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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给庄灵看,他特别为台视做了一次专题采访。后来工业局长找我去,并介绍交通银行投资五百万,与我们公司合作生产。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但这只是未来的远景。目前却因零壹公司的财务状况不佳,我又不愿借钱,各方面都要兼顾,吃力非常。
一九八二年年底,资策会通知业者,召开一个中文编码会议。有二十多家厂商代表与会,我也忝属其中之一。新闻界则有经济日报及工商日报的记者。
不料主持会议的竟是何宜慈,记得上次溪头会议时,他还很谦虚,自认为对信息这个新兴的行业一窍不通。没想到事隔几年,口气已经变了,彷佛是君临万邦,他为了解救中文计算机界,设计了一套中文码,要大家承认为中文交换码,共同采用。
等他把细节一讲,原来就是那套拚凑不全的“溪头码”,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尚方宝剑!会场之中只有我与经济日报的记者是上次的劫后余生者。据何宜慈的说法,该码是国内的一流专家,在他的主持下规划出来的精心杰作!如果贵为“国家科学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居然也能掩耳盗铃、一手遮天,我真以做一个中国人为耻!
溪头码只是一种儿戏式、大家搓圆仔汤的应酬结果。会中吵吵闹闹,根本没有结论,出席该会议的人士,也没有人背书。我是全程参与溪头会议者之一,从头至尾大家都反对制定不成熟的国家标准。因为彼此都有此一共识,所以也没有几个人把溪头码当作一回事。当然,除了别有居心的少数人以外!现在,何宜慈据之以为进军信息界之法宝,实在令人齿冷!
我立刻表示反对,溪头码只有一万三千字,而仅仅当时国税局的人名用字就有一万八,更别说图书用字了。我认为中文交换码理应包括所有用字,至于各家要用多少,基于应用的范畴不同,应由计算机公司自行决定。
何宜慈反驳说中文交换码的订定,是为了顾及业者的利益,字收不多是因技术上有困难。至于用字不足的问题,国家可以立法限制人民的用字范围。
我听了心里一惊!这正是我最担心的结果,多年来我孤军奋战,何宜慈不知躲在哪里?今天中文市场成了气候,他就来个“锯箭法”,削足适履,美其名为使业者有“生意”可做,骨子里却是要斲断中国文化的命脉。
一万三千字与八千字有多大的分别呢?不正是一百步与五十步之差吗?民国元年国民政府公布了八千字的“电报明码”,早已成为国际上中文之通讯标准,既现成又省事,为什么不就用电报明码作为交换码呢?我参与过国内多次重要的编码会议,深知其中原委。字数不够并非主因,实际上是有人希望表功,藉此争取一席权威的地位。
早先的明码设计考虑不周,八千字不够用,才导致今天的各种困扰。而现在技术进步了,设备更新了,分明可以把六、七万个字同时纳入系统中,为什么不趁着目前规划之初,一次彻底解决?稍有大脑就可以看出来,一万多字绝对不够用,一旦大量资料建文件完成,再想修改标准,那就痛苦不堪了。
不仅外行如此,连目前大多数从事中文计算机工作的人,都不曾涉及中文系统的规划,没有文字应用与功能效率等方面的认识。有人甚至以为在计算机中放几个中文,就算是中文计算机了。在这种前提下,对卖计算机的商人而言,用字越少成本越低,对设计的程序员也越是省事。那么为什么不用八千字呢?干脆些,用英文岂不更简单?
有些“误人”专家还提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认为字数少可以节省传输的速度,兼顾与英文软件兼容的能力。这种理论相当于说:因为中国人口太多,如果人少一点,不仅交通方便些,国民生活水准也能提高,我们甚至可以与工业国家匹敌。这种理论百分之一百冠冕堂皇,但也百分之一百的与现实不符。我们怎能改变中国人口众多的事实呢?把少数民族忽略掉?再不然杀掉一半?
这种话听起来十分荒谬,那为什么只承认一万三千字就不可笑呢?我们要使中国脱离贫穷、无知,要使中文计算机发挥文化上应有的效益,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方法吗?时代虽然在进步,但是人性依然,无知、无能使得急功近利的人,总会想尽一切方法,为自己谋取巨利,再用堂而皇之的巧言掩饰他们的私心。
真正的中文计算机应用者是户政、地政、财税机构以及图书馆,这些工作都需要完整的中文字集。这套内码如果不成功还倒罢了,只不过令市场上难以适从,迟早还会有改进的机会。万一真的由国家立法,限制人民用字,其结果必然是几代以后,中国人将无缘认识历史上所用的古字,也就与中华文化彻底分道扬镳了。(果然到了一九九五年,为了户政的计算机化,户政司又制定了一套5;5196字的字集。仅在北、高两市试用的结果,就不足六千余字,将来图书馆计算机化可能又要另订一套标准了。不幸的是,当年大言炎炎的专家们此时都功成身退了,我以一介归隐的老耄,犹要重做冯妇。)
我毫不客气地当着各计算机公司代表及媒体记者,指责何宜慈说:
“这样做是文化罪人!你说技术上有困难,那是你的能力不够!我已经证明,在汉卡中已有三万多字,此外宏碁的天龙、神通的汉通、诚洲的仓颉都有三万到四万个字。你不知道,不妨先问问他们!怎么能把头埋在沙中,硬说技术上不可能?反而要定一万多字的标准?”我越说越气,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修道人!
“你是生意人,我一向不和生意人打交道!”何宜慈也火了。
“你错了,我不是生意人!我从事中文是为了文化,国家要我可以送给国家!”
何宜慈把手一摆,收起桌上的资料,说:
“我不跟你胡扯,我下面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先走了。”
果芸一直想打圆场,但却插不上口。这时见何宜慈要离去,只得腼腼腆腆地陪他出去了。一时场面很僵,谁都不说话。
会场上一片寂静,一会儿果芸回来了,问我:
“朱先生,你说要送给国家可是真的?”
“绝对不假,在场的有好几位可以作证,我只要求政府替我把零壹公司的问题解决,我可以全心全力把中文系统建立起来。”
接着果芸征询在场各厂商的意见,大家都很支持一种共通而实用的方案。为了要证明确实可用,当场推派了三位工程师:宏碁的施崇堂,神通的刘大卫,还有一位是王安的,名字已经记不得了。由他们代表厂商共同评估,以定取舍。
我的技术计有三大部分,一是中文字库,能在 64KB 的空间内,提供三、四万字(再多也能扩充)。而且有各种字形大小、字体种类的变化。其次是中文系统,为了与英文兼容,中文必须考虑内码的编排,以达到最高的效益。第三则是中文软件,我们已经在“北极星”系统上开发了一套综合文书、数据库与表格处理的程序。
三位工程师评估后,一致认同,并建议资策会采用。十二月十五日,在资策会果芸执行长及黄为德副执行长的保证下,确定要在旧历过年后,正式作技术转移。
这次我深信不会再有变化了,谁都知道资策会就是政府的计算机管理机构,两位负责的主管已向我保证过,难道还会错吗?零壹公司的部分同仁,初时对我的决定还有些不能谅解。我便向他们解释我的立场,在大我的面前,小我是不能顾及的。此外中文需要很多特别的技巧,未来他们的工作只有更形重要,而非就此解散。
过了阴历年,所有的移转资料都准备好了,零壹已经停业,人人等待着。一天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不像有任何人对我们的技术有兴趣的样子。为什么呢?我这一生永远像是生活在恶梦中!
我打电话去资策会找黄为德,每次他都不在,果芸更不用说了。找不到上面的人,只好找几个经理或工程师,结果不是人不在,就是一问三不知。
记得是四月三日左右,参加会议的经济日报记者打电话来问我中文技术移转的情况如何?我告以没有消息,他则说他打听的结果,有人指控我是共产党,所以转移的计划可能有问题。
我听了不禁心灰意冷,我知道共产党的帽子一被戴上,再加上我曾有想回大陆的企图,先别谈文化,我很可能连小命都难保。
我从事中文计算机工作本非为名求利,不过是为中国文化的救亡图存尽一份心力而已。如果社会肯定我,我便有义务为这个社会多作奉献,否则又何苦自取其辱?自己虽然对计算机软件及硬件还有很多构想,且都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可是在一个义人稀少的地方,利多适为大害。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夫子早有明见。既然有人视我为眼中钉,我何不退让几步呢?
我想到袁守谦,他曾是父亲的部属,父亲在时曾嘱咐过我有重要事可以找他。他目前位居高官,且参与国事,说不定可以打听出一点消息。我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电话打过去,袁伯伯说正要找我,却不知道我的电话和住址。
他证实确有此事,照理这种小事不可能提到国安会。不论如何,那天科技小组开会是由国安会主席亲自主持,会中讨论接不接受我的技术转移,主席手上还有一份指称我是共产党的报告,主席说:
“这个人既然是共产党,如果共匪也用这一套,我们该怎么办?”
会场上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有一位委员(据说是沈君山先生)说:
“我们要考虑的应该是这个人的技术有没有用,如果说因为共产党用了他的技术,我们就不要用。如果共产党决定采用三民主义,是不是我们也要放弃呢?”
下文没有了,至于台下有什么动作,袁伯伯也不知道,他只是慎重地问我:
“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袁伯伯,先父不要钱,我也不要钱,但我绝对不是共产党。”
“这个问题很严重,我建议你离开台湾吧!”
打字机也顾不得了,我立刻安排公司的后事,首先问有没有人自愿随我流亡,结果只有沉红莲愿意。这就够了,事实上,也只有她能够帮我。然后我把全部股权都转移给员工,这才发觉为了技术转移,公司财务已经快空了。
我又忙着安排些生意,同时抽空去基隆天显宫,问最近运气如何。大帝公说:
“快走吧!有小人害你,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公司没有收入,我还要做一点生意才行。”连神都这样说,我也急了。
“不必,公司没有问题,你快走,越快越好!”
“去哪里呢?”我心里想问的是,能不能去大陆,因为只有在大陆才能搞中文。
“你自己清楚,快走!”
“那我走了就不能回来了?”
“谁说的?一定能回来,放心!”
四月二十日我和沉红莲匆匆搭机离开了台湾,二十一日抵达美国洛杉矶,开始了八年的流放生涯。
老孙来接机场我,要我们住他家,但因为我的妻儿也在洛城,我便婉拒了。
老孙给我介绍了一位美国律师,他有个中国名字--万佩鼎,曾从学于赵元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