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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在抓贼?”秦泊南仰望二楼,一脸认真地问。
“不可能吧?”阿依看着他,哑然。
“也是呢。”秦泊南偏过头,对着她粲然一笑。
阳光刚好斜射过来,越过矮小的她,灿烂的金光完全地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笑容越发亮闪闪起来,令她一时觉得有些眼花。
“先生你还真喜欢笑呢。”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轻声说了句。
“笑代表善意,怀着善意会更容易发现身边的美好,你不如也善意一点,平常多笑笑,笑多了自然就能体会到笑的好处。”他笑眯眯地道。
阿依目不交睫地看了他一阵,一面往前走,一面平声说:
“先生,我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秦泊南望着她绷得笔直的背影,无趣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固执的丫头!”
阿依拼着小个头,还没钻进人群的第二层,拥挤的人潮突然自动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她一愣,回头,秦泊南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有种想流汗的感觉,她最近的心理活动似乎比从前复杂了许多。
站在门口围观的紫苏见状,立刻迎过来道:
“师父,是瑞和堂的荣爷正在给一个从清河镇来的孩子诊病,那孩子高热,头脸生了许多疹子,怕是小儿麻疹。”
“瑞和堂?兰荣么?”秦泊南微怔,向客栈内看去。
阿依站在门槛边,跟着望过去,只见客栈的大堂里空无一人,一个年过五旬的干瘦老头坐在椅子上,花白的山羊胡留得很长,下巴尖尖像锥子,身穿考究的棕褐色五福捧寿袍子,最醒目的是他高高翘起的小指上那三寸来长的手指甲。
一对布衣夫妇满脸悲色,男人站在一边,女人坐在凳子上怀抱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给大夫看诊,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咬着嘴唇流泪。
因为离得不远,阿依隐约看见那孩子luo露在外的皮肤上竟密密麻麻起满了红色的丘疹,从头顶到前额再到双颊、脖子甚至已经蔓延到前胸里,有许多地方已经被抓破,黄水横流,所到之处浸yin成片,还混着斑斑血水,没有一处完好的样子。
阿依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涌,连忙转开视线。
秦泊南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没有一丝犹豫地踏进客栈。
阿依微怔,犹豫了下,咬牙刚要跟进去。
紫苏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别进去,若是麻疹,会传染。”
“可是先生……”阿依大惊,急忙道。
“师父是大夫。”紫苏淡淡说了句,跟着秦泊南进入客栈。
阿依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风吹过,只觉得心里沉了沉。
第十九章 竞争对手的错诊?
“荣爷,许久不见,近来可好?”秦泊南冲兰荣礼貌地拱拱手,同业里兰荣算是长辈。
“嗬,秦二爷,我听人说你来了定国药市,还以为是误传,原来你今年真的亲来了!”兰荣起身回礼,嘴角勉强扯动,干巴巴地笑着。
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阿依一时也没瞧明白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这时当归从后面挤过来,惊叫一声:
“兰荣?!”
“你认得他?”阿依好奇地问。
当归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小声答:
“那是瑞和堂第一名医。瑞和堂一直视百仁堂为对手,尤其兰荣,仗着辈分一直对东家冷嘲暗讽,特别是上次东家治好了他没治好的郡主娘娘的偏头风,得了赏,更是不悦,认为东家抢了他的风头。东家也好脾气,一直不理会。”
阿依点头,觉得秦泊南今天有些古怪,按行规,一人诊病时没有邀请其他同业是不能接近的,这还是他教导她的。
“二爷稍等,这一家特地从清河镇过来求我看诊,等我诊完这一例再来与二爷叙旧。”兰荣下巴微扬,皮笑肉不笑地告罪。
“荣爷请。”秦泊南也不在意他突然变得有些炫耀的高傲姿态,打个手势,含笑温声道。
兰荣挂着干巴巴的笑,复又坐在椅子上,让妇人将孩子的衣裳解开,露出比脸颊更狼藉的胸背。红疹连成一片,腋下、鼠蹊部等柔软的部位全数肿大,小孩子忽略发出的红疹,皮肤亦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似正高热,昏睡中亦在嚎哭,看上去十分可怜。
“是小儿麻疹。”兰荣草草地在孩子身上扫了一眼,又看看眼睛喉舌,端详片刻,从容地下定结论。
此话一出,妇人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哭出声来:
“俺成天把他关在家里,就怕这个,怎么还是染上了?!”
“果然是麻疹,清河镇那边麻疹不是闹得正凶么。”门外人群中有人说。
“大夫老爷,您行行好,救救他吧,俺家六个闺女,只有这一个小子,俺娘年岁又大,要是孙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也不活了!您救救他吧,大夫老爷!”孩子父亲粗手大脚,老实巴交,一看就是乡下汉子,好容易有个小子,他下了许多决心才硬着头皮从临镇跑来求诊,而没去求村里的赤脚郎中。第一次面对大药堂的名医,他心中惶恐,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连连哀求起来。
“可以治,但此病凶险,还得看你的家运。”兰荣也没去扶,坐在椅子上平和却傲然地道,“我先开个方子,你抓了药先给你小子服个五剂,等透了疹再来,七日内我都在这儿。”
身后药童已经铺好纸笔,兰荣执笔蘸墨,刚要书写,秦泊南忽然开口:
“荣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荣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却似忌讳什么,起身跟他来到角落。两人低声私语一阵,兰荣突然气得脸涨红,大声道:
“荒唐,你竟说是浸淫疮,你没看那小子高热不退,身上肌肤肿大吗,现在整个清河镇都在发麻疹,你不会没听说吧?!这等严重的病状,浸淫疮根本不可能有!”
“此等严重的浸淫疮的确罕见,但也并非不可能,这孩子皮损为潮红,肿胀、流滋,边界不清,且苔薄黄腻,伴有瘙痒,因肌肤糜烂炎症而导致高热。的确,有些小儿麻疹也会发痒,但若真是麻疹,下眼边缘会有一条充血的横线,且常伴腹痛腹泻呕吐,而这孩子偏偏是便燥出血,这正是风湿热邪客于肌肤而发的附加反应。”秦泊南没料到他会大声嚷嚷开,他本是为了顾及兰荣脸面才私下里婉转提出己见,既然兰荣没有顾忌,为了避免患儿被误诊,他也只好说出自己的推理论据。
兰荣气得乱战,干瘦的胸膛一起一伏,狠狠地瞪着秦泊南,冷笑道:
“秦家小子,你别以为医好了贵人就真成华佗在世了,你那不过是运气好歪打正着,我行医治病时你还在家里玩泥巴呢!什么下眼边缘会有充血横线,我行医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严重的病症你说是浸淫疮,你也太轻狂了!”
“恕我冒犯,荣爷,你上次治疗麻疹是什么时候,帝都已经许久没爆发过麻疹了吧。我的确比荣爷资历浅,可我跟随御医前往麻疹重灾区已经有六次了,见过麻疹病儿无数,荣爷不知道出麻疹下眼边缘会充血成线不代表就没有。”
阿依从来没见过秦泊南如此严肃的表情,不再是笑眯眯的,常常弯起来的眉眼一改往日温煦无害,此时竟迸射出极具压迫性的光芒,绷起的唇角含着坚定,咄咄逼人地望着兰荣。
兰荣定定地瞅着他,怒极反笑:
“哼,秦二爷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今日这家人是求我诊病,我的病人我自会诊断,出了毛病也是砸我的招牌,行有行规二爷不会不懂吧?”
“敢问……”话未落,孩童父亲忽然怯懦开口,问秦泊南,“这位大夫老爷,你说俺儿不是生麻疹?”
他只是怀抱希望问一句,兰荣听了脸却彻底绿了:
“你既信他,那就找他看诊,刚刚又何必来拦我的路,哼!”竟拂袖而去。
“大夫老爷,俺不是……”孩童父亲见状,脸刷地白了,连忙喊。
兰荣黑着脸噌噌往外走,没走几步,却见一个矮小的姑娘突然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木着小脸,细声说:
“老先生留步,请再确认一下那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救救他吧。”
“你是谁?”兰荣脸更黑,没好气地问。
“我是丫鬟。”阿依老实回答,望着他,真诚地道,“我家先生只是在担心那个孩子,绝无惹你生气的意思。既然那孩子的病很难诊,请老先生参考我家先生的意见再诊断一遍吧。”
“你这丫头好大胆,你知道瑞和堂是什么地方,竟敢指摘我的医术,还让我再诊一遍……”
“因为老先生你是大夫,比起其他,治好那孩子的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阿依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很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澄澈的眼神如当头一棒,兰荣愣住了。
第二十章 医者的具备条件
秦泊南惊讶地望着阿依,她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都很确定她是个忠诚善良的姑娘,不管她会出于忠诚为他反驳兰荣,亦或是出于善良为了患儿去谴责兰荣错诊却离开,他都不会奇怪,然而她偏偏请兰荣留下来继续复诊,这当真令他大感意外。
色淡的唇不由自主地上扬,勾起一抹温煦的弧度。
医者,需抛弃私心,一切以病患为重。
为了那个孩子,她很客观地没有完全笃信任何一个人,她想撮弄他和兰荣联手会诊。
以浸淫疮来说,那孩子的病症实在过于严重,安全起见,秦泊南也认为共同会诊更为妥当。他从没想过盖过谁的风头,也不是想通过治疗病患来获取成就感,他只是想医好那个孩子而已。
“荣爷,小姑娘都这么说了,现在治好这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他温暖无害地微笑着,轻声说。
兰荣站在原地,用一双很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依。
阿依扬着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良久,兰荣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转身,冷冷瞥了一眼秦泊南的笑颜,没好气地道:
“我行医几十年,还不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
秦泊南也不在意他激烈的语气,谦和地笑笑。
兰荣暂时放下恼怒,转身重新走回患儿身旁,与秦泊南共同看诊。
阿依站在堂柱前,看到这一幕,总算安心下来,悄悄地舒了口气。
“你好大胆!”当归蹭到她身旁,佩服地小声道,“居然敢要求荣爷复诊,你知道他绰号是什么吗,‘活阎王’!”
“是他想让人生便生,他想让人死便死的意思吗?”
“唔,还有就是,你不觉得他长得也像活阎王吗?”当归悄声道。
阿依眨眨眼,仔细端详了一下兰荣黝黑干瘦又多褶的长相,果然有点可怕,顿了顿,轻说:
“的确很像,不过我觉得荣爷是个好大夫。”
“咱东家才是好大夫!”或许因为敌对,当归对兰荣很没好声气。
“先生自然是好大夫,这不用说,不过若不是好大夫,荣爷是不会把那样一个孩子领进自己住的客栈里,还霸道地不管其他住客愿不愿意。”
当归先前并没想到这一点,闻言愣了愣。
“紫苏。”秦泊南诊断完患儿,从怀里抽出一条干净帕子擦