰的。”
奕劻也插言道:“此次大战中我方伤亡将士,都是大清朝的忠臣孝子,臣已会同有司,安排优抚。该旌表的,大力旌表,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我们打胜仗了吗?”光绪直盯着奕劻。
奕劻解释道:“我们是打了败仗,但老百姓不知道。臣以为,也不必让他们知道。知道了没好处。而将悼念办得如同庆功一样,才能够稳定局势,鼓舞人心!”
没有想到,平时看似昏庸糊涂的奕劻竟会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光绪一时无言。
翁同龢却接上来,“该表彰的一定要表彰,该严惩的也一定要严惩!”
光绪:“你是指李鸿章?”
“是。”翁同龢将一份奏折呈给光绪,“皇上请看,这是张之洞上的折子,请杀李鸿章以谢天下!”
光绪:“张之洞也这样说么?”
“岂止张之洞,各地督抚和在京大臣纷纷上奏,都道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李鸿章罪不可赦,必须严惩!”翁同龢说着,又呈上一摞奏折。
光绪接过奏折,翻看几下,默默放至一旁。半晌,才沉重地说:“不能把责任全推在李鸿章一人头上,北洋战败,朕也难辞其咎啊!”
“皇上这话臣不能同意!”翁同龢激愤起来,“未开战时,皇上再三提醒李鸿章,不可过分依赖俄国人和英国人的所谓调停,李鸿章就是不听,结果日本人动手了,我们连战争准备都没做好!战端既开,丁汝昌畏缩无能,皇上要撤掉丁汝昌,李鸿章就要保他!战事进行,皇上严饬北洋舰队主动出海,歼敌于国门外,而李鸿章出于保存自己力量的私心,顶着圣喻不办,贻误了战机,导致惨败!这件件桩桩,哪一件是皇上的错?又有哪一桩是李鸿章的对?”
翁同龢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说的全是事实。既声讨了李鸿章,又开脱了光绪。虽然是以反对的口吻说话,却比逢迎更让人舒服。
光绪没吱声,却将目光望着奕劻。
奕劻喃喃道:“严惩是要严惩的,但看怎么个严惩法?”
……
日本长畸,
陆奥宗光傲慢地对几位清政府官员训斥道:“你们根本没有作为全权大臣的资格,我拒绝和你们谈判,并要求你们早日离开日本。要想重开谈判的话,必须有一个德高望重,具备全权大臣资格的人前来,他就是李鸿章……”
几个实际上被驱逐的清政府官员,垂头丧气从两旁人群闪出来的通道中走过,在一片“中国佬!中国佬!”的叫骂和嘘声中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
北京,养心殿西暖阁,翁同龢正慷慨陈词:
“败师辱国,他李鸿章是千古罪人!微臣完全赞同张之洞奏折所言,请杀李鸿章以谢天下!”
光绪:“李鸿章有罪,罪不至死……”
一个太监进来,“禀皇上,去日本议和的代表回来了!”
光绪猛地站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完了吗?”
太监:“不,日本人根本不和他们谈,说他们不够资格。”
光绪:“什么资格?谁才够资格?”
太监:“日本人只认李中堂……”
光绪不由看翁同龢一眼,慢慢坐下。
奕劻又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那惩处李鸿章之事先搁一搁,让他去日本议和,回来再说!”
……
天津,李鸿章宅邸,大厅上首,供着“中国北洋海军阵亡将士之灵位”的牌位。
左右是“威震海疆”、“北洋之光”等各种旌表匾额。
马三俊和亲兵们戎装伫立。
旁边,一班鼓乐在吹打。
阵亡将士的遗属代表挤满了大厅。
鼓乐声中,盛宣怀在念一份长长的优抚名单:
“……林宝仁,追授四品参将,抚恤银六百两;
吕国祥,追授四品参将,抚恤银六百两;
蓝镇培,追授五品游击,抚恤银四百两;
潘文彬,追授从五品都司,抚恤银三百两;
林复恒,追授六品把总,抚恤银三百两;“
……
突然,一个遗属代表站起来高声道:“盛大人,朝廷如此隆重旌表阵亡将士,李中堂更是将灵堂设在自己府上,这实在让我们感动!但既然这样,李中堂为什么不出来接见我们呢?”
盛宣怀:“李中堂痛悼阵亡将士,悲伤过度,已经卧床不起了……”
众人深深被感动了。后院,李鸿章顺着檐廊慢慢地踱来。
他穿一领石青色的薄棉袍,瘦高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肌肉松弛,眼神也散了似的。
前厅的鼓乐隐约传来,他侧耳听一下,又慢慢走到鹦鹉架前,看着那只鸟儿出神。笼子里的鸟儿也望着他。
李鸿章平静地说:“你说,李鸿章,王八蛋。”
鸟儿望着他,不开口。
李鸿章伸出一根指头,威胁地指了指鸟儿,返身进了屋内。
屋内,李鸿章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竟不知做什么好。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二)
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书案一个精美的盒子上。
他走过去,打开盒盖,里边是那把黄澄澄的金左轮手枪。
他将手枪拿出来,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将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比划着;他又将枪管送进自己的嘴里,比划着。
最后,他坐下来,将手枪全部拆开,又一一重新安装。
红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诧异地望着他。
李鸿章头也不抬,又开始擦拭子弹。红儿掏出手绢,也帮他一颗颗擦拭。
李鸿章将子弹一颗颗装进枪膛,他站起来,将上了膛的手枪交给红儿。
红儿这才问:“大人,这是什么呀?”
李鸿章:“你莫管,你只将它对着我,扣动这里,‘叭’它就会响,放鞭炮一样,很好玩。”
说着,他闭上眼睛。
红儿便两手端起枪,对着李鸿章的脸,扣着扳机。
许久却没听到枪响。
李鸿章睁开眼。
红儿:“我扣不动它!”
李鸿章:“两只手,用力扣,哎,对……”
“砰!”枪响了。
大厅,马三俊听到了枪声响,盛宣怀同时意识到什么,拔脚就往后面跑。
后院屋内,天花板被打穿一个洞,边缘都被烧焦了。
红儿瘫坐地上,一脸煞白。
“子弹打高了,她不知道枪有后坐力……”,面对十分惊恐的盛宣怀和马三俊,李鸿章淡淡地说。
盛宣怀猜到了几分,猛地跪下,哽咽道:“大人,你千万要保重……”
马三俊也明白了,吓得扑过去抱着李鸿章双腿叫道:“爷,你要想怎么样,让马三俊替你呀!”
泪水顺着李鸿章的面颊流下来,他拿手抹了抹,似乎不好意思说:“人老了就爱流泪……”
几个人心酸地望着他。
突然,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呻吟:“老天爷不收我,我李鸿章愧在人世,愧在人世啊!”
二
养心殿,御座上,光绪有点生气了。
“怎么,李鸿章还没有来吗?”
听得光绪这样一说,翁同龢身后的文廷式马上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要奏。”
光绪:“嗯?”
文廷式:“皇上已宣旨召李鸿章,满殿文武也在这儿等着,而李鸿章以待罪之身,还敢如此托大,可见平日他根本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臣请即刻就将李鸿章问罪,以儆效尤!”
廷议还未开始,就已嗅到火药味了!不少朝臣在心里犯嘀咕。
对文廷式的话,光绪未置可否,倒是奕劻上前道:“禀皇上,恭亲王不是亲自去见李鸿章了吗?该怎么着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话刚落音,一名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恭王爷和李中堂来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往大殿外望去──
只见丹墀之下,两位胡须花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上得殿来。
殿门口的朝臣们不禁往两边闪让。
而翁同龢与文廷式等则怒目相视。
恭亲王和李鸿章颤巍巍跪下,“臣叩见皇上!”
光绪忙道:“快起来!给恭王爷看坐。”
恭亲王在锦凳上坐了,李鸿章便站在他身边。
光绪:“今日把大家叫来,是商量与日本媾和之事。大家都已知道,朝廷派去的全权大臣已被日本人所拒绝,他们点名要李鸿章去。此事当如何处理?你们尽可当廷直奏。”
光绪话音一落,文廷式又站出来说:“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李中堂——”
光绪:“问吧。”
文廷式:“李中堂,我曾经听到一种说法,说这场战争是以你李鸿章一人之力对整个日本的战争,按这种说法,日本人应该对你恨之入骨才是,为什么议和大臣,他们反而只认你一人呢?”
这话问得厉害,即指责了李鸿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又影射李鸿章和日本人有着某种默契──
许多人便望着李鸿章,看他怎样回答。
李鸿章却耷拉着眼皮,像没听见似的。
恭亲王好容易将李鸿章拉上朝来,不料文廷式又来这么一手,心里真是腻味透了。这时便训斥道:“文廷式,这件事儿你弄明白了又怎么样?没弄明白又怎么样?我真不明白,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还纠缠于这些是是非非,是什么意思?”
文廷式愣了一下,马上反驳说:“恭王爷的训饬,文某不敢领受。局势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非都可以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