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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长安、洛阳的收复之后,唐朝内部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十
唐朝内部出了什么事呢?
唐朝收复长安、洛阳,看似简单,但却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唐军的十五万人中,除去朔方的兵,还有肃宗向回纥借来的人马。借兵的时候,肃宗与回纥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收复长安之后,回纥怀仁可汗的儿子叶护当即要求唐朝如约把这些好处交出来,唐军主帅李俶当然不答应,说现在刚收回来,还不好意思剥削,何况如果这么办的话洛阳就不好打了,等到洛阳也收复之后再履行“合同”也不晚。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王足”,唯唯诺诺,还主动请求为广平王去收复洛阳——这是史书上的记载,但我真想不出来叶护有什么理由要对广平王这么恭敬,要知道,有求于人的不是回纥,而是唐啊。
(南宋)《望贤迎圣图》。描绘安史乱后肃宗迎接玄宗归来的情景。
话说收复长安之后,百姓、军士、胡虏等看见广平王李俶,都流着泪说:“广平王真华、夷之主!”然后又夹道欢迎。肃宗听说这件事后,高兴地说:“朕不及也!”我仍然持怀疑态度,广平王又不是一个超级偶像级的人物,怎会受如此之待遇?——史官笑了笑,答曰:嘿嘿……事实上,广平王收复长安之后还干了一件比较蠢的事。当时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曾提议追击敌将安守忠、李归仁等人,广平王不答应,当夜仆固怀恩反复请求了四五次,都被挡了回来。结果第二天广平王再想派人去追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敌将全都撤得无影无踪。
捷报传到了凤翔(至德二年二月,肃宗至凤翔),群臣上表祝贺。既然都城收复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把太上皇接回来,要知道,在表面文章上,众皇室成员的新身份还都得等他老人家定夺呢。
肃宗派人去请玄宗回来,又派人把李泌接了过来,告诉李泌,等把太上皇接回来后,自己仍然回东宫当太子去。李泌一听大惊失色,问道:“贺表还能追回来吗?”“已经走的远了。”“太上皇不会回来了。”“啊?”肃宗大吃一惊,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按他的逻辑,既然自己表现出来恭敬谦卑的态度,那么一定能把玄宗“哄”来,可为什么李泌会认为玄宗不会再来呢?肃宗忙追问原因。李泌回答的很简单:“理势自然。”你已经登基为皇帝了,现在又派人去请前任皇帝回来,然后自己再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个放在谁身上也不信啊,玄宗活了七十多年,谙于世故,难免会猜疑,还以为这里会有什么阴谋呢。于是李泌提议再派一个人去送另一道贺表,说是“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这样玄宗就能来了。
当夜李泌就想辞职,认为自己“报德足矣”,应当“复为闲人”。肃宗当然不答应,李泌又提出来“五不可”: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肃宗又想含混过去,而李泌则仍然坚持己见,肃宗被弄得有点恼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是不是把我看成是勾践了?”李泌自是得解释一番,然后说:“皇上现在对我这样,我有些事情都不敢说,等天下安定了,我又能再说什么事呢?”肃宗沉思了一下,问是不是因为没听他北伐的建议,李泌却提起建宁王之事。
乱后的曙光·肃代两朝纪实(13)
上曰:“建宁,朕之爱子,性英果,艰难时有功,朕岂不知之!但因此为小人所教,欲害其兄,图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之。卿不细知其故邪?”对曰:“若有此心,广平当怨之。广平每与臣言其冤,辄流涕呜咽。臣今必辞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尝夜扪广平,意欲加害。(这就是肃宗所谓证据)”对曰:“此皆出谗人之口,岂有建宁之孝友聪明,肯为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平。建宁若有此心,当深憾于臣;而以臣为忠,益相亲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既往不咎,朕不欲闻之。”
这里我很怀疑肃宗眼泪的真实性,他对李泌的话只怕也未全信,即使相信,但这个反应也实在太平淡了吧。当然对于肃宗的这种反应还有另一种解释,就是的确是因为他太悲痛了,所以不愿意再提起伤心事。如果大家看过《康熙王朝》的话,里面的康熙帝之所以不想再提起容妃,就是因为她是他心中的一颗刺。我个人还是倾向于第一种解释,因为后来肃宗将自己的儿子们都晋升为“王”的时候,在上元年间又追赠兴王佋为恭懿太子,却没有追封建宁王,反倒是代宗,日后还经常想念自己的弟弟,追封他为齐王,后来又追为“承天皇帝”。
李泌由此提到了当初李贤的《黄台瓜辞》,这首诗也许当时是被禁的,因为肃宗似乎不知道——问题是李泌都听说了,肃宗会不知道?或者此诗是对皇家成员封禁了吧。总之,李泌旧事重提,目的在于保全广平王。
之后,玄宗的答复送到了长安,“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我只要蜀地自养,不会再回去和你争。这果然印证了李泌的判断。又过了几天,玄宗的第二个使者到了,说玄宗接到第二次奏表时非常高兴,当下便商量着回长安的日期。
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年已古稀的玄宗不远万里终于到了咸阳。就在这里,上演了一幕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两位都是爷爷级的人物(肃宗年近五十,也是半大爷爷了)在一起抱头哭泣,“上皇(玄宗)降楼,抚上(肃宗)而泣;上捧上皇足,呜咽不自胜”,的确很“感人”啊。其他的细节就不仔细描述了,只要知道父子二人见面十分客气就可以了。然而父子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客气么?玄宗不肯居正殿,而肃宗则是连黄袍都不敢穿。玄宗说了几句话,都比较有意思。譬如,“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这句颇似自我解嘲,而“使朕得保养余齿,汝之孝也”则有些乞怜的意思了。这说明玄宗的确非常识大体,不再和自己的儿子争什么,另外,也很知自保之道。可惜的是,日后的形势却是玄宗始料未及的,即使他这般让步,仍避免不了那样惨淡的结局。不过眼前,肃宗毕竟表面上还是十分尊重太上皇的。
既然太上皇回到了长安,那么肃宗等于正位了,因此开始加封新一届皇室成员,肃宗的儿子们普遍由郡王升到了王,张良娣则升为淑妃,后来又立为皇后。
由于洛阳此时也破了,所以原先安禄山强行带走的那些官员们,又都被抓了回来。去时凄惨,回来也凄惨。“百官受安禄山父子官者陈希烈等三百余人,皆素服悲泣请罪。俶以上旨释之,寻勒赴西京。”回来之后还要等着审察,而且还会有相应的惩罚。最终朝廷决定以六等定罪,后三等流贬,前两等都是死罪,还有一等是重杖一百。可以说,哪个都不轻。代表性的是达奚珣被处斩了,陈希烈赐自尽,被重杖的不大清楚,而流放贬谪的则有很多很多。而前面提到的王维,由于有那首诗作证他还是忠于大唐的,另外,他的弟弟王缙——日后代宗朝的宰相,此时也提出愿意用自己的官来赎哥哥的罪,因此,王维没怎么受罚,后来还升到了尚书右丞,算是一个特例。还有一个特例就是张均或张垍。关于这两人,《通鉴》和《唐书》的记法有矛盾之处,通鉴说肃宗向玄宗求情,请求饶过他们二人,玄宗看在肃宗的面子上饶了张垍,但张均却不肯放过;而《唐书》中则说张垍“死贼中”,张均免死;又有一说是两人谁都没死。反正因为张说的关系,肃宗也算为他们尽了心。但朝廷定的这种严厉的惩罚,吓跑了不少打算投降的旧官员,令肃宗十分后悔。
另一方面,洛阳收复了,回纥人又开始索要东西,广平王只好赠送万匹罗锦才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后来回纥军回到长安后,肃宗封叶护高官,又赏回纥绢二万匹。
至德二年,基本上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年算是比较重要的一年,收复长安、洛阳的意义非同小可,至少唐肃宗可以坐在长安的宫殿中来处理国家大事,比灵武的那个小城楼可是威风了不少。
十一
乾元元年四月,肃宗正式立李俶为太子,十月又把太子的名字改成李豫。唐朝中期开始,有几次大规模的“皇子改名运动”,比如玄宗就喜欢没事给儿子们重起一下名字,然后过些时候又改一遍。太子们的名字改动更是频繁,前面说过肃宗就改了三次才最终定下来叫李亨。好在他们没有把改名的兴趣放在改年号上,否则都像唐高宗和武则天那样换年号成瘾,则唐朝将近三百年,要是有三百个年号……不可想像,感觉蛮“恐怖”的(不过话说回来,肃宗在位时差不多两年一换,频率也是很高的了)。这时我们才知道在唐朝高祖太宗各自只用一个年号是多么的可贵。
乱后的曙光·肃代两朝纪实(14)
九月,肃宗调动了九个节度使的力量进攻安庆绪,兵力达到数十万。可以想见,肃宗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但决心与疑心并重,“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开府仪同三司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不设元帅,只让一个宦官做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理由绝不是史书上说的认为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都是元勋,谁也不好统领谁这么简单,而是由于肃宗不放心将权力交给这些威信与实力都很强的人。
九节度使围邺,一直围到第二年的二月,郭子仪等人决定决安阳河(通鉴写为漳河,《唐书》写为安阳河,查看地图的话,还是稍有区别的,取《唐书》的说法)水灌城。困守了几个月的邺城情况当时变得更加糟糕,和张巡遇到的问题一样,邺城中也是缺粮,老鼠的价钱已经涨到了一只要数千钱,一斗粮食更是卖出了七万的天价,而且也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这时城中有人想要投降,却因为水太深,没有办法出去。
按说这个时候要是破城的话,是绝好良机啊,何况又是九节度——可问题就恰恰出在九节度上。由于没有主帅,唐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错失了良机,又因为邺久攻不下,唐军上下也有点军心涣散。就在这时,史思明从魏州赶到了邺,安庆绪为了能够尽早解围,甚至派人将他的皇帝玉玺交给史思明,不过这当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
李光弼像
史思明果然厉害,他断了唐军的粮道,使唐军的优势不复存在。三月,叛军援兵直抵城下,与唐军决战。史思明本人看来也是相当骁勇了,他亲自带领五万精兵与唐军六十万人在安阳河北对峙,但唐军并没有把这支军队当回事,以为是敌军的一支游击小分队。由此可见唐军是有些大意了。看到敌军松懈,史思明领着这五万人突然冲了过来,唐军中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率人“先与之战,杀伤相半”,鲁炅本人还中了一箭。史思明以一敌四(不是单挑的那种大将之间的决斗,就是大伙一起上的群殴),并且没有处于劣势,不免让人感慨唐军的“无能”。而郭子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